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走越近,酒味也撲鼻而來,允清連他的名字都說的不利索,馮遲瞥見她漸漸緊握的拳頭,她的語氣,她的表情,她的反應,馮遲毫不懷疑,再走近一點,允清會果斷的出手打他。馮遲明白了,她的抗拒。
「呵呵。」他失笑,指了指前面,「我先去洗澡。」
「噢,好。」她把路讓出,一想不對勁,那邊沒有衛生間啊。
再回頭,馮遲也笑的尷尬,「我,我先去拿衣服。」
這個澡,馮遲洗了五十分鐘,他出來的時候允清嚇了一大跳,馮遲一身西服,從頭到腳包裹的嚴嚴實實,頭髮還在滴水,表情不自然的很。
「你,你要出去?」允清遲疑。
馮遲搖頭,頭髮上的水濺出一小圈,冷漠寡淡的男人難得的可愛,「我洗完澡了,換身衣服。」
他眼神很躲閃,允清想,其實你睡衣……不暴露的。
馮遲的小心翼翼讓她更緊張,她洗澡洗了一個小時,被蒸暈的前一秒終於出來了。沙發上已經鋪好被褥,馮遲顯然很累,強打精神在等她。
指了指沙發,「我今晚睡這,累了一天你早點休息。」
就像一種默契,她沒有特別的反應,點點頭應允。主臥很大,佈置成漂亮的新房,每一個角落都喜慶。她獨自站在房中間,四處打量了會,再看向紅艷的婚床,蓮子、紅棗、桂圓這些寓意吉祥之物裝在喜袋裡,滿床都是。
她拿起福袋,指尖描著上面的花紋,情緒無大悲無大喜,允清發呆很久,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眼睛好乾澀。
晚上出去倒水喝,客廳裡的馮遲睡的很沉,允清幫他關了大燈,只留暖黃的一小盞取光。沙發不大,被子拖在地上,他的後背沒有蓋嚴實,允清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的幫他蓋上。
目光停在他臉上,連睡覺都緊皺眉頭,馮遲,你活的真累。
玻璃杯裡有小半杯水,她詫異,拿起旁邊的藥盒看了又看,原來他感冒了。
允清又給他蓋了條薄毯,空調的溫度打高兩度,回房前摸了摸馮遲的額頭,沒有異樣才去睡覺。
他們的一刻,其實與平常無異,要說改變,大概就是一間房住了兩個人,於是有了所謂的「家」。
不管怎樣,總算是兩個人的生活了。
新婚第三天,兩人回家,馮遲第一次以女婿的身份站在宋家,盡完禮數,宋子休打量著他倆,最後目光落在女兒身上笑意至深:「小媳婦,還當的習慣嗎?」
允清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馮遲怕她尷尬,於是急著幫她回答:「習慣,習慣。」
宋子休心情大好,「馮遲,當媳婦的是我女兒,可不是你啊。」
管家和廚子都捂嘴偷笑,蘇又清牽起女兒的手,「呵呵,休息一會,等下去祠堂給祖宗上香。」
去祠堂的車程要十來分鐘,馮遲和允清坐一輛車,爸媽走在前面。隨便揀了幾本雜誌看,頭條大都是兩人的婚禮,選了幾幅婚紗照給媒體登刊,關於馮遲身家的報道佔了大半篇幅,關於宋家小姐的過去,原來早已與梁躍江和平分手,只是未對外透露而已。
「如今,兩人各擇良伴,各自重新開始。」
各自重新開始,允清盯著這句話看了好久,旁邊有一張模糊的照片,梁躍江牽著一個女人,過馬路時把她護的很緊。
看不清女人的臉,化作灰,她也認識他的模樣。
宋允清失神,馮遲摘下她手中的雜誌,「路口往哪邊拐?」
「右邊。」她答的很快,車子平穩拐彎,允清突然反應過來,「錯了錯了,是左邊。」
馮遲沉默,繞了很大一圈才調了方向,他不願深究她的心態,但大概也明白她真實的想法。
遇紅燈,馮遲得空轉頭看她,那種目光彷彿要把她看透,她和他對視,一秒,兩秒,允清敗下陣來,扭頭看窗外。
「小清,你……」
話還沒說完,「砰」的一聲,車子被大力撞擊,兩人猛的前傾,宋允清沒系安全帶,頭撞在安全氣囊上,嚇的馮遲臉都白了。
勁還沒緩過來,「砰」!又是一下撞擊!馮遲的手機都被震滑,他怒,雙手死死護住允清的頭,有東西砸在車身上發出悶響,車窗搖下,允清呆了———
梁躍江,是梁躍江。
他的越野車橫在路上,車裡的男人緊抿唇角,看向馮遲的眼神不僅是噬人,更想刨他祖墳。梁躍江面色懼人,越野的車頭被撞出了凹痕,他字字蔑視,「馮遲,見你一次撞一次。」
宋允清從馮遲背後探出,她捂著額頭,只這一下,梁躍江的氣勢就滅了,他明明咬牙去忽略,到頭來才發現,所有的防備,卻敵不過她輕輕皺眉的一個動作。
馮遲無聲的怒,忍之又忍,轉頭輕聲,「允清,疼不疼?我帶你去醫院。」
聲音不大不小,卻恰好能讓梁躍江聽到。
他心裡的火陡然變大,卻再也沒有立場去搶奪,他不再看他們,油門一踩到底,「嗖」聲飆出。
「幼稚。」馮遲冷言,細細摩挲著她紅了的額頭,「真的沒事麼?不舒服你要告訴我。」
她點頭,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近乎躲避:「開車吧,爸媽應該早到了,不好意思,我說錯了方向。」
允清往臉上補妝,馮遲發現,她拿著鏡子的手直顫抖,「撲通」一下,鏡子掉到腿間,滾了兩圈摔到了地上。
允清握空的手指動了動,終是無力放下,落地的鏡子也不再去撿。
梁躍江的車一路狂駛,坐在旁邊的女孩臉色蒼白,死死抓著安全帶,「躍江,你,你慢一點好不好?」
「活膩了。」他不耐,「我就喜歡找死,你愛陪不陪。」
女孩沉默,斂下眸子,她突然問:「躍江,我叫什麼名字?」
「該死的不系安全帶!撞失憶了才好!」
女孩一愣,揪緊安全帶,失神也失心。呵,原來啊,他所想,非她所言。甚至連她說的話都沒心思去聽而是直接忽略。
晚上,梁躍江把好好的女孩子折磨的不成樣,他居高臨下,掐著她的腰狠狠的說:「叫出來!」
女孩子難受的掉淚,她卑微至極,「躍江,我是誰?」
「叫出來!」他加快了手裡的動作,直到聽見身下女人的呻吟,那種破碎和毀滅的嗜血心理,說他變態也好,說他發瘋也罷,梁躍江失笑,可不是嗎,被自己親手推入懸崖的愛情破滅,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再去珍惜的女人。
不是最愛的那一個,哪個都可以變替代。
他俯身死死咬住她的唇,含糊的說:「乖女孩,叫我小江,尾音拖長一點,叫大聲一點。」
她迎合,心裡苦澀,眼淚流下的最後一刻,她說:「梁躍江,我是樂顏。」
動作瞬間停止。一室沉默的近乎詭異。
梁躍江嘴角的笑冰冷至極,「樂顏,我知道,你是樂顏。」
他抽出手嘲笑,「所以,我才用手指,就像那晚一樣。」
和馮遲結婚的第二個月,宋允清做好自己能做的,家裡的事一分一毫都不要馮遲操心,為人妻,盡本分,幫他照顧天台上的花草,婚禮當天,馮遲種了一株紫心,開花之日,花色漸變,一層比一層深,寓意———愛意漸濃。
他的希望,寄於花草,紫心表我心。
馮遲是個好男人,大概從小欠缺親情的人,當有了自己的家庭時,會格外珍惜。
他每晚陪允清看電影,工作忙時會提前告訴她大概幾點回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習慣獨處的馮遲,竟也學會了一些廚藝,時間允許的情況下,大清早出門,回家時拎著滿滿的袋子,「允清,允清,我今天給你做菜啊,你嘗嘗。」
討好,獻寶。她不知道,原來馮遲也有這樣的一面。
性格和思想上有共性的人,相處久了總會有默契,對馮遲來說,生活裡多了一個人,這個人是他有過希望有過好感的人。
對宋允清來說,馮遲帶給她的是一場安定。如他所諾,如今的生活,馮遲實現了當初的諾言———帶她開始新的生活,不刺激,不動盪,不華麗,只是她喜歡的安靜、隨心。
他洗完澡,不會再像最初那樣穿的嚴嚴實實走出浴室,白T恤,短睡褲,終於恢復正常。
允清呢,也不會在浴室一待就是一小時,有時候還會讓馮遲幫她吹頭髮。
馮遲工作忙,她對商場之事沒有任何天分和興趣,他晚歸的時候,允清會在沙發上看電視,盡量等到他回家。前幾次還能等到他,而後卻越來越晚,在沙發上睡著,第二天醒來總是在床上。
餐桌上溫熱的牛奶,精緻的點心,然後接到馮遲的電話:「起來了嗎?早餐我做好了,你要記得吃。」
他的聲音一向好聽,沉穩乾脆,透過電波,總是帶了點磁性,允清留意過很多聲音,卻找不出一個與之類似的男聲。
日子一直繼續,也悄無聲息的變遷。在她逐漸習慣如今的狀態時,生活總是喜歡擺道坎讓你忐忑。
如往常整理馮遲書房,桌上攤開的書裡露出一角文件,允清隨手合上,不料東西竟然掉了出來,她看到上面的字,以為眼花,擦了擦眼睛,看清之後心一涼———
離婚協議書!
真正讓她如電擊的,是離婚協議書旁邊的那幾張紙,反反覆覆看了幾遍,宋允清眼一黑,竟然沒站穩,直直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