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南府的邢奇章實在是個人物。
傳言他草莽出身,受朝廷招安,投入大將軍孔鍥麾下,短短五年間屢立奇功。孔鍥破格提升,且親筆寫下英雄不問出身六個大字,以堵不服者之口。後來,孔鍥入朝做兵部尚書,邢奇章也跟隨左右,過了兩年,孔鍥又舉薦他外放當官,此後六年,邢奇章以卓著政績在一眾庸庸碌碌的地方官中一枝獨秀,順利爬到望南府知府的位置。
三十八歲當知府並不算非常年輕,但三十八歲當望南府知府便堪稱年輕有為了。因為望南府的知府不僅僅是知府,更是望南軍的指揮官,手掌軍政大權,真正的封疆大吏。
他與老南疆王對望數年,表面相安無事,背地裡卻動作頻頻。況照和那飛龍之所以敢這樣明著暗著耍手段,都是有他撐腰的緣故。
而如今,那飛龍被擒,況照四面楚歌,正是邢奇章出手的時刻。
對這一天,霍決已有所準備。
席停雲聽到邢奇章這個名字也是一驚。
方橫斜從不吝嗇於稱讚,卻十分吝嗇於稱讚朝中官員,可這個邢奇章卻是例外。邢奇章要不不上奏摺,一上奏摺,不論說好說壞,必得方橫斜誇讚。久而久之,連席停雲對此人都上了心,此時聽他率軍壓境,心中不免惴惴。
霍決突然抓住他的手。
席停雲下意識地想睜開,卻聽他倒抽一口涼氣,這才注意到他抓著自己的竟然是受傷的手。
霍決見他不再掙扎,才心滿意足地吩咐楊雨稀,「讓龐小大和顏初一依計畫行事。」
楊雨稀訝異道:「計畫?」
霍決道:「他們懂。」
楊雨稀知道霍決年紀雖輕,做事卻十分有分寸,也不多問,立刻快步趕去。
看到霍決對楊雨稀也不是事事知會,席停雲心中稍感安慰。
「等仗打完,我就跟你去平頂山。」霍決道。
席停雲怔住。這句話明明是他期盼已久的,可是真正聽到時,卻一點意料中的喜悅都沒有。
霍決探頭親了他一下,笑道:「你不是一直很想?」
席停雲不動聲色地問道:「若是……我拒絕了玉扳指呢?」
霍決笑容立馬沒了。
席停雲暗暗嘆氣,垂眸道:「我會慎重考慮。」
他轉身要走,卻被霍決一把抓住。「你在想什麼?」霍決沉下臉道,「我出戰,的確是因為你,卻不是以此要挾你!」
席停雲沉默半晌才道:「出戰阿裘,你有幾分把握?」
霍決皺眉道:「我沒見過他,不知道他武功深淺。」
「出神入化。」席停雲只能想出這四個字。
霍決揚眉道:「比我更高?」
席停雲認真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霍決道:「武功再高的人也會有破綻。」
席停雲道:「是,可長生子輸了,謝非是也輸了。」
「我既不是長生子,也不是謝非是。」霍決抓著他的手腕微微一緊,「你不是來說服我出戰的麼?為何突然沒了信心?」
「是啊,我……」席停雲閉了閉眼睛,「也許我太累了。」
霍決從身後抱住他,高興地一下又一下地親著他的脖子,「你不是太累,你是擔心我。」
席停雲張了張嘴,竟然反駁不出來。
他說的沒錯。來南疆之前,他根本不在乎戰後霍決和賀孤峰的生死,他在乎的只是他們能否贏,可如今,他發現自己已經不能不在乎。
楊雨稀突然又跑回來,「王爺。大事不妙!」
這次霍決沒有猜原因,皺眉道:「望南府?」
「不,是羽然!羽然兵臨邊境,向南疆宣戰!」
羽然和望南府同時開戰?
席停雲擔憂地看著霍決。
霍決面不改色,「該來的,都來吧。」
南疆的局勢從未像現在這樣明朗過。
霍決、龐小大、顏初一和赦僙聯合成軍,況照、望南府和羽然連成一線,平主明面上還在觀望中,暗地裡卻偷偷陳兵邊境,彷彿羽然一旦越境,就立刻出兵討伐。
這樣的狀況對霍決來說其實是大好。
一來可以將況照和那飛龍這兩個野心勃勃的毒瘤從南疆拔出,二來羽然和望南府這兩支外敵的加入,反倒令南疆各部空前團結,也讓霍決這個南疆王更坐穩了位置。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一勝!
這場勝利,霍決勢在必得。
席停雲一打開門,就看到霍決提著酒壺坐在門口。
「王爺?」
「王爺?」
第一聲是席停雲喊的,第二聲是霍決反問的。
席停雲似乎想到了什麼,慢慢蹲□,柔聲道:「阿決。」
霍決眼睛一亮,如明珠如明星如明月。他摟過席停雲,吻住他的唇。
席停雲抱住他的脖子。
兩人吻得深入。
許久,方停。
霍決笑吟吟道:「這是不是說明,你的答案已經肯定了?」
「不是。」
霍決皺眉,卻發現席停雲正笑看自己,不由撇嘴角道:「那待如何?」
席停雲道:「你出征在即,還有心思想這些事?」
「正因為出征在即,才想盡快定下來,以免戰場分心。」他握住他的手,低聲道,「你不跟我走?」
席停雲搖頭。
「因為方橫斜?」霍決面色一沉。他不會忘記席停雲曾說過多少關於方橫斜的好話。
席停雲道:「我不想參與南疆紛爭。」
霍決依舊黑著臉。他是南疆王,可他的心上人卻說不願意參與南疆紛爭,分明是將他們兩人的世界分隔開來。
席停雲抓著他的手,慢慢地將臉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嘴角,「給我點時間。」
霍決道:「只是這樣?」
「嗯。」
「我是問……」霍決指著嘴角,「只是這樣?」
席停雲還是點了點頭。
霍決突然拿起酒壺喝了一大口,然後抓著席停雲就往他的嘴裡灌去。
席停雲被嗆了一下,隨即被他壓在地上親了個夠。
看著膩在自己身上不肯下來的霍決,席停雲無奈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地上涼。」
霍決含著他的耳垂笑道:「那去床上。」
席停雲身體僵了僵。
霍決想起他對床的排斥,忙道:「其實,地上也挺好,你要是冷,就讓我在下面。」他翻了個身,將席停雲抱在自己身上。
席停雲低著頭,髮絲從臉頰兩邊垂落下來,擋住了光,也擋住他臉上細微得幾不可見的哀傷。
「床上……可以的。」
席停雲聲音剛落,霍決已經抱著他,單腳踢上門,快步蹦上床。
床對席停雲來說依舊能激發心底的恐懼。那是他最無助也最孤寂的時候,面對手掌生殺大權的九五之尊,他連一點點反抗的情緒都不敢表露,只能將自己當做一隻待宰的羔羊,默默地忍受著即將發生的事。
可眼前這個人並不是皇帝。
他是霍決。
和他有了最深的羈絆,最親密的關係的人。
他全神貫注地望著霍決的眼眸,只有這樣,恐懼才會一點點地消逝。就像山洞那次,真正讓他放開一切的並不是黑暗,而是那個抱著自己的人是自己想要的人。
霍決注意到他的情緒,不斷地親吻著他,直到他身體完全放鬆下來。
「我會很努力。」他輕輕地咬著席停雲的嘴唇,「讓你哪兒都不能去。」
席停雲抱著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一聲就像將洪水開了閘,極力克制的霍決再也忍不住,滿腔的熱情和對身|下之人的渴望頓時將他所有的理智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