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雨稀道:「此事到底真假如何,恐怕只有抓住況照才能見分曉了。」
霍決道:「興許還有一個人知道。」
楊雨稀想了想,猜道:「王爺是說那飛龍?」
「提他來……不,等等。」
楊雨稀不解霍決為何猶豫,「那飛龍正在那府地牢裡關著,王爺要審問,隨時可以。」
「嗯。」霍決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目光突然移向門口。
未幾,便有侍衛走來,在門口落定,「啟稟王爺,席大人說他已經歇下了。」
霍決皺眉,半晌才道:「下去,守著。」
侍衛微愕,疑惑地看向楊雨稀,似乎不明白霍決口中的守著是守著書房,還是守著席停雲。
楊雨稀揮手道:「若席大人醒了,即刻來報。」
侍衛見霍決並未反對,這才去了。
楊雨稀察言觀色,見霍決眉頭緊鎖,聯想他們二人脖子上的痕跡,心中隱約有了個念頭,試探道:「席大人這次與王爺同甘苦,共患難,結下深厚情誼。待他回宮之後,一定會在皇帝面前為我們美言。我們以後的日子想必會好過得多。」
霍決怫然不悅,「誰說他要回宮?」
楊雨稀難得見他喜怒形於色,心中暗叫糟糕,臉上還要不動聲色地問道:「莫非王爺已經說服席大人留在南疆?」
霍決臉色更差。
那就是沒有。楊雨稀稍稍安心,「我聽聞席大人與方府主關係非同尋常。方府主又是天下皆知的保皇派,所以猜想席大人多半是要回宮去的。」
霍決拿起放在桌上的筆把玩了一會兒,突然道:「你還記得母妃給我的密信嗎?」
楊雨稀道:「王爺是指那封說席大人可以信任可以爭取的密信?」
「正是因為這封信,我才試圖結識他……」
楊雨稀突然覺得這封信十分蹊蹺,「王爺,照你之前所說,王妃對況照早有提防。既然如此,王妃為何不在信中說明?若是她當時說出竹樓所在,今日王妃與王爺早就母子團圓了。」
霍決手中的筆緩緩叩在桌角上。
「王爺,有一句話,我藏在心中,實在不吐不快。」楊雨稀道,「席大人為人如何,這段日子相處下來,自然是沒話說的。可他畢竟是大內總管,人在官場,身不由己,更何況他是皇帝的親信。有時候,有些事未必是他想做的,可是,卻又是不得不做的。」
霍決沉下臉道:「什麼意思?」
「我是說,假如這封信是假的……」楊雨稀看霍決沒有打斷的意思,才大著膽子把話說下去,「筆跡可以模仿,王妃才貌雙全,仰慕者眾,有一張兩張真跡流落在外一點都不奇怪。這樣就解釋為何王妃送了這樣一封與自己毫無關係又沒頭沒腦地信來。因為這封信根本不是王妃所寫,而是有人借王妃之口,想將席大人舉薦與王爺!」
「說下去。」
「那個人有可能是想幫王爺,知道席大人是可用的良將,刻意舉薦給王爺。那麼,此人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是深知席大人的為人,二是站在王爺這一邊。王爺心目中可有這樣的人選?」
霍決不語。
「還有一種可能,那個人希望席大人能夠接近王爺……這個原因就不好說了。」楊雨稀見霍決沒反應,又加了一把火,「說起來,席大人似乎是有求而來。」
「說完了?」
楊雨稀看著霍決陰沉的臉色,心中一驚。莫非席停雲在王爺心目中的份量遠比自己想像的更重?
霍決緩緩舉起手中筆。
……
又要鄙視他?
楊雨稀無語。
啪。
霍決單手將筆對半掰斷。
楊雨稀面色微變。
霍決將斷開的兩截筆拋給他。
楊雨稀接住。
霍決淡然道:「下不為例。」
楊雨稀抓著筆,半晌才道:「是。」他緩緩從門裡退出來,壓在胸口的悶氣才吐出來。斷筆的剎那,他幾乎以為霍決會對他翻臉。
不過現在也差不多。
他低頭看著斷筆苦笑。要不是看在自己侍奉老王爺多年,又從小看著王爺長大的份上,恐怕這頓怒火早已噴發出來。
沒想到一個大內總管竟然能讓王爺牽掛呵護如斯,連一句懷疑都不能說。
楊雨稀心中愁緒更甚。這一刻,他倒真心希望自己之前的猜測是錯的。要是那封信真的是席停雲做的手腳,而目的只是為了接近王爺的話……
他不敢想像王爺的反應會如何。
赦僙一進院子就看到楊雨稀對著大門長籲短嘆,不由好奇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楊總管有心事?」
楊雨稀回頭道:「赦大人。沒,我只是在想,冬天就快到了。」
「是啊,快到了。對了,王爺在書房?」
「赦大人想見王爺,我去通傳一聲。」
楊雨稀轉身要走,卻被赦僙拉到一旁,小聲嘀咕道?「王爺打算怎麼處置那飛龍?」
楊雨稀道:「王爺沒說。」
「那那家的產業……」
其實他一開口,楊雨稀就知道他要說什麼。若說六部中的鐵桿南疆王派,從頭到尾都只有赦家。這裡頭除了兩家世代經營的交情之外,更因為赦家居於六部之末,只有南疆王府能夠給赦家想要的利益。這次王爺帶那飛龍回那家,赦僙倉促趕來助陣,一是為了幫忙,一是為了建功。有了功勞,等那家覆亡時,赦家才能名正言順地拿好處。
以赦僙此次立下的功勞和赦家與南疆王府的關係,他本不必擔心的。可如今半路殺出龐小大和顏初一,他不得不多問一句。
「赦大人,」楊雨稀笑了笑道,「王爺讓大人查探後路,就是把命交在了大人手上,大人還擔心什麼呢?」
赦僙頓時激動起來,哈哈大笑了兩聲,道:「楊總管說哪裡的話!我只是隨口問問。那飛龍那個混球我早看不順眼了,想問問王爺什麼時候對付他,我好準備些好酒好菜,在一旁欣賞。」
楊雨稀笑道:「赦大人真是好興致。」
「哈哈哈,到時候邀楊總管一道痛飲!哦,對了,還有席大人!我們說好要不醉不歸。」赦僙笑聲未落,就看到一個侍衛急急忙忙地往書房裡跑。
「出了什麼事?」楊雨稀將他叫過來。
侍衛道:「那飛龍劫持了看守他的牢頭,把地牢從裡面鎖了起來。」
「什麼?」楊雨稀愣了愣,卻並不擔心。地牢鎖了就等於把人鎖了,那飛龍除非打算不吃不喝當神仙,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侍衛道:「他還說,要和王爺談一談。」
楊雨稀冷笑道:「他這人,別的不多,就是話多。」
赦僙道:「死到臨頭的人,總是想多說一句話,以免以後沒機會。」
「發生何事?」霍決聽到動靜走出來。
楊雨稀便這般那般地轉達了一通。
霍決道:「走。」
楊雨稀問道:「要不要通知席大人?」
霍決走了幾步才道:「不必。」他頓了頓,又道,「事後說也是一樣。」
那家建造的地牢的時候絕沒有想過這裡會被自己後世子孫享用,所以建造得十分馬虎。進牢房的通道十分狹窄,僅供一個人通過。
長道的盡頭便是牢房,一共分兩層,下層是水牢,上層是刑房。
那飛龍原本被關在刑房裡,卻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哄得看守他的侍衛把他從刑架上放了下來,還被他拿去了鑰匙。
霍決站在牢房外,隔著鐵柵欄冷冷地看著那飛龍瘋狂地鞭笞著綁在刑架上的侍衛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