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詭異紙船

鄉村本來就是封建迷愚思想的重災區,全世界的村莊都一樣。作為文明古國,又是長江流域這個孕育了中華文明的其中一條長河,迷信的東西就更加氾濫了。

六千餘公里長江,滔滔江水奔騰不息數千萬年。究竟隱藏著多少詭異的東西,究竟什麼是事實,什麼是迷信,早已經淹沒在了水中,和渾濁的人混在在一起,找不出誰真誰假了。

周老爺子到錢家溝插隊的時候,待得時間久了,漸漸覺得這個錢家溝的誰有些深,不同於普通的村莊。

村子離長江河岸不遠,封建思想非常頑固。村長是個八十多歲的男人,混熟了,經常跟周老頭講一些長江上找伙食的講究。

據說長江流域,特別是錢家溝附近,很不太平。甚至可以說,數千年前錢家溝的先人們在這裡建村後,整個村子就沒有正常過。

村長肚子裡沒多少墨水,字也不認識幾個,所以他跟老爺子講的據說都是自己親身經歷的,關於長江流域的怪聞。

例如下游有個西寧鄉,農田裡不中莊稼,種的確實當地礦山上開採的石頭。黑黝黝的,帶著磁性,鐵器吸在上邊根本別想拉下來。

每到秋收時,本地人便會在隔著農田幾百米遠的地方挖深坑和陷阱,撿著月疏星稀的凌晨,在深坑裡趴伏著躲藏起來。不多時,等天暗到伸手不見五指後,就會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地底傳出。這時候,農人便點亮火把,敲鑼打鼓地撲上去。

村長說他有一次偶然看清了那些東西的長相,整個人悚得頭髮都豎了起來。農田裡密密麻麻全是沒見識過的怪蟲,半米長,長相和蜈蚣差不多,但是比蜈蚣還要醜得多。

簡直就是從地獄裡鑽出的怪物。那些蟲身體粗長,頭頂兩根油亮的鞭子足足有手臂長短,一隻隻趴伏在黑色礦石上不斷啃咬,堅硬的石頭在它們嘴裡彷彿豆腐般柔軟。

村人身上都穿著竹子編制的藤甲,一窩蜂地用手裡的利器將怪蟲敲暴,見人撲上去,怪蟲就會將頭上的鞭子一陣亂抽。

被打中的人幾乎皮開肉綻,運氣好的歇息半年才治好,運氣差的中了毒,滿身都黑紅發涼,身上散發惡臭,撐不過幾天就會一命嗚呼。

之後村長才知道,當地人管那種怪蟲叫黑紐子,沒人知道黑紐子從哪裡來,村人世世代代都以它為生,黑紐子喜歡吃帶磁性的黑石,村人就將黑石放在田地裡誘惑它。

這種怪蟲只在農曆八月十一沒有月亮沒有星星的日子出現,可那個時間臨近中秋月亮最圓最亮的時候,所以誘捕黑紐子要靠運氣,有的時候一連幾年都有好收成,有的時候連續十年都毫無收穫。

所以這個村子裡的人,最恨的就是月亮。

據說黑紐子被曬乾後磨成粉,包治百病。一到農曆九月,許多知道這種特產的民間醫生就會蜂擁而至,將這種治療聖物高價買走。村長本來還不相信,剛好錢家村裡有一個人喉嚨得了惡痛,也就是現在的食道癌,已經晚期了。每天只能吃一些流質食物,而且痛得要死要活。吃了幾貼黑紐子粉後,病情居然舒緩了許多,半年後病居然徹底好了。

30年前村長的奶奶得了重病,村長再去尋那個村子,卻怎麼也沒有再找到過。奶奶病死,成了村長一輩子的遺憾。

還有更古怪的,25年前,同樣是長江流域離錢家村不遠的村子,當時鬧饑荒。村長跑去那村子討飯,竟然親眼看到金黃的農田在一夜之間,離奇消失得無影無蹤。

農田四周只留下一個碩大的痕跡,像是只長達15米,寬達4米多的巨獸。它吃了十多畝地的作物,爬回了不遠處的長江水中。當地人氣得直冒火,發誓要將那頭巨獸抓住宰了吃肉。

周老頭年輕氣盛,自然是不相信的:「村長,現在都在破四舊,打倒牛鬼蛇神了。你說的故事,可算是迷信哦。我也是讀過幾年書的,這世上哪有那麼大的怪獸。」

「爺爺我走得匆忙,但是那巨獸的痕跡倒是記得清清楚楚。」村長用旱菸袋撓了撓頭,信誓旦旦地說,「那頭怪物很有可能是傳說中的蛟。」

「奇了怪了。蛟為什麼不吃河裡的魚蝦,而跑上岸吃莊稼。」周老頭反駁道。

村長爺爺支支吾吾沒個說法,本來以為這件事就這麼揭過了。可沒幾天後發生了一件事,將周老頭一直引以為豪的科學主義世界觀打得支離破碎。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一件事,村長跟他上游下游地講了許多別的村子的怪事,可從來該就絕口不提錢家村中有沒有發生過離奇之事。按照普遍效應,錢家村不應該太平才對。

那天,周老爺子終於明白。錢家村也有怪事情,而且,比別的地方更加恐怖。

現在想來,那一天,似乎和其他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周老頭上完課後拿著鋤頭鋤地,突然聽到有個小孩在大呼小叫:「死人了,錢奶奶死了!」

整個錢家村也就一百多口人,村上村下都祭拜一個祖宗,關門不見開門見。誰家死了,整個村子都會自發的上門幫忙。

可是那天不太一樣。

附近一人拽住小孩問:「錢奶奶前幾天身體還硬朗,怎麼就突然死了?」

「淹死的。」小孩臉色有些發白,說話吞吞吐吐,似乎被嚇得有點神志不清。

「淹死的……在這個日子?」那人焦急道,「有異常不?」

小孩沒敢說話。

「該死,該死!快去找村長。」村民一把扔掉了鋤頭,讓小孩指了屍體的位置,急急忙忙地跑了過去。

一路上,見到村人,他就滿臉煞白地大喊:「別做工了,風來了。」

路上的村人一聽到這句話,臉色頓時也不好起來。連忙停下手裡的活計,朝死人的地方湧。沒多久,全村的人都自發地聚攏在了長江邊上。

周老頭沒聽懂村人的對話,他撓著腦袋,以湊熱鬧的心態也去了。

死人的地方就在江邊,錢奶奶顯然才從河裡撈出來,是被水淹死的。屍體趴伏在地上,被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

周老頭個子高,稍微能看到裡邊的情況。

村民們顯得很暴躁,有膽小的甚至跪在了地上,衝著濤濤長江裡唸唸有詞,不知道祈禱著啥。

不久後,村長來了。人群自動給他留出一條縫,村長走進去,打量了錢奶奶的屍體幾眼。之後眼皮子猛地抖了幾下:「誰發現屍體的,什麼情況?」

「我發現的。」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舉起手,「我在河上打魚,突然感覺漁網有些沉,拉上來就看到了錢奶奶的屍體。」

村長暗自咕噥:「錢奶奶怎麼會在江裡?」

周老頭也認識這個錢奶奶。她六十多歲,喪夫,至今未再嫁。從前普通人家的女兒命賤,怕死得早,所以父母通常是不給她取大名的,只有小名。所以嫁夫隨了夫姓後,倒是沒有人還記得她真正的名字,都管她叫錢奶奶。

可這錢奶奶家住的離長江岸很遠,怎麼會突然淹死在了江水中?

周老頭打量著錢奶奶的屍體。因為老和長期營養不良而身材萎縮的小老太太,今天穿著大紅色的以上,像是精心打扮過。屍體趴在地上,濕漉漉的,但詭異的是,明明整個人整件紅衣都濕透了,可屍體的背,卻是乾的!

這是怎麼回事?江水裡不知道泡了多久的屍體,被人用漁網撈起了後,居然背上的衣服還是乾的。

周老頭腦袋有些懵,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顯然,村人也注意到了這詭異的現象。他們驚恐無比,視線故意不落在那塊乾燥的屍體背部,顯然是在忌諱某種東西。

村長皺了皺眉:「她失蹤多久了?」

「錢奶奶一個人獨居,不過很愛美,只有趕集的時候,才會把這件紅衣服拿出來穿。」有個知道情況的村人回答,「三天前,江對面有過一次集會。」

周老頭更加驚訝了,如果錢奶奶真的是三天前死的,屍體在水裡泡了三天,沒有發脹沒有被長江水帶到下游,背上的衣服都還是乾的,最終還在三天後被同村人用漁網給老了起來。這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起風了。果然是起風了。又到了這個時候!」村長嘆了口氣,蹲下身體,整理著錢奶奶的屍體,「苦了錢奶奶你了,當了我們的替死鬼。」

村長將錢奶奶的屍體擺直,可當他拉出錢奶奶壓在身子地下的左手時,突然整個人都愣了。

只見屍體被拉出來的左右,竟然死死地攥著,彷彿手心裡藏著什麼東西。

村長將她的手用力掰開,只見是一條船,一條紙船。

白森森的紙船在陽光下反射著邪惡的光澤,不大的紙船,上邊似乎做了許多人。每個人雖然小,但是眼睛鼻子都活靈活現。

村長臉色煞白,失聲喊道:「紙船流盡,水鬼抓人!」

全村人,都嚇得雙腿發軟。就在這時,從長江的上游,猛地流下了無數的紙錢,白色的紙錢的盡頭,居然漂來了幾隻紙船。

和錢婆婆手裡捏著的,一模一樣的紙船。

周老頭將故事講到這裡,竟然沒良心地停了下來。不顧四周連聲的催促,他的視線落在了游輪的上游外。

不知何時,東方號周圍的白色紙錢已經全部越過船身,流到了下游。寬闊的長江水面,再次恢復了平靜。

可就在這時,周老頭的眼皮子一抽,臉色大變。順著他驚駭不已的視線,所有人都不由得倒抽了幾口涼氣。

本來已經變乾淨的長江水上游,竟劃過來幾艘紙紮的小白船。船上似乎坐著幾個紙紮人,有鼻子有眼睛,看得瘆得慌。

周老頭腿一軟,險些跌倒在甲板上:「紙船流盡,水鬼抓人。船上有多少個紙鬼,就會死多少個人。難道三十多年前的慘劇,又要在這一水域重新上演了嗎?」

好事者再問下去,周老頭卻怎麼樣都不肯講後邊的故事了。他用茶盅準備喝口水,可是手抖得厲害,杯裡的水不停地灑在甲板上。

我見聽不到下文,於是扯著妞妞先離開了。

圍繞著東方號游輪的紙船並不大,但是非常詭異。這些只有三十多釐米長的船,明明只是用簡單的白紙紮出來的,可偏偏在奔騰洶湧的江水上猶如有動力般行駛著。

它們每一隻都離游輪不遠,哪怕是被船尾掀起的水花打濕也沒有沉底。更怪的是,船在運行過程中,周圍肯定會有排斥力,但破開的浪花甚至無法組織這些離奇紙紮穿的靠近。

越看,越讓我覺得玄乎。

我偷偷繞到甲板上一處人少的地方,找到掛在游輪隱蔽處的一根繩網,就那麼朝最近的一隻紙船扔了過去。

也不知道是我技術高超,還是那隻紙船在迎合著我的動作。居然巧之又巧地被我一網給網住了。

將繩網提起來,紙船近距離出現在了我的眼皮子底下。

很普通的紙紮船,做得倒是精細,應該是用好幾張紙折起來拼湊而成。船的模樣,越看越熟悉。

「哥哥,這不就是我們乘坐的東方號游輪嗎?」妞妞渾身一抖。

我有些不信:「這明明就是用紙紮的平底船,而東方號游輪游輪,根本就不一樣……」

話還沒從嘴巴裡消失,我眼睛卻睜大了。這紙船的底部分明是輪船的模樣雖然是平底船,可船底,似乎用某種帶著腥臭味的殷紅顏料描畫著一排一排船艙,四層樓高的船艙。

船身上,還寫著正楷體:東方號游輪。

果然,這艘紙紮船,分明代表著我們腳底下的這艘游輪。

這是怎麼回事!

究竟是誰,出於什麼目的,做了這些船,還放在了長江中?可無論他基於什麼理由,恐怕,都絕不是好事。

我愁眉苦臉地看著手心的紙船,心臟砰砰跳得厲害。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瀰漫在內心深處。

這一趟旅行,果然是不簡單啊。

「格格,你看這船上,似乎還有一些小人。」妞妞的目光落在了平底船的內部。甲板上,卻是有幾個精緻的小人,扶著拉桿朝外看風景。仔細數了數,大約五個。

「該死!」我大罵一聲,只感覺心頓時沉入了谷底。

那些紙紮的細小的人,光是從外貌上,就能分辨出一二。穿著紅衣的女孩有著窈窕的身材,站在船右側。而一個穿得像球的那人,手裡拿著繩網,不知準備在河裡撈什麼。另一個男人,身旁有個極大的行李箱。

在船的右側,一個男子和一個小女孩並排站著,向遠處眺望。該死,那分明就是我、妞妞,意思暈地球自轉、長相和時悅穎相似的女子,Madao男以及怕冷怪人。

畫在紙上的船艙內,還有五個人張張望望地將半個腦袋半探出船艙。

一艘船,十個人?

該死,這到底代表著什麼?這紙紮船,實在是太詭異了!

我想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帶著一腦子的疑惑回到了房間。一整天,我都過得不安寧,心驚膽顫,稍有風吹草動就足夠我神經緊張。

踏上東方號游輪的第二天,就是在這種緊張中度過的。長江沿途的4個下船景點,我一個也沒去。我偷偷地觀察著紙船上能夠辨識的另外三個人的狀況。

那三個怪人,同樣沒有下過船。

和時悅穎長得很像的女孩總是站在穿透,似乎江風吹得一臉舒服。

宅男自然是除了吃飯外,不怎麼出房門的。哪怕出門,也必須拿著自己碩大的箱子。怕冷男挺著幾層撐到圓球狀的衣服,莫名其妙地在船甲板上走來走去,彷彿在找什麼東西。

對於我的偷窺,沒有人注意到。

甚至於妞妞也開始神秘起來。她偷偷摸摸地在房間裡做著什麼,可是我實在沒時間去管她。

儘管小心了再小心,不知何時,本來還寬闊的江面,居然起了一層厚厚的濃霧。白森森的武器瀰漫在船外,透過窗戶,什麼也看不到。

妞妞躺在床上,拿著平板電腦上網。而我則一動不動地坐在窗前椅子上,看著那翻滾的霧發呆。

突然,有一股不好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這個船不對!」我看了一眼窗外密不透風的霧,又看了一眼紙船。心裡那股不詳的預感,又濃烈了許多。

小蘿莉坐直了身體:「哥哥,你想到了什麼?看你嚇得,臉都白了。」

「你看看船身。」我的語氣在發顫。

妞妞搖了搖腦袋:「沒什麼特別啊,就是游輪的模樣。」

我將船舉起來,對著頭頂的燈光:「那麼你再這樣看看。」

被光一照射,換了個角度後,整個紙船都似乎變了樣子。妞妞猛地瞪大了眼:「棺,棺材!」

從下往上看的紙船,本來是通體白色的。可燈光下,慘白的船身不知為何透出一股死氣沉沉的黑,猶如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就那麼橫在我的手指間。

光透過紙面,暈出了灰敗的光圈。彷彿籠罩著骯髒的污穢,悚人得很。

「從上往下看是一個模樣,從下往上看又是另一個月樣子。這種紙船,我記得在長江流域有個特殊的稱呼,叫棺船。是用來送死人的。」我用手指不停地敲擊桌面。

「船的上游,有人放了紙錢,還折了和東方號游輪一樣的棺材船。他是想為整船的人送葬啊!可為什麼船上卻只有五個紙紮人,以及五個隱藏在船艙裡的人呢?這是不是意味著,只有十個人能活下來?」

妞妞被我的一番話給嚇得不輕:「難道放紙船的人會襲擊這條船,將所有人殺死?」

想來想去,她都想不出有別的解釋。

我輕輕搖了搖腦袋:「應該沒那麼簡單。紙錢,棺船。該死,總覺得腦子裡有個特殊的風俗儀式需要用到這兩個玩意兒,可我偏偏就是想不起來。」

「你老了啊。」小蘿莉毫不客氣地發出了致命攻擊,「哥哥,記憶裡漸退可是早衰的跡象哦。」

我瞪了她老大一眼:「滾一邊去玩你的,我上網看看,總覺得事情不會太簡單。」

「是不簡單哦,妞妞總覺得上了這艘船後,夜不語哥哥你心事重重的。」妞妞撇著嘴,想要旁敲側擊。

我故意沒理她,掏出手機,突然咦了一聲:「怎麼沒網絡信號了?就連手機信號也沒了!」

妞妞舉起自己的平板電腦:「對啊,我電腦上也沒WiFi了。難道這附近是信號盲區?」

游輪上的WiFi也是基於電信訊號發射出來的,沒有電訊網絡了,也自然無法連接互聯網。

怪了,記得前不久東方號才經過一座江邊小鎮,不應該這麼快就進入信號盲區才對。何況,作為運輸繁忙的長江流域,也不可能出現信號盲區。

我越想越覺得心頭七上八下的厲害,猛然間,耳朵動了動:「妞妞,你有沒有覺得,房間外邊安靜得可怕?」

我倆的船艙雖然在三樓,可仍舊能夠聽到一樓甲板傳來的老年團數百人的喧鬧。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吵吵鬧鬧的聲響突然就消失了。

四週一片死寂,只剩下船外的濃霧依舊翻滾不休。一如濃霧,就是整個世界。

我和妞妞對視一眼,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推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