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個著名哲學家提出過這麼一個經典問題:「假如一棵樹在森林裡倒下而沒有人在附近聽見,它有沒有發出聲音?」
至今,這都是一個哲學界以及物理學界討論的謎題。
很多東西其實都和這個哲學問題一般主觀,眼睛看不懂的東西、耳朵聽不見的事物,究竟是不是存在呢?對於一個瞎子而言,你對於他,是不是就是隱形的呢?
我不是哲學家,我沒有這股想像力,所以我不知道。我只清楚,自己和妞妞,肯定遇到了個相當可怕的怪事。
當我倆推門跑出去,站在三樓走廊上時,入目全是瀰漫的白霧。無休無止的白霧充斥了視線中的一切,填滿了空間。哪怕只相隔五十釐米,眼睛也緊緊能看到朦朦朧朧的影響。
「哇,夜不語哥哥,這霧氣可有點凶戾喔。」妞妞眨巴著眼,玩心十足地不停地將手探入周圍的霧中,隨著手甚至,霧氣立刻將其吞噬,最終只剩下模糊,「霧是水分子遇到了空氣裡的懸浮顆粒,以及一定氣候原因下出現的自然現象,可現在長江上的水分子究竟要有多濃,霧才會變得那麼厚?」
她抽抽小鼻子,用力聞了聞附近的空氣:「呼呼,沒聞到怪味,這霧沒毒。」
「有毒沒有毒,我不清楚。但是這霧也絕對不是好東西哦。」我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眼前濃得異常的霧氣掩蓋了環境,我根本觀察不到任何景物。
剛剛還覺得房間裡安靜得可怕,可真的走出來,才驚然發現,更可怕的是外邊居然更加的死寂。
有沒有嘗試過在一個空無一物的房間裡呆過?四面沒有窗戶,只有牆壁。當你將門關上後,整個房間似乎都變成了一個回路。你發出的任何聲音都會在四個牆壁間不停反彈,回聲和回聲互相感染干擾,你的耳朵甚至會在回聲中聽到共鳴。
站在游輪三樓的走廊,我就有這種怪異的錯覺。耳朵被自己和妞妞的對話弄得嗡嗡作響,眼睛又被濃霧阻擋,就彷彿周圍的霧如同牆壁,不停地隔絕外界的聲音,反彈著內部的聲響。
這難受的感覺非常不容易形容。
妞妞也感覺到了,她用手指掏了掏耳朵:「耳朵怪不舒服的。」
我一眨不眨地看著四周的武器,沒有輕率地往前走:「沒想到屋外比屋裡更安靜,現在幾點了?」
「剛八點。」妞妞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八點,在長江這段流域,天應該已經黑盡了。可是霧氣裡,似乎還隱隱透著些光。」我觀察著眼前的霧。
這鬼裡鬼氣的霧奇怪的很,輪船走廊的燈雖然亮著,可光被霧吞得只剩下些許。不過朦朧的光,卻並不從頭頂射下,而是來源於四面八方,微弱,像是霧自己發出來的。
突然,我猛地又意識到了一個更怪的現象。
船停了,不知道何時船就已經不再往前行駛了。東方號游輪的房間走廊是半封閉的,有頂,但是沒有窗戶,用鐵欄杆當作護欄,預防有人掉下去。原本一出船艙就能感受到的呼嘯江風,現在居然沒了。
一點風都沒有,只剩冰涼的陰冷空氣,凝固在空中。
沒道理啊,江船不同於漁船,哪怕江船停止了行駛,也會被長江水攜帶著一直往下游流,不可能一直靜靜地停在原地。除非,是下了船錨。可游輪的錨不是說下就下的,沒有緊急情況,根據法律法規,不可能下船錨。
但如果真遇到了緊急狀況,船上的工作人員,怎麼會通都不通知一聲呢?還有聲音,滿船喧鬧的聲音都跑哪兒去了?船停了,就算沒有個說法,可一樓住在甲板船艙的那幾百個夕陽紅團的老人們,不跑出來瞎嘮叨才怪。
可偏偏周偉沒有風,沒有聲音,死寂得如同整個世界真的死掉了。
該死,絕對有問題。
「夜不語哥哥,妞妞好像在棺材裡,渾身都不舒服。」小蘿莉感覺在霧裡全身難受,不由得揉了揉身體,「而且,似乎船沒往前開了。」
我緊張地吞下一口唾液,事情越來越朝著詭異的方向發展:「慢慢往前走,抓牢我,咱倆千萬不能分開了。」
站在原地也沒有任何用處,既然發現了異狀,那麼還不如到有人的地方看看情況。最好能找到一個船員,問問究竟發生了什麼。
視線被白霧遮盡,我憑著記憶,一隻手死死地拽著走廊欄杆,另一隻手拚命牽著妞妞,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濃霧深處走去。
三樓的房間並不多,沿著左邊一直走到底,就能摸到下樓的旋梯。但我倆慢慢挪動著,吃力地路過其中一個房門時,突然,妞妞停下了腳步。
「怎麼不走了?」我轉頭問。
小蘿莉指了指那扇門:「那個長相像小姨的姐姐,就住在307室裡。我們叫上她吧!」
「叫她幹嗎?」我不滿道。
「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妞妞總覺得很不安。」小女孩可憐兮兮地長大萌眼瞅著我。
我稍微思索了一下,覺得她的話也不無道理。鬼知道現在船上發生了什麼,又或者正在發生什麼。多叫上一個人,確實保險些。
「去敲門吧。」我點頭。
見我同意了,妞妞迅速敲響了307號房的門。空洞的敲擊聲迴蕩在三樓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此刺耳。
敲了大約一分鐘,才聽到裡邊迷迷糊糊的應答聲:「誰啊?」
「是我,大姐姐,我是妞妞喔。」妞妞興奮起來,她轉頭得意地看向我:「耶,裡面有人。」
我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些許。在那寂靜無聲、沒風、無法找到參照物的死船上,陌生人的聲音,無疑是一種天籟。
又過了半分鐘,女孩才將門打開。她穿著卡通睡衣,揉著眼睛,半睡半醒地問妞妞:「小妹妹,找姐姐什麼事?」
女孩似乎有些睡眠不足,實現從妞妞臉上轉到了我的臉上,最後落在了門外那濃密的大霧中:「哇,好大的霧啊。」
妞妞揮舞著小手,一邊比劃一邊將情況說了一遍。
「你們的意思是,這艘船出了問題?」女孩一臉迷惑,雖然,居然毅然點了點頭,「知道了,我跟你們下去瞅瞅。等一下,姐姐先去換件衣服。」
女孩轉身進屋了,我和妞妞面面相覷,彼此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驚訝。
「哥哥,這個姐姐不但是怪人,而且,恐怕也不怎麼簡單哦。」妞妞苦笑著說。
我的笑容,也顯得極為僵硬。妞妞的判斷,無疑是非常準確的。如果是一枚正常人,那麼聽到我們剛才那一套猶如天方夜譚的解釋,肯定要麼不信,要麼退縮。妞妞估計本已經做好打算不惜賣萌加死纏爛打,將那女孩誘騙進團隊中。
可這姑娘太驚人了,不僅全盤信了,而且還主動地要求一起下樓看情況。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畢竟每個人都有自我保護意識,沒有什麼非同一般的經歷、或者性格上有什麼重大缺陷的人,還真不可能是這類直白反應。
還是說,這女孩只是單純的正義感爆棚,或者俗話說的少根筋?
女孩換衣服很快,她穿了一身休閒裝,將姣好的身材勾勒得極為漂亮。無論怎麼看,感覺都和時悅穎像一個模子倒出來的,相似得很。我偷偷嘆了口氣,揮揮手:「走吧,我們儘量小心,慢慢找樓梯。」
一行三人,就這麼再次進入了濃霧中。
「對了,姐姐。妞妞已經自我介紹過了哦,那邊那位帥氣的哥哥,叫夜不語。別看他名字古怪,可是人很好心的。」妞妞走在中間,沒事寒暄幾句,顯然是想要套話,「姐姐叫什麼名字?」
「姐姐叫鄭曉彤。」女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好好聽的名字啊。姐姐有男朋友了嗎?要不要我把哥哥介紹給你,他還是處男哦!」妞妞咯咯笑道。
我轉頭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別亂說話。鄭小姐,你哪裡人?」
三樓的走廊,我們足足花了好幾分鐘,才走到了一多半。每個人都死死拽著欄杆,雖然明知道是一條直路,可是在這睜眼看不見五指的濃霧中,所有人都極端沒有安全感。彷彿只要一鬆手,進了霧氣裡,就會永遠迷失掉方向。
「宜昌人。」鄭曉彤客氣道。
「宜昌是個好地方,只有那裡的水土才能養育像鄭小姐一般漂亮的女孩。」我笑了兩聲,也不動聲色地套話起來。
女孩臉紅撲撲的,顯然沒有太多被恭維的經歷。這令我有些驚訝,如時悅穎的長相絕對是美女無疑,從小自然不會缺少讚美的,可女孩居然如此害羞。難道她一直生長在相對封閉的環境中?
容不得我多想,三樓走廊,終於走到了盡頭!
雪白得甚至令人覺得髒的霧,濃得彷彿長期患有癆病的病人喉嚨口的濃痰。在這口濃痰中的我們三人,走每一步都不容易。短暫地脫離走廊欄杆,我在最前方摸索著,好不容易才摸到牆壁。
皮膚接觸到鋼鐵的冰冷,心裡終究還是升起了一股欣慰感。來到樓梯間後,霧氣終於小了一些,視線能夠看到蜿蜒向下的鐵質階梯。
鄭曉彤在詭異的寂靜中,顯然也有些緊張。她看了黑洞洞的樓梯兩眼,用力吞下了一口唾液:「周圍的霧是怎麼回事?我老家宜昌也是江邊的城市,長江船也坐過許多次。可我從來沒有在長江航道上遇到過這麼古怪的霧。這濃度,濃得已經不太想霧了!」
「妞妞第一次坐船,還以為長江上冒出這種霧是常有的事情咧。」妞妞裝著傻,「姐姐你懂得真多。」
我撇撇嘴,這古靈精果然有著坑死人不償命的惡劣性格。我喜歡!
「下樓,盡快找船員。」我簡潔明了地吩咐一聲,率先摸索著下樓梯。
變薄的霧只是相對的,哪怕是樓梯間,實現的寬度和廣度也不過擴大了稍許。原本只能看到五十釐米遠,現在能看到三米左右了。
濃痰似的白霧,如同固定在空氣中的顆粒物質,一動也不動。甚至我們三人的行走,也無法撼動它。越是觀察,越令我覺得它離奇無比。
好不容易下了二樓,仍舊是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船員,甚至一個人也瞅不見。
再順著樓梯間下到甲板處,理應住著三百多個老人、數十個夕陽團的一樓,同樣是安安靜靜的,什麼聲音也聽不到。怪的是,隨著高度的降低,濃霧反而薄了許多。
乾淨的甲板上,一排排的艙門關閉著,原本應該來往忙碌的船員,仍舊一個都沒找到,哪怕是晚上的值班員。
彷彿整艘船,真的死掉了般,僅僅剩下我們三人還活著,垂死掙扎。難道所有人都下船了?不,這怎麼可能,明明不久前還人聲鼎沸,沒有撞船事故,也沒有出現別的突發意外,怎麼可能在我們不知不覺中,所有人都下船離開了呢?
事情,太詭異了!
我的心一直沉到了谷底,沉甸甸的,瘋狂地跳個不停。
鄭曉彤最先受不了,她感到事情的嚴重性後,提起嗓子高喊了幾聲:「喂,有沒有人?有誰還在船上,吱一聲啊!」
東方號游輪上,她的聲音傳了沒多遠,就被白霧掩埋。是剩下回聲不停地迴蕩在我們的耳腔中。
「人都跑哪裡去了?」女孩的臉上劃過一絲驚慌,「船上的工作人員呢?不會他們通都不通知我們一聲,就都跑了吧!」
「可能性不大。」為搖搖腦袋,腦子轉了好幾次,卻仍舊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瀰漫的霧氣,顯然是在減弱,視線又遠了些。我的手離開船艙牆壁,往前走了好幾部,迅速抓到了甲板的欄杆。就在這欄杆之外,便是滔滔長江。可是我聽不到任何江水流動的聲音,也感受不到河風的吹拂。
霧氣盤繞在四周,眼睛只看得到白茫茫的一片,始終找不到任何窗外的參照物。就如同東方號游輪被放在了一個封閉的盒子中,就連空氣,也死亡了。
我的眼睛耳朵鼻子,一切感覺外界的器官都不打斷地湧著難受。難道船上,真的沒人了?我皺眉,使勁兒皺眉,最後做了個決定。
「鄭小姐,妞妞,我們三人找三個船艙敲敲看。」我回到樓梯附近,對兩人說。
鄭曉彤點頭:「對啊,說不定他們都睡覺去了。老人家的生物鐘本來就比我們年輕人亂一些。」
妞妞自然也是同意的,現在眼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如果一位地找船員的話,鬼才知道那些船員究竟在哪兒。
我們三人隨意找了三個相連的船艙,同時敲響了艙門。空洞的敲擊聲迴蕩不休,可沒幾秒後,我已經鐵青著臉,阻止了她們:「別敲了,你倆過來。」
等疑惑的妞妞兩人靠近我,我用力推了推門,船艙的鐵質門發出刺耳的聲響,居然就這麼敞開了。
也不知為何,霧氣顯然進不了房間。敞開的房間裡視線挺好,還沒等視線擴展,一股老年人住久了都會散發出的獨特氣味便湧了過來。
這個船艙有六個鐵架床。床鋪整齊,床頭掛著些許油紙袋,床下還有老人們的行李。可是房間裡,卻沒有一個人。
一個人都沒有。行李箱好好地關閉著,船艙正中央的桌子上甚至還擺放著一些老年人經常需要服用的藥物。老人通常新陳代謝緩慢,所以體味很重。豬油六個老人年的封閉房間,滿溢著一股老年人的氣息。
這就意味著,不久之前,房間裡還是有人的。可是這船艙裡的人就近到哪裡去了?如果真的是下船離開了,怎麼可能不帶走行李,甚至滿桌子維持生命、每天都必須服用的藥物也沒帶?
怪了!甲板上沒人,船艙同樣沒人,人也不像下了船。難道他們聚集到了別的房間?
「去別的房間找找。」我的腦子凌亂不堪,見這個房間找不到線索,便迅速走了出去。
怪異的濃霧,再加上失蹤的老人,狀況急轉而下!不止是鄭曉彤,就連妞妞都害怕起來。
鄭曉彤被船上神秘恐怖的氣氛嚇得嘴唇發白,整個人只哆嗦。
我們三人又回到了甲板上,找到一個房間敲了敲。門仍舊沒有反鎖,推開門,裡面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行李也在,甚至喝過的茶盅都沒有蓋上,孤獨地冒著一縷水蒸氣。
房間裡,還是找不到一個人。
我們就這樣順著甲板,一間一間地找了下去。每個房間都是同樣的模樣,有人住,甚至還殘留著主人的氣味。可偏偏就是沒人!
彷彿所有人真的離開了。
東方號游輪上幾十個房間,三百多個老人,就這麼憑空不見了。無論怎麼想都覺得非常蹊蹺。如果硬要說他們沒離開,只是聚集帶了船上的某個房間裡。可據我所知,整艘船,都沒有那麼大,可以容納三百多人的房間。
畢竟這艘游輪的設計很老,也比較小,並沒有太多的娛樂設施。
只有,餐廳!
「哥哥,餐廳去看看。」妞妞顯然和我想到一塊去,「如果老人們沒下船,就只能留在餐廳了!」
鄭曉彤的腦子轉了一圈,才明白過來,她一臉苦澀:「夜先生,你說我們會不會只是在做夢?」
「別傻了,我們沒有做夢。至少我不覺得這是夢!」我搖頭,帶著兩人再次朝樓上走。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個黑影一閃而過,見到我們後,居然拔腿就朝相反的方向逃去。
「追!」終於能見到一個活物了,我像是打了雞血,不假思索地拔腿就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