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雨稀問道:「王爺下一步打算怎麼走?」
霍決道:「靜觀其變。」
楊雨稀和赦僙來之前積了不少話要說,但在席停雲面前終究留了幾分,閒聊一會兒便起身告辭。正好家丁送熱水來,霍決回屋沐浴,席停雲不便回房,便留在客房裡。奔波忙碌一天,總算留了些時間與他細細思考。
今日發生了三件事——
假那飛龍是那味辛,死了。
阿裘下戰書給況照,假的。
那味辛屍體在半道,被劫。
乍一看,第一件和第三件有所關聯,第二件是沒頭沒腦地冒出來。仔細思忖,鎖琴山莊齊集南疆各大勢力,旁人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在這塊地盤上造次。敢造次的,都是有心人。
此外,還有兩件事也頗耐人尋味。
一是畫姬與「武女子」之死。
一是細腰公主的出現與消失與再「出現」。
南疆風起雲湧,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推動著。
席停雲抬起右手食指中指,輕輕地揉著額頭。這是方橫斜每次遇到頭痛問題時的習慣動作,他此時做來,竟也感到緩解之效,彷彿所有雜亂無章的事都被搓揉到一處,隨著指尖打轉,慢慢拉成一條線……
他一驚坐直!
隱隱的線將一日發生的事串聯起來,竟漸漸讓水下沉,露出石頭的一角。
那味辛死了,死無對證。那飛龍一口咬定他與朝廷勾結,行刺霍決出於雙方合謀,加上自己離開京師和那味辛的易容術,朝廷已然被拖下水!之後,那味辛屍體在衙役手中被奪走,更佐證了那味辛身後另有黑手,且時刻關注著鎖琴山莊的動靜。
這是其一,其二,阿裘挑戰況照,粗看是一件極為荒唐的惡作劇,但往深裡想,況照武功稀鬆,絕無可能是阿裘的對手。但不應戰,況照從此之後將難以在江湖立足。霍決作為他的外甥,想保住舅舅的聲譽和生命,唯一的辦法就是搶在況照和阿裘比試之前打敗阿裘!
以阿裘的個性,只要收到戰書,不管身在何處,一定千里赴約。那時,還有誰會在乎向況照約戰的戰書真假。
所以不管阿裘的戰書是真是假,若能贏得霍決在約戰日之前公開向阿裘挑戰,那麼,那隻幕後黑手的目的便達到了!
……
席停雲想到這裡,身上已是一身冷汗。
若說那飛龍的一面之詞還叫人將信將疑,那麼假戰書的得利者只有朝廷。要不是親眼看到況照與霍決的關係並不親近,連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會動用這種手段。
門被輕輕推開。
霍決披著外袍站在門口,濕漉漉的頭髮滴了一路的水。
「該你了。」他道。
席停雲收斂心神,起身笑了笑往外走,「有勞。」
「你在想什麼?」
「想王爺什麼時候洗好。」
「你何不親自看著。」霍決道,「跟班要伺候沐浴。」
雖是大內總管,但席停雲的確不曾伺候沐浴。自那日被方橫斜從皇帝龍榻上拉起,他與皇帝之間便有了層看不見的隔閡,重用卻不親近。如沐浴這等私密之事,他一向站在門口候命。所以聽霍決這般說,席停雲微怔,隨即點頭道:「好。」
霍決側頭看他,半晌才問:「你知道如何伺候沐浴嗎?」
席停雲道:「添水遞物?」
霍決笑了笑。
席停雲晃了晃眼。恢復本來面目的霍決總能不經意得讓人驚豔。
進房,外屋竟還放著一桶乾淨的熱水。
霍決道:「你洗吧。」
席停雲道:「不敢在王妃屋內不敬!我去客房。」
「不必,她從不介意這樣的俗禮。」霍決主動關上門,站在木桶邊上看他。
席停雲道:「我若是不洗,王爺會不會將我踢出門去?」
霍決無意做選擇,脫了外跑,捋袖道:「我幫你洗。」
「不必!」席停雲下意識後退半步,與霍決隔著木桶對望,「殘敗之軀,不敢有污王爺之眼。」
「……」霍決放下袖子,輕聲道,「水冷了容易著涼,你早些歇息。」
「是。」席停雲目送他進了裡屋,脫掉鞋子上了床,緊繃的身體才微微放鬆,卻始終不敢完全放心。沐浴穿著褻褲,到木桶裡才將褲子脫掉,潦草地洗了洗,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工夫便起身穿了條外褲去倒水。回來時,掛在椅子背上的褻褲竟然乾了。
用內功烘乾衣物非常人能及,裡屋剛好有一個。
他愣了愣,臉頓時紅起來。
翌日,衙門找上門,說屍體被搶之事。
照例,問話這樣的小事管家就打發過去了,可這次不同,這次驚動了況照。
等霍決收到消息,才知道文思思親自到了。
作為天機府第二號人物,他的出場自然激起千層浪。
說到文思思,霍決不免看向席停雲。在小樓住的時候,席停雲曾假扮過他。
席停雲知道他想什麼,笑道:「這次不是我。」
霍決道:「你與他很熟。」
席停雲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猶豫了下才道:「我認識的人不多。」其實他和文思思談不上熟。他是大內總管,去天機府的次數、時間有限,與文思思見面更少,只是比起皇宮中人,他與文思思的交情還算不錯。
見霍決而驚豔,與是否見過畫像無關。
連文思思這樣內斂之人看到霍決第一眼都難免眼前一亮。
「王爺。」失神祇是剎那,他很快起身行禮。
霍決點了點頭。
文思思道:「冒昧打攪,還請王爺見諒。」
霍決道:「這裡是舅舅的地盤。」
況照笑道:「文師爺乃是方府主的左膀右臂,日理萬機,怎有興蒞臨我這小小的鎖琴山莊?」
文思思道:「我的來意,王爺和況首領應當很清楚。」
況照笑容僵了僵,轉頭看霍決。
霍決面不改色。
文思思自己接了下去,「當然是為了武女子的死。」
席停雲斂眸,心裡已然掀起軒然大波。
況照不安地動了動身體,眼睛不斷地看向霍決。
霍決淡然道:「你找到兇手了嗎?」
「沒有。」
「哦。」
「王爺呢?可有線索?」
「兇手使鉤。」
「有所耳聞。」
「沒了。」
文思思笑道:「聽說王爺眼界甚高,非絕世美人不娶。可天下能當上絕世美人這四個字的,鳳毛麟角。連驚鴻閣這樣的地方,也僅僅三人能入王爺法眼而已。」
霍決默然。
文思思道:「我還聽過一種說法。說王爺與武女子爭風吃醋,為博得美人歡心,翻臉成仇。」
況照打了個哈哈道:「據我所知,要阿決動心,比登天還難,文師爺消息有誤啊。」
文思思看向霍決道:「如此說來,王爺與武女子比賽點穴,武女子認輸彈琴之事,是謠傳?」
霍決道:「真的。」
氣氛微僵。
文思思從袖子裡抽出一把巴掌大的摺扇,緩緩打開,慢悠悠地扇著,「我若是請南疆王在十日之內交出殺武女子的兇手,會否太不近人情?」
況照皺眉。
霍決霍然起身,冷冷地看著文思思道:「我若是請天機府的武女子永不見天日,會否太不近人情?」
文思思搖著扇子,不慍不火道:「他死在青花江畔,天下皆知。」
席停雲心頭一驚。莫非他真的打算讓武女子一輩子不見天日?
霍決望著他,緩緩道:「好。」
文思思滿意地笑道:「王爺一諾千金,文某翹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