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鳥伏獸窮(五)

  屍體上鞭痕縱橫交錯,皮開肉綻得面目全非。

  那飛龍還嫌不夠,最後一鞭竟直接將屍體攔腰甩斷!

  赦僙看不下去,吼道:「那飛龍,你瘋了嗎?」

  那飛龍對著屍體大笑起來,笑聲淒厲而猙獰,在牢房中幽幽迴蕩,彷彿從地獄折返報仇的厲鬼!

  赦僙憤憤地踹了一腳鐵柵欄。

  那飛龍笑了半天才停,慢慢地回過頭,通紅的眼睛直直地望著霍決,瞳孔中的惡毒幾乎漫溢出來,「霍決,我真是太小看你了。」

  霍決道:「你一向短視。」

  那飛龍突然發瘋似的撲過去,雙手抓住鐵欄,怨恨地盯著他,「我當然沒有你爹這麼有遠見,送女人給自己的敵人,就為了釜底抽薪的最後一擊!」

  霍決道:「她不是送的。」

  那飛龍呵呵地笑起來,「不是送嗎?我白白玩了這麼多年,還給我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兒子,這不是送?」

  「不是。」霍決道,「她是來報仇的。她的真名叫做林碧影。」

  那飛龍啐了一口,「□的名字,我沒有興趣知道。」

  楊雨稀冷聲道:「十年前,你為了一個子虛烏有的聚寶盆,殺了富商林永滿門,還將他們的屍骨棄之荒野,難道都不記得了嗎?」

  那飛龍道:「我殺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每個都記得,我豈不是很忙?」

  「那你比我父母幸運。」那夫人緩緩從楊雨稀身後走出來,淡漠地看著他道,「至少我殺了你以後,一定會記得你。」

  那飛龍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臉一下子又掀起了狂風暴雨,「賤人!你居然吃裡扒外。」

  「是忍辱負重。」那夫人道,「和我一樣遭遇的姐妹一共有八個人,我們都是自願向老王爺請纓來接近你。真可惜,八個姐妹中只有我成功了,也只有我活了下來。當最後一個姐妹死在你手裡時,我就發誓,總有一天,我會將你碎屍萬段。」

  那飛龍手指死死地捏著鐵欄,猛力地搖動起來。

  霍決等人就像看猴戲一樣看著他。

  那飛龍足足搖了一盞茶時間,終於發現自己無論怎麼搖也不可能將鐵欄搖下來。他慢慢地抹了把臉,對著霍決扯了扯臉皮,露出一個僵硬得不能再僵硬的笑容,「你不想知道你父親是怎麼死的了嗎?」

  霍決道:「你是說況照?」

  那飛龍眸光一閃,「況照?他不過是個傀儡!」

  霍決道:「那就是邢奇章。」

  那飛龍怔住。

  霍決道:「果然是他。」

  那飛龍的臉貼在鐵欄上,泛黃的眼白裡充滿了陰毒的憤恨,「就算你統一了南疆,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南疆王。等朝廷大軍壓境,你也只能成為劍下亡魂。」似乎知道自己難逃一死,那飛龍全然沒有了顧忌,「我只是先下去幫你探探路!」

  霍決道:「你覺得莊朝還有大軍嗎?」

  「你是在做夢嗎?大莊擁有百萬大軍,踏平一個小小的南疆,易如反掌!」

  「可惜這些大軍都不在皇帝手中,這些大軍只想踏平皇宮。」

  那飛龍臉色變了變。

  楊雨稀也跟著笑道:「望南府要真的有魄力,早就揮兵南下了。」

  那夫人慢慢地走到牢門前,靜靜地看著那飛龍朝她張牙舞爪,許久才微笑道:「你不想知道小龍兒怎麼樣了嗎?」

  那飛龍猛地撞了下鐵門,怒道:「他也是你的兒子!」

  「不是。」那夫人輕笑道,「你的兒子一出生就被我掐死了,現在這個,是僕役生下我抱來的。」

  「賤人!」

  鐵欄被撞得幾乎飛起來。

  那夫人得意地看著他,優雅地轉身,施施然地朝外走去,再也不看他一眼。

  霍決看著已經癲狂的那飛龍,問楊雨稀道:「剛剛她說要他怎麼死?」

  楊雨稀道:「碎屍萬段。」

  霍決道:「成全她。」

  「是。」

  事後楊雨稀問那夫人,「那林龍真的不是那飛龍的孩子?」

  那夫人垂頭不答。

  楊雨稀嘆息,「那家已斷子絕孫,以後這世上只有林家子。」

  那夫人屈膝跪地,「多謝楊總管。」

  除掉那飛龍對霍決來說實在不是值得一提的大事,這個人的命很久以前就被他直接寫在閻王爺的名單上。因此他想著下次見到席停雲時說一聲便是,倒沒想過為此事刻意跑一趟。可是下次見面竟然過了一天一夜都未實現,他喚來侍衛才知席停雲一天一夜竟未出門半步。

  霍決終於坐不住,親自來到席停雲房門外敲門。

  裡頭半天才有動靜,「何事?」

  霍決道:「那飛龍死了。」

  「恭喜王爺大仇得報。」

  霍決道:「可是我心裡一點都不快活。」

  「王爺只是太累了。」

  霍決頭抵著門,呢喃道:「我想見你。」

  屋裡久久沒有回聲。

  霍決又抬手敲門。

  門終於打開,席停雲穿得整整齊齊地站在門裡,面白唇紅,看似面色極佳。可霍決一眼就看穿他眼底隱含的疲倦和虛弱。

  霍決不動聲色地進門。

  席停雲並不入座,懶洋洋地靠著門口道:「王爺有何指教?」

  「想見你。」他仰著那張漂亮的臉靜靜地望著他。

  席停雲道:「如今見過了。」

  霍決道:「還有樣東西給你。」

  「什麼?」

  「你過來。」

  席停雲站在原地不動。

  霍決就這樣托腮看著他。

  時間悄悄而過,兩人無聲角力。

  楊雨稀突然匆匆趕來,眼睛飛快地看了眼席停雲,立刻對霍決道:「王爺,有緊急軍情!」

  霍決依舊不動。

  席停雲皺了皺眉,突然轉身往外走。

  楊雨稀正要上前一步,就見霍決突然從門裡衝出來,一把抱起席停雲就跑。

  楊雨稀驚了,下意識地轉身追了兩步,但霍決身法何等之快,不過眨眼工夫,就失去了蹤影。

  霍決抱著席停雲躍到那府最茂密的樹上,含笑看著席停雲伸手撥開打在自己臉上的樹枝。

  「楊總管說有緊急軍情。」席停雲平靜道。

  霍決從懷裡掏出一對翡翠扳指,抓起席停雲的手往裡戴。

  席停雲蜷起手指,「王爺?」

  霍決道:「每個霍家人在十二歲那年都會親手準備一樣定情信物。我父親準備的是一對玉珮,我準備的是這個。」

  席停雲吃驚道:「王爺?」

  霍決將扳指放在手心,送到他面前,「送給你。」

  席停雲盯著玉扳指,眸色複雜,半晌才道:「也許大小並不合適。」

  「你不戴怎知大小不合適?」

  「席停雲受之有愧。」席停雲說著就要起身往下跳。

  霍決雙手死死地鉗住他的腰,「你怪我沒有事先告訴你我的計畫?」

  「王爺言重。茲事體大,席停雲並無權過問。」

  「起先不說,是因為計畫還未準備妥當……那飛龍突然發難,的確在我意料之外。至於後來,」霍決頓了頓,含蓄又露骨地說,「我不想錯過大好機會。 」

  席停雲僵住。

  「就算是乘人之危……」霍決親了親他的臉,「我也想要你。」

  「王爺!」

  楊雨稀終於找過來。不過王爺看他的臉色為何這般陰沉?

  席停雲垂眸,低聲道:「我要想一想。」

  「我等你。」

  楊雨稀看著他們在樹上磨蹭半天才下來,心裡早已急得不行,「王爺!大事不妙。」

  霍決道:「望南府出兵了?」

  楊雨稀怔住。要是手上有紙筆,他幾乎想送一張料事如神的橫幅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