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街傳來乒乒乓乓聲,由遠而近。
「抓住他們!」
幾個衙役叫嚷從街那頭衝過來,他們前面,兩名刀客飛快地在人群中穿梭。街上擁擠的人群雖然阻擋了衙役追趕的腳步,同時也攔住了他們逃跑的路線。
兩撥很快從窗下掠過,直奔另一頭。
席停雲輕輕關上窗道:「鎖琴山莊很不平靜。」
霍決好似對外面的事一點興趣都沒有,對著鏡子摸了摸頭髮,「好像比以前低了。」
席停雲道:「因為你長高了。」
霍決不吭聲地站起來,走到席停雲面前,用目光無聲地比了比,然後控訴般地瞪了他一眼。
席停雲尷尬道:「不太明顯。」
霍決道:「你打算用誰的臉?」
席停雲想了想道:「王爺介不介意有一個我這樣的跟班?」
「……醜的不要。」
席停雲笑道:「幸好我會易容。」
霍決斜了他一眼,「每個人的喜好是不同的。」
「王爺喜歡大眼睛還是小眼睛?」
「不大不小的。」
「像王爺這樣?」
「像你這樣。」
「王爺怎麼知道我的眼睛有多大?」
「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大?」
……
席停雲苦笑道:「我認輸。」
霍決滿足地走到桌邊坐下,倒了杯水,氣定神閒地看著他。
席停雲起身往外走,邊走邊道:「我暫且迴避。」
「等等。」霍決皺了皺眉,端著茶杯慢吞吞地站起來,「我去外面等你。」
席停雲停下腳步,一臉受寵若驚道:「多謝王爺。」
霍決路過他的身邊時候,突然伸手在他臉上抹了一把,「不要露出令人討厭的表情。」
「……」
一炷香時間過去。
席停雲從房間裡出來,已成了一個外貌平平,毫不起眼的青年,只是身上的衣服是霍決手下準備的一件白色絲質長袍,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跟班穿的。
他苦笑道:「能在王府手下做事,真是榮幸。」
霍決道:「很好看。」
「衣服還是臉?」
霍決起身,抓著長槍順著樓梯往下走,「身材。」
仍是鎖琴山莊。
卻有六部首領出門相迎。
況照大笑著拍了拍霍決的肩膀,「阿決,你總算來了!舅舅看不到你,心裡總是不踏實。」
「王爺。」龐小大拱手行禮。
顏初一、平主、赦僙和那飛龍跟著行禮。
況照看在眼裡,不動聲色道:「這裡是你娘的居所,就當自家,不必拘束。」
楊雨稀突然上前一步,「王爺。」
霍決道:「都免禮。」
「謝王爺。」
一片整齊的應答聲。
席停雲看在眼裡,疑在心頭。當他是張三媳婦兒時,所見所聞明明是那飛龍受其他五部排擠,為何換了個身份,況照倒成了不合群的那一個?
況照到底是修煉多年的狐狸,十分懂得如何為自己鋪台階,笑容不改道:「我準備了晚宴,好好替你接風洗塵!」
「有勞舅舅。」霍決微微一笑。
況照心底稍稍踏實。
一行人進山莊。
這次,況照將晚宴安排在假山邊上,清風從池面刮來,微濕微涼。
大圓桌,坐八個人綽綽有餘。
席停雲站在霍決身後,執壺斟酒。
觥籌交錯,談的都是風花雪月,好似假那飛龍從未出現,好似那味辛並未死,好似阿裘戰書並沒有射進鎖琴山莊。
散席後,況照特地將霍決安排在王妃住的露英閣,正好與他相鄰。
露英閣。
朱漆新紅,彷彿有人為了掩飾院落的破敗而故意漆上去的。
霍決走到門前,遲遲未動。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席停雲輕吟道,「王妃一定是一位超凡脫俗的絕世佳人。」他語氣真摯,並無半分輕佻不敬之意。
許久。
霍決伸手推開門,「她是。」
靠近門的角落放著兩個架子,架子上各有一個碧玉托盤,托盤裡各有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縱是在見慣了皇宮裡各種各樣奇珍異寶的席停雲也不禁眼睛一亮。
霍決走到桌邊,點亮燈籠。
燈籠有八角,每個角上都掛著一串指甲蓋大小的珍珠,顆顆圓潤光滑。紙面上繪著美人圖,身姿婀娜,翩若驚鴻。
席停雲依然留在門外,笑道:「請王爺早點歇息,小人告退。」
霍決道:「等等。」
席停雲腳步一頓。
霍決問道:「你睡哪裡?」
席停雲道:「自然是下人房。」
霍決指著外屋的小床道:「跟班睡這裡。」
席停雲一怔道:「我怕污了王妃的閨房。」
霍決道:「她不會介意。」
席停雲聽他如此說,只好邁步進來。
霍決轉身進了內屋,半晌才道:「我要沐浴。」
「是。」這些事對席停雲來說都是做慣了的。當上大內總管之前,他什麼樣的髒活累活雜活都幹過。即使被百變老怪收為徒弟也沒有改變,直到他在十個學徒中成為唯一學成出師的衣缽傳人。
出了小院,就看到外面站了一排聽候差遣的家丁,可見況照在霍決身上頗下心思,知道霍決不喜被人打擾,便讓他們在外候命。席停雲除吩咐他們燒水之外,還叮囑他們煮些宵夜備著。做完這些一轉頭,就看到楊雨稀和赦僙朝這邊走來。
「楊總管,赦大人。」他行禮。
楊雨稀身體微側,笑呵呵道:「不敢當不敢當。」
席停雲抬頭,發現赦僙正好奇地盯著他的臉猛看,不由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赦大人?」
赦僙小聲問楊雨稀道:「他真的是席停雲?」
楊雨稀道:「他跟著王爺,所以他是。」
席停雲:「……」或許霍決是對的,今時今日,他已經不需要偽裝,因為再怎麼偽裝,他在別人眼中都是自己。
赦僙嘖嘖道:「說實話,我昨晚還是將信將疑的哩!要不是看了假那飛龍的易容術,我真不相信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把自己任意妝扮成另外一個人。」
席停雲道:「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的。」
赦僙道:「哦?比如說?」
席停雲道:「至少嬰兒,我是怎麼都扮演不來的。」
赦僙聞言大笑,「你比傳言有趣得多,我喜歡你!」
席停雲愣了愣,就聽楊雨稀問道:「王爺在屋裡?」
「是。」席停雲正要引他們進去,就看到霍決已經出來了。
「王爺!」赦僙笑道,「你這張臉順眼多了。」
霍決道:「你一點都不順眼。」
赦僙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
楊雨稀道:「王爺,我們屋裡說。」
「嗯。」
說是進屋,進的卻不是王妃的閨房,而是西廂一間客房。
席停雲點了燈,倒了茶,正要走,就被霍決拉住了。
赦僙訝異地看著他們交纏的手,疑惑地看向楊雨稀。
楊雨稀自然也看到了,卻視若無睹,「王爺可知,那味辛的屍體被衙門帶走沒多久,就在街上被人劫走了。」
霍決道:「哦。」
赦僙道:「王爺難道一點都不好奇他們劫屍體做什麼嗎?會不會是,那個跟本不是那味辛,而是其他什麼人?易容術既然這麼神奇,在一層假皮再貼一張假皮也不是難事。」
霍決和楊雨稀一起看席停雲。
席停雲搖頭道:「那人的確是那味辛。」
易容大師都這麼說,赦僙自然無話可說,「那是為何?難道這具屍體上還有別的古怪,不能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