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平地風波(八)

  顏初一笑了,「有點意思。」

  文士道:「至於他殺畫姬的緣由,以顏首領之智,無需我說明了。」

  顏初一從袖子裡掏出另一張銀票,微笑道:「我出銀子,絕不是買心照不宣。」

  文士接過銀子,神色略佳,「這麼多年來,況家對付南疆王的策略始終如一,用女人來控制南疆王府。他們太天真了。老王妃嫁給老南疆王這麼多年無所出,南疆王始終只有霍決一個繼承人,從這點就可以看出他對況家的防範。霍決更乾脆,從頭到尾就不咬鉤。」

  顏初一道:「王爺眼高於頂,人人皆知。」

  「是麼?阿眺輸給畫姬,難道細腰公主也不如嗎?霍決看不上的是況家的手段!」

  「這和畫姬之死有什麼關係?」

  文士道:「霍決看不上阿眺,卻看上了畫姬,難道這還構不成她的死因?」

  顏初一故作恍然道:「原來如此。」

  文士道:「顏首領如今應當知道這一萬兩花得並不冤枉了吧?」

  顏初一搖頭道:「不,我覺得冤枉極了。」

  文士變色道:「哦?」

  「你說的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這樣的一面之詞我現在就能想出十七八個來,而且兇手各個不同。」

  「崔厚的確是使鉤高手,這點毋庸置疑。」

  「可是,兇手為何一定要是使鉤高手呢?」顏初一悠悠然道,「對付畫姬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美人,任何一個懂武功的人都可以用鉤子。」

  文士呵呵冷笑道:「你別忘了,她身邊還有一個武女子。」

  「那個真的是武女子嗎?」

  文士道:「若不是武女子,文思思會千里赴南疆?」

  「恰恰相反,正因為死的不是武女子,文思思才會千里赴南疆。」

  這句話意味深長,文士先是一愣,下意識地動了動嘴唇想反駁,卻又不知從何反駁起。不錯,若武女子真的死在南疆,文思思就是方橫斜身邊僅剩的心腹,他又如何會大張旗鼓地深入險境。

  「也許文思思不是文思思。」

  顏初一道:「文先生號稱無所不知,那麼請問,你認為這個文思思究竟是不是文思思?」

  文士道:「我還不曾見過他。」

  「難道文先生見過兇手?文先生不曾見過兇手卻知道兇手是誰,理當也能不見文思思而知真假。」他一番話說得極厲害,硬生生地將文士堵得無話可說。

  屋外響起腳步聲。

  起床後滴水未進就呻吟了半天的女子們齊齊舒了口氣,停下聲來。

  席停雲吃了一驚,朝霍決看去。

  霍決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

  「行了,叫了一早上,公雞都該啞巴了。」老鴇打開門,冷笑著,「不想受這罪,以後都給我賣力些!」

  「是。」女子們低眉順目地應著。

  「都出來吧。」老鴇傲慢地轉了個身往外走。

  席停雲見她們都走了,正要跟上,就聽隔壁房間突然傳來一聲悶哼,緊接著是打鬥聲!

  難道顏初一和那個文士打起來了?

  他腳步一頓,卻被霍決拉了一把,一起出了門。

  隔壁動靜這麼大,老鴇自然不能再充耳不聞,只好大呼小叫起來,不多時,打手們便衝過來踢開了門。門裡,顏初一早不知去向,只有文士睜大眼睛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樣子。他身邊,正露出一條黑漆漆地道口。

  「哎呀我的娘喲!這是誰啊,怎麼死在這兒了!傻愣在這兒幹什麼。快,快去報官啊!」老鴇一邊跺腳一邊尖叫。

  女子們也驚慌失措地叫起來。

  她們一叫,老鴇越發煩躁,揮手道:「姑奶奶們,你們給我靜一靜!這事兒要是傳出去,我這生意還要不要做了?你們先給我回房去,沒我的吩咐誰都不許出來!」

  女子們這才三步一回頭地回樓。

  霍決和席停雲跟在她們身後,很快回了昨夜歇息的房間。

  到了房間,席停雲腦袋裡堆了一堆的疑問。

  比如那個文士是不是自己猜測的那個人,殺他的是不是顏初一,之前的那個女人是誰,殺畫姬的兇手是否受況照指使等等。

  等他發現這些問題在他腦海中過了不止一遍,心裡陡然生出一股擔憂。從何時起,他對南疆事務竟變得如此感興趣?這大大背離他觀棋不語的本意。

  反觀霍決,回屋之後立刻上床睡覺,似乎對剛才發生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與他相比,席停雲覺得自己關注太過。無論如何,文思思本人已到南疆,再加上小天府,南疆的事務已經不需要自己插手。他現在真正關心的是,迎戰的人員名單是否會因此而發生變化。

  他在房中坐了沒多久,衙門的人就跑來問案。

  他自然不可能實話實說,一味地附和霍決,只說什麼都沒聽到。

  捕快們也不指望從他們嘴巴裡探聽到什麼,例行公事地問完就走。

  中午有人送飯。

  霍決和他吃過午飯,又睡起午覺來。

  席停雲跟著打了個盹兒,醒來時,霍決正坐在桌邊看他。

  一個人睡覺醒來發現另一個人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實在是件怪異的事,尤其看自己的還是個男人。

  「王爺,你醒了。」他不動聲色地坐起來。

  霍決十分自然地收回目光,平靜道:「來下棋。」他面前放著一張棋盤,還有兩個裝滿棋子的棋碗。

  席停雲在他對面走下,苦笑一聲道:「我只會下一種棋……臭棋。」

  霍決道:「無妨。我只怕一種棋,悔棋。」

  席停雲只好趕鴨子上架地拿起棋子。

  「下棋若是沒有賭注,就太無趣了。」霍決拿起棋子,在指尖輕輕地翻弄。

  席停雲嘆氣道:「王爺若有什麼吩咐,不妨直接開口。」

  霍決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希望我出戰嗎?」

  席停雲抓著棋子的手微微一頓。

  「也可。」施施然地拋下誘餌。

  席停雲覺得這個場景十分眼熟。「明知是輸,我何必找不痛快?」

  霍決道:「又不是第一次。」

  席停雲下棋的手指僵住,半晌才道:「幾時發現的?」

  「比你想像中早一些。」霍決道,「武女子絕不會這麼輕易死。所以武女子是假的,而能夠將武女子假扮的如此惟妙惟肖之人……不做第二人想。我唯一慶幸的是,這齣戲你沒有演到最終。」

  若是演到最終,死的那個人就是他。席停雲看著霍決落子,手裡的棋子遲遲未下。

  「王爺還未說你的賭注。」席停雲的子終於落下。

  霍決道:「上一次是彈琴,這次及……為我舞一曲吧。」

  席停雲微訝。他想過很多霍決可能提出的條件,包括卸下偽裝,卻從未想到竟然與第一次提出的條件如此相似。

  霍決道:「若是為難,你可以不輸。」

  席停雲笑了笑,「還請王爺手下留情。」

  一局定輸贏。

  席停雲輸,霍決贏。

  「你欠我一支舞。」霍決道。

  席停雲對結果早有所料,落落大方地放下棋子道:「王爺想要何時觀看?」

  霍決看了看天色,「改日。」

  「哦?」席停雲看出他今日另有安排。

  霍決道:「今日,我們還要接客。」

  席停雲:「……」

  客人很快到來。

  席停雲看到他的第一反應是意外,但仔細一想,又覺得這個客人的出現應該算情理之中。

  「美人!」來人色迷迷地喊著,迫不及待地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