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梁躍江突然抱住她,啞著聲音說:「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愛你,就算被人強……強……」
他說不下去了,眼眶通紅,「我也要你。」
***
梁躍江頭一低,聳動的肩膀在極力壓抑,允清蜷縮著手指,梁躍江的眼淚「啪嗒啪嗒」掉在她的手上,又濕又燙。到最後,這個男人再也忍耐不住,在她面前哭得撕心。
允清喉嚨不斷吞嚥,她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伸手不停地拍梁躍江的肩,梁躍江不理會,自顧說話,「你不要怕,我幫你做了他,我不告訴家裡,我幫你保守秘密。」他抬起頭,眼角都是淚水,「清清。」
宋允清「嗯」了聲,四目相對,除了眼淚,還有一觸即燃的回憶:疼惜和愛意,梁躍江總是來得這樣直接。
「你別哭了。」允清湊近他的臉,「梁躍江,你別哭了。」
兩個人的眉眼這會貼的極近,淚眼婆娑的,倒真有幾分小時候的影子,如今梁躍江即將三十而立,成為獨當一面的男人,小清也有自己的經歷,她的婚姻沒有一個好的開始,也不得善終。
兩小無猜,終究成不了善男信女。
宋允清避過梁躍江的眼神,淡淡道:「我沒有。」
「嗯?」他不解,說話的時候鼻音重的很。
允清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輕輕觸碰梁躍江的頭髮,這個動作,當年兩人還在一起時便經常做,舊日場景,讓允清遲疑,手指停在半空,最後還是摸了過去。
「小江。」她說:「我沒有被強暴。」
梁躍江沒反應,她繼續說:「我碰到一個人……壞人,我掙脫了。」
梁躍江面無表情,小清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沒有受欺負……」
「別說了。」梁躍江一把推開她跑出客廳,小清走到臥室門口,她看到梁躍江站在窗邊,手撐著牆壁大口大口呼氣,房間沒有開燈,從客廳透進的光微微照亮,梁躍江回頭見到她,狼狽的眼淚來不及收回。
宋允清心裡不是滋味,她不習慣男人的眼淚,尤其對方還是梁躍江。拽緊的衣角皺巴巴的,被他盯得心裡發虛,小清要走,梁躍江一句「別逃」讓她生生停住腳步。
他沒有說「別走,別離開」,而是說,「清清,你別逃。」
梁躍江一步步走近,隔開僅剩的微光,她的周圍全是他的氣息。兩人還沒貼近,宋允清的腳步還來不及往後退,梁躍江抓住她的手狠狠拽進了懷裡。
「你讓我死去活來,你比我想像中更壞。」他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小清覺得心像針扎一樣,這麼無措的梁躍江,可憐又可恨。
「我跟你沒有關係。」小清下意識地撇清,梁躍江的情緒失控讓她驚惶,就好像拉開的距離被一點一點縮短,兩個人越靠越近,但這並不是她需要的。
「我跟你沒有關係?」梁躍江顯然惱怒,「胡扯嘴硬!」
「什麼叫沒有關係?該有的我們都有了,能做的我們也做了,你當這認識的二十多年是說忘就能忘的嗎?」
允清無話可說,梁躍江又一步逼她,「你真的很不乖,脾氣差勁,喜歡跟自己死扛,寧可把自己逼上絕路,也不願回頭看看,縱然之前有錯,過了這麼多年,你怎麼就不願相信,世界上還有『知錯就改』這個詞呢?」
「我不想跟你吵。」小清別過頭,內心劇烈翻湧壓不下去。
「這不叫吵架,這叫陳述事實。」
「梁躍江!」
「你又吼我。」他不怒反笑,「不僅不乖,還不可愛。」
宋允清氣極,「你!」
「我是個無賴。」他湊近說:「還不要臉。」
「我不想跟你說話。」宋允清要走,她恨透這樣的感覺,她完全招架不住這個男人。
「你要往哪走?你這個樣子,回家讓你媽媽擔心嗎?」又戳中她的弱點,宋允清恨恨望著梁躍江,盯著她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梁躍江眉目舒展,「留下來。」
小清的臉一下子紅了。
「你別多想。」梁躍江仔細研究她的表情,「留下來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沒想。」小清急急辯解的模樣叫梁躍江好笑,「還說沒想?臉都這麼紅。」
「留下來吧,休息一晚,整理一下自己,你這樣會讓蘇姨擔心,我不會為難你,我晚上睡臥室,你睡沙發,我會把門反鎖。」
宋允清的臉色更壞,這男人把自己說的多偉大似的,他睡臥室,她睡沙發,還把門反鎖讓她別多想。有心思的人是他梁躍江才對吧!
「浴室你知道在哪,我這沒有女人衣服,你將就著穿我的襯衣,被子枕頭我待會拿來。」梁躍江說的正經,轉身背對她。
宋允清早就憋紅了臉,梁躍江不用看也猜得到,笑意加深,與房間暖黃的燈光融在一塊,這個夜晚讓他死去活來,這片刻的安寧多麼難得。
梁躍江把衣服拿給她,她沒有伸手去接,把衣服擱在沙發上,他說:「我讓漢南跟你家裡說你和他在一起,在度假村明天回家。」
小清還是沒作反應,他也不再說話了。凌晨兩點半,梁躍江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臥室門是緊閉的,他一直盯著,到三點的時候他再也耐不住了,輕聲走了出去,梁躍江一下子愣住。
「你,你還沒睡?」
小清維持著原來的動作,幾個小時過去彷彿都沒變過,她頭也不抬,也不害怕,就當梁躍江不存在一樣。
「小清?」不放心,梁躍江又開口。
「你不也沒睡嗎?」她回頭看了眼,往旁邊挪了挪。梁躍江坐了過去,「在想什麼?」
「在想以前。」允清問:「你第一次見我是什麼時候?」
梁躍江不自然,這樣的小清他太久沒見過了,兩人並肩而坐,溫暖燈光平和氣氛,輕言細語說當年。即使是這麼普通的場景,梁躍江也不敢想過。
他太長時間沒有吭聲,允清看著他,眼神裡充滿疑問。晃過神,梁躍江回答:「四歲,我第一次見你,宋叔帶著蘇姨還有你。」他比劃著,「你大概這麼高,娃娃頭,我父親抱著你說像一個蘋果。」
允清笑,「後來你揪我的頭髮,說哪裡像蘋果了,明明就是個西瓜蓋。」
「呵呵,你小時候真兇,追著我打,一點都不像女孩子。」梁躍江又想起來了,「我還點火把自己家的廚房給燒了,就因為你說了一句話,是什麼來著?」
允清笑出了聲,「我說只要你去燒廚房,我就親你一口。沒想到你還真的做了。你不知道,我爸爸他……」
她停住,梁躍江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這些純真過往真美好,一想到物是人非這個詞,梁躍江的心酸不止一點。
「小時候我真的被你氣的半死,我常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可愛的女孩,你把我的頭上扎滿了小辮子,慫恿我燒廚房,騙我下水捉蝌蚪,然後把我的褲子扔到下水溝裡,那天我光著身子哭著跑回家的。」
梁躍江聲音好溫柔,「我以為你會長成一個女霸王,沒想到……」
「那我寧願長成一個女霸王。」允清說。
早知如此,我寧願變成不可愛的樣子,不可愛,如此就可不被你愛。她輕聲細語,卻叫梁躍江難受至極。
「十六歲,我突然發現你長大了,什麼時候開始,你不再跟我鬧,不再跟我大聲講話,你被蘇姨教得很好,我和父親去宋家作客,隔著老遠,你在門口對我笑。」
梁躍江伸手挽起小清的頭髮,這親密的動作讓她愣住。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的夕陽,真美,而你……」梁躍江近乎呢喃:「你比夕陽更美。」
「別再說了。」
「允清,你知不知道,我……」
「別說了。」
「我只後悔一件事,就是沒有珍惜你。」
宋允清的眼淚「嘩」地流下來,「是啊,你最錯的事就是沒有珍惜我,我當年那麼那麼迷戀你,小江,你連半點機會都吝嗇給我,你說你愛我,可你怎麼捨得?」
「你身體背叛了我,然後說心裡只有我,你不覺得這樣太殘忍了嗎?梁躍江,那不叫賭氣,不叫生氣,不叫教訓,當年的你,是在要我的命。」
空氣都凝住,她說的話字字清晰,如刀刻在梁躍江心裡,總要在失去之後才能正視自己的過錯,反思和糾正變得於事無補,你欠了她,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這個事實,就算她願意原諒你,這輩子、下輩子,梁躍江,你都洗白不了那些錯誤。
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念及那些傷害,說出來時,還是無法一笑而過。
小清哭得稀里嘩啦,哭聲撓著心癢,梁躍江別過頭看別處,客廳裡的一盞燈把他眼睛映的好亮。再回神,他一把將宋允清抱在懷裡,溫度在懷,身體契合帶來的熟悉感讓梁躍江再也無法把持自己。
「我們重新開始,小清,我們重新開始。」他的嗓音浸了水一般,哽咽道:「宋允清,你可以不答應,我也求求你,不要這麼快拒絕。」
「讓我再來愛你?」小清咬住梁躍江的肩,再也承受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梁躍江,你不覺得羞恥嗎?你要我以什麼身份再來愛你?讓我成為當年的樂顏?還是成為當年的馮遲?」
脫口而出馮遲這個名字,小清更加失控,死死咬住他的肩膀不放,「梁躍江,你根本就是在欺負人!」
身上的疼比不過心裡的痛,「等我一星期,我把事情處理好,就算沒有希望,我也不許任何流言蜚語傷害你。」梁躍江死命摟住懷裡的女人,「到時你再告訴我,你還要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