況照也是一臉茫然。
平主試探道:「況兄是否與阿裘有過什麼過節?」
況照苦笑道:「我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如何有過節?」
平主道:「聽說他是男的。」
況照道:「他應該向平兄挑戰才是。」
平主道:「況兄說笑了。連謝非是都敗在他的手下,天底下還有幾個人能做他的對手。」
況照道:「我不知道天下還有幾個人能做他的對手,我只知道,這裡面一定沒有我。」他半生精力都花在瞭如何賺錢上,武功是出了名的稀鬆平常,若六大首領按武功排座,他一定敬陪末座。
平主沉吟道:「卻有王爺。」
況照一怔。
「王爺十二歲打敗天下十劍之一的紫雲劍客,十四歲單槍匹馬挑了閩河第一幫河燕幫,十五歲戰勝白面老人最得意的弟子河東第一高手管飛熊,戰功纍纍,名聲赫赫,與平霄城主並列為南北兩大絕世高手。阿裘若來南疆,自當會一會王爺。」
況照道:「你是說,因為我是阿決的舅舅,所以他借我來迫阿決出戰?」
平主道:「或有這種可能。」
況照雖覺荒誕,卻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好苦笑道:「這一招拋磚引玉使得真是沒頭沒腦,怕只怕我連磚都做不得,只會被磚得頭破血流。」
平主道:「正巧各位首領和楊總管正在鎖琴山莊做客,一人計短兩人計長,說不定有所收穫。」
況照無奈嘆息。
其他人聽說此事也是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
顏初一問:「投書的人找到了嗎?」
況照搖頭。
顏初一道:「若來的真是阿裘,只怕再多十倍的護衛也追不上他。」
赦僙忽而哈哈大笑道:「早就聽聞這個苟賀阿裘武功了得,始終無緣見識,這次我可要好好開開眼界,看況老大如何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況照討饒般地拱手道:「老赦啊老赦,你饒了我這一次吧,我如今可是六神無主忐忑不安得很啊!」
家丁進來稟告說衙門派人來查看屍體。
況照正為戰書之事頭痛,哪裡有閒心管這件事,不耐煩地揮手道:「讓他們將屍體領走便是。」
龐小大突然道:「有誰見過阿裘的字?」
眾人面面相覷。
況照將戰書遞給他。
龐小大接過來一看,呵呵一笑道:「一手漂亮的蠅頭小楷,倒是省紙。」
顏初一眼睛猛地亮起,嘴角也浮起一絲笑意來。
平主回過神來,「阿裘出身苟賀,怎麼可能寫出這樣一手漂亮嫻熟的蠅頭小楷?」
楊雨稀緩緩道:「聽說阿裘下戰書從來都是出錢讓路人跑腿,倒是從未聽聞他除了練劍之外還練過字。」
龐小大道:「仿冒一封信豈非比仿冒一個人要容易多了?」
況照道:「如此說來,這封信是假的?」
龐小大道:「猶記得阿裘打敗第一個莊朝高手時,曾說過,總有一天他要讓方橫斜敗於他的劍下。」
況照恍然道:「不錯。平頂山臨近京師,離南疆遙遙數千里。阿裘意在方橫斜,自然沒有捨近求遠的道理。」如此一想,他神情鬆懈了幾分。只是他為人多疑,終究不敢完全放心。
在場唯一一個從頭到尾都深信這封是假信的,只有席停雲。
倒不是他比龐小大更早看出了這個破綻,而是知道阿裘回苟賀的一路上都安插了翟通的眼線。阿裘幾時啟程,幾時歇息,何處落腳,幾時練劍,幾時吃飯……所有細節每天都會鉅細無遺地送到天機府的案頭。甚至於他回苟賀之後的行蹤,也依然在方橫斜的眼皮子底下。
席停雲記得自己曾問過方橫斜,為何不趁機讓阿裘消失。他武功再高也只是一個人,只要方橫斜點點頭,天機府和大內的高手會晝夜不停地行刺阿裘,直到他精疲力盡心力憔悴而死。
方橫斜的回答是:「勝之不武。」
可席停雲知道,這並不是真正的答案。無家世無背景的方橫斜能夠在短短幾年內權傾朝野,絕不僅僅靠著皇帝的寵信。勝之不武四個字也從未束縛住方橫斜的手腳。
「你在想什麼?」霍決的聲音喚回席停雲的注意。
席停雲不動聲色地回神,發現況照等人都起身往外走。
霍決拉著他出來,到院子外便與他們分道揚鑣。
席停雲忍不住問道:「我們去哪裡?」
霍決道:「僻靜的地方。」
席停雲以為他有話要單獨對自己說,便安靜地跟著他走。誰知霍決直接出了山莊,進了鎮上的一家客棧,逕自上樓推開其中一間客房的房門。
房內空無一人,只有桌上放著一個包袱。
霍決關上門就開始脫衣服。
席停雲如有所悟,「王爺打算以真面目現身?」
霍決直接脫光上衣,轉頭看他,「你呢?」
席停雲道:「自然是跟著王爺。」
「真面目?」
「……恐污了王爺的眼。」
霍決突然轉身推了他一下。
席停雲一愣,身體下意識地往回退了一步。由於霍決衣服脫得太快,他進屋後只走了兩小步便停下了,此時一退,腳跟便磨到了門檻。
不等他反應,霍決的身體便壓了過來。
儘管霍決和席停雲都知道席停雲胸前的兩團肉是假的,霍決還是小心翼翼地隔開了些許距離。
「王爺?」
席停雲低頭看了眼他光溜溜的肩膀,又抬頭看他。
霍決定定地望著他,那雙任何時候看都亮極的眼睛彷彿要硬生生地看進他的心裡,「總有一日,你會為我卸下偽裝。」
席停雲慢吞吞道:「若這是王爺交換的條件,並無不可。」
霍決垂眸,半晌才重新回到桌邊,脫褲子換衣服。
席停雲靜靜地看著他重新穿上那身耀眼的大紅袍,戴上兩隻碩大的金環,恢復成自己初見他時的模樣。還是同一個人,連臉都是同一張,沒有卸下那張憨厚的面具,可是席停雲怎麼也想像不出霍決穿著這一身洗碗的樣子。
「你喜歡紅色?」
「顯眼。」
「金環?」
「顯眼。」
「衝天辮?」
「顯眼。」
席停雲覺得自己似乎抓到了少年妝扮成令世人側目模樣的真正原因。
霍決回頭道:「要讓看不到你的人看到你,就要與眾不同。」
席停雲彷彿看到了一個失怙少年被迫站在一群虎狼面前,掩飾驚惶,努力將自己抬上更高的階梯,扛起整個王府的情景。
突然覺得梳著衝天辮的霍決比披頭散髮的霍決更加令人移不開視線。
席停雲微笑道:「我幫你梳頭髮。」
霍決皺眉道:「你不是說你不會?」
席停雲道:「那時候我不是席停雲。」
「……好。」
席停雲先將他臉上的易容物用藥水輕輕擦去,順便塗了些藥膏在他臉上。
霍決鼻翼動了動,「什麼?很香。」
席停雲道:「我自己做的藥膏,免得易容久了,皮膚起疹子。」
霍決想了想道:「你的皮膚一定很光滑。」
席停雲起身走到他身後,將他的頭髮輕輕放下來,用梳子梳順,才開始往上綁。
「綁緊。」
霍決頓了頓,又道:「不要掉下來。」
席停雲好奇道:「掉下來過嗎?」
霍決沉默了好一會兒,不甘不願地點了點頭。
席停雲想像了下那個畫面,抓著他頭髮的手微微抖動。
「你在笑。」霍決平靜地陳述。
席停雲道:「沒有。」
霍決道:「你有。」
席停雲正在想藉口矇混過去,就聽霍決道:「你這次是不是要說我頭髮太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