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東方號游輪的十個人,每一個都不簡單,各有各的故事。包括妞妞,也包括我。只是不知道別人的故事,到底是什麼樣的。
M用盡手段讓他們上船,或許看中的就是這些人背後隱藏的東西。沒有人是干淨的,或多或少,都藏著骯髒。
看起來像傻白甜的鄭曉彤、正直的鄒慧、齷蹉的豬哥、宅男、女性傾向的高中生,還有一死一活的大學畢業生情侶。
或者他們,通通都不乾淨!
我衝到了尖叫傳來的位置,依然是一樓甲板,仍舊是船尾。發出尖叫的是女性,而船上能夠成為女性的人就只剩一個——鄭曉彤。
果不其然,鄭曉彤臉色煞白地站在船尾小賣部的後邊,周圍已經來了好幾個人。
「居然是豬哥!」周老爺子捋了捋鬍須,神色複雜。
我很快就明白了這無頭無尾的話具體指的是什麼。只見一個小個子男人躺在甲板狹小的牆根下,位置很隱秘,如果不仔細搜索根本看不到。男子一動也不動,顯然早沒了氣息。他的身上,甚至還微微散發著惡臭。
我將男子的身體翻過來,這人確實是豬哥。這個齷蹉的小偷臨死前還緊緊拽著裝滿值錢財物的背包不撒手。
我蹲下身,檢查了屍體幾眼。
豬哥死得很突然,甚至從臉上都看不大出大難臨頭的表情。他身上沒有創口,致命傷在頭部。當我抬起豬哥的腦袋時,後腦勺留出了許多紅紅白白的液體,腥臭味頓時滿溢。
「好臭。」周圍的人紛紛噁心地用手扇鼻子。
一個針眼般的洞赫然出現在豬哥的後腦位置,他的腦子似乎被凶器攪成了稀泥,竟然一碰就倒流了出來。雪白的腦漿伴隨紅色的血,滴得滿甲板都是。
「死亡原因和張瑩一樣。」我的臉色血青、嘴唇都在抖,「就連用的凶器都一樣。顯然是同一個凶手所為。」
死了女友後憤怒瘋狂的宋營瞪圓雙眼:「所以說殺了我愛人的凶手,另有他人?」
我點頭:「豬哥的死亡時間在張瑩之前,他肯定不是凶手。」
「那凶手究竟是誰?」他狠狠地看著我。
我苦笑,沒有接嘴。是啊,張瑩死亡時最大的嫌疑人豬哥也死了,甚至比張瑩現死掉。凶手,又會是誰呢?明明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
難道,我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妞妞膽子大,這小蘿莉一眨不眨地看著豬哥後腦勺的洞,竟然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好的東西般,突然神色大驚。
「哥哥,有沒有可能凶手用的武器,有好幾種?」她突然小聲問我。
我搖頭:「可能性不大,畢竟這種比外科手術還精確的阻斷大腦神經殺人的方法,沒有天賦的人練不會。有天賦的人,如果不是經過常年練習也做不到。光是熟悉一把武器都夠嗆了,沒有誰有精力去練習多餘的武器,也沒必要。」
妞妞皺緊了小眉頭:「可是你看豬哥頭上的洞,似乎比張瑩姐姐腦袋上的小一些。是我的錯覺,還是凶手用的武器,變大了?」
她的話音剛落,我整個人都呆了。仔細回憶片刻後,我驚然發現,妞妞的話並沒有錯。可用來殺人的武器,真的在變大嗎?
這時,站在不遠處的周老頭,腦袋偏向了船外:「紙船,紙船又出現了!」
東方號游輪的前方,再次漂來了許多紙船。我沒有猶豫,用繩網將其中一個打撈上來,仍舊是和前兩次一模一樣的紙船,就連畫上去的船艙的顏料,都是同一種。
不同的是,畫在船艙中的人,又少了一個。
紙船中僅剩下五個紙人,以及三個畫人。
「這些怪異的紙船,簡直就是在替我們預告,東方號游輪上會有多少人死掉。」我的聲音沙啞,連說話都艱難。
一切的一切,實在是越發難以解釋。放紙船的人究竟在哪兒,他這麼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眾人緊張兮兮地回到了駕駛艙。每個人都心裡惶然,彷彿空蕩蕩的甲板上處處危機。陰險的死亡之手,會隨時伸出來,奪取自己的命。
「豬哥死了。」我言簡意賅地給留在駕駛艙的鄒慧等人說明了情況。
所有人啞然。
「你的意思是,殺死豬哥的人,同樣殺掉了張瑩?可我們誰都有不在此證明啊。」鄒慧不解地道。
鄭曉彤背靠在牆壁上,突然說:「你們覺得,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說不定船上不止我們十個,還有第十一個人?那個人潛伏在船中,避開了我們的搜索。暗地裡,基於某種理由,想要將我們全部殺掉。」
女孩的想法合情合理,給剩下的人開拓了思路。
周老頭連連附:「不錯,極有可能。那個叫M的神秘傢伙,既然費盡心思用盡手段將我們十人騙上船。說不定正是他躲在船中,甚至我們進入這片神秘水域,都是他搞的鬼。」
大家越討論,越覺得可能性極大。
只有我跟妞妞沒有開口。
周老頭挺圓滑,他建議道:「要不,我們組織人手,再把船整體搜索一次?如果真躲著那個M,務必把他給拽出來。否則,咱們所有人都逃不脫他的毒手。」
「我贊成!」鄒慧深以為然,他從船長室掏出了東方號游輪的結構圖,「這是游輪的地圖,所有船艙都標明了。大家用手機照一張,然後各自規劃一條最好的搜索方向。船上如有人,肯定能找到。到時候我們逼著他將走出水域的方法說出來!」
漫無邊際的長江神秘支流,在這毫無衡量時間工具的鬼地方,我們早已經迷失在了時間中。鬼知道我們已經在船上呆了多久,飢餓的感覺仍舊只能強忍。所有人都隱隱有個預感,光靠自己,恐怕是找不到岸的。
不另想出路,就只能等待餓死。
大家圍著游輪的結構圖討論不休,就連宅男和不善言辭的廣宇都加入了進來。性命攸關,如果無法逃出去,等待的只能是死這個結果。
最終我們剩下的人分成了三組。宅男要守著自己的箱子,便和船長鄒慧在一起。船長主要留在船艙中看,一邊開船,一邊觀察水域前方紙船漂來的方位,看究竟有沒有人煙,或者別的隱藏起來的船。
妞妞和我以及周老頭一組,搜索除二樓以上的所有房間。
第三組是鄭曉彤帶隊,宋營、廣宇排除一樓甲板以及負一樓的船員貨倉、發動機室。
安排好後,所有人都組隊出發了。臨走前,我對吳鈞打了幾個顏色,示意他注意鄒慧的動靜,這才離開。
死寂的東方號游輪,哪怕是行駛在水面,也絲毫感覺不到顛簸。這片死水了無生機,如果不是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自己的脈搏還有呼吸的話,我甚至都會以為,自己也早已經死掉了。
一邊朝上方搜索,我一邊在大腦中不停地思考。三人相對安靜了好一會兒後,我轉過腦袋,看向認真查找船艙的周老頭。
「周老爺子,還記得前些天,你看到紙船時說過的一句話嗎?」我停住了腳步,認真地問,「紙船流盡,紙鬼抓人。到底是什麼意思?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周老頭身體一震,苦笑道:「小娃兒,你好奇心太重了。有些事情知道多了,不好。」
「但我總覺得,對於眼下的情況,你知道些內情。」我抓住了他的字眼。
周老頭深深嘆了口氣,似乎並不願意回憶當初的經歷:「紙船流盡,紙鬼抓人。有多少個紙鬼,就會死多少個人。當年窩在錢家溝插隊時,就因為這紙船,全村人都死光了。唯獨我一個外人活了下來。」
「當時發生了什麼?」我眯起眼睛。
周老爺子緩緩地搖了搖腦袋:「至今,我也搞不太明白。我只知道,從長江上游漂來了無數紙紮船,每一艘紙紮船上都密密麻麻地擺著之人。錢家溝上上下下兩百多口人,在一夜之間,就全沒了。第二天一早,你只看到一村子的屍體。」
「公安局來調查,發現所有的村名都是一擊致命,致命傷都在後腦勺。」他指了指腦後,老臉壓抑不住害怕,「腦後,有一個洞。」
「和張瑩以及豬哥腦袋後邊的洞一樣?」妞妞神色大變。
周老爺子的臉色同樣不好看,他的語氣都在發抖:「不錯。不光是一樣,不知你們發覺沒,那個洞在變大。凶手殺人是有先後順序的,每殺一個人,下一個死者後腦殼的洞就稍微大一些。當他殺死錢家村的最後一個人時,我還記得,那個人就是村長。村長的整個後腦骨都沒有了,沒了!只剩深邃的碗口大的洞,以及豆花般的腦髓,恐怖的很。」
我渾身一震,幾十年前發生在錢家村的血案,居然和現在東方號游輪上的兇殺案極為相似。紙船、紙紮人、腦後的洞,變大的凶器!
凶手,真的是那個神秘M嗎?是他在三十多年前殺光了錢家村的人後,又將我們十人誘騙到東方號游輪,為的是達到某種目的?
可那個M明明一直在提醒我有危險,但是這個神秘的傢伙,引誘周老爺子等把人上船也是事實。該死,頭被這亂麻般的關係搞得快要抽筋了!
周老頭沒有繼續將自己的故事,他的話點到為止,之後便再次認真地在前面搜索。妞妞暗中對我打了個眼色:「哥哥,老爺子的話似乎有點真真假假。」
「你也發現了?」我點頭,周老頭的故事中確實疑點不少。
小蘿莉有些猶豫:「哥哥,你真的認為,船上除我們十個人之外,還有第十一個人嗎?那個M,真的在船上藏著?」
我愣了愣,慢慢地搖頭:「M不是第十一個人。船上也不可能又第十一個人。如過M真的在話,他必然在我們身邊。」
妞妞大驚失色:「你的意思是,剩下的八人中的其中一個,就是M?誰,他是誰?」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有一種直覺。M肯定在!」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嘴唇裡吐出話來。除開自己和妞妞,剩下的六人,每一個都有可能是M。
「但是M為什麼要殺人?張瑩死時,明明所有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妞妞的小腦袋轉過彎。
我淡淡道:「我什麼時候說過,M是凶手?」
「他不是凶手?」妞妞震驚道:「如果凶手不是他,又會是誰?」
「這就是我最頭痛的地方。從各種線索分析,凶手極有可能是除開船上所有人的另一方,而又不應該是M的傢伙。」我有些自我矛盾,「所有我才要接著搜索船,來瞅瞅船上到底有沒有地方比較異常。」
和妞妞的對話到這裡便結束了,我們三人將二樓以上的房間找了個遍,缺什麼都沒有發現,另外兩組的進度,也不容樂觀。
幾個小時後,所有人有一次集中在了駕駛艙內,每個人都面容沮喪、枯槁。
作為第二組的鄭曉彤那隊更是慘不忍睹,因為宋營,沒能再回來,死在了發動機室。他的屍體上沒有任何傷痕,鄭曉彤和廣宇眼睜睜看著他突然倒下,在地上發瘋地抽搐了幾下後,就沒了動靜。
致命傷是後腦勺的一個洞,與另兩人的死因幾乎一致。
宋營腦殼上的洞,顯得又大了些。這種明顯的變化,哪怕是傻白甜的鄭曉彤也發現了。她恐慌不已,至今都蜷縮在牆角發抖。
「我沒看到是凶手,我根本沒看到凶手!」女孩不停自言自語。
周老頭的表情更誇張,他看著集中起來的三人屍體腦殼上的洞,情緒幾乎要崩潰了:「紙鬼抓人,肯定是紙鬼抓人!」
「紙鬼抓人,老頭,你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不愛說話的廣宇被這老頭煩到不行。
「老頭子在錢家村時,就遇到過同樣的紙船紙鬼。呆了很久後,我才清楚,長江岸邊的錢家村屬於五斗米教的分支——鬼教的發源地之一。那個村子裡的每一個人多多少少都會些法術。」周老頭見實在瞞不下去,準備實話實說,「因為不會法術不行,萬里長江找吃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畢竟長江水怪事太多,特別是錢家村周圍的江岸,不會法術的人,通常活不了太久。因為鬼教的另一個流派陰教,是錢家村人的死對頭。他們的法術邪惡無比,異常歹毒。這紙船紙鬼,就是陰教的看家本領之一。紙船和紙鬼,都是詛咒。」周老頭巍巍顫顫地走到駕駛艙的中間。
「你們都好奇,撈了江水裡的紙船,對吧?有沒有發現,紙船裡有十個人?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這十個人中,五個人是紙鬼,而五個人是畫人?」
「紙船流盡,紙鬼抓人。有多少紙鬼,就會死多少人。咳咳,我說的這話,可不是聳人聽聞。」周老頭乾笑了兩聲,「我想你們都猜到了吧,紙船中的十個人代表的就是我們。我們陷入了陰教的法術中,根本逃不脫。甚至永遠也離不開這片水域。除非,將做法的人找出來,殺掉!」
「在殺掉之前,死亡無法停止。為什麼有紙鬼,為什麼有畫人?三十多年前的錢家村屠村的那晚,畫人都被紙鬼殺了。而當畫人被紙鬼殺光,紙鬼自己也會死掉。這就是陰教法術最可怕的生死劫,沒有人活得了。」
那老頭緩慢地將他知道的東西說了出來,我們都聽愣了,一時間沒法反應。
「紙鬼是誰,畫人是誰?我想凡是撈到了紙船的,都清楚得很。你們!」他指著我、妞妞,廣宇、宅男吳鈞以及鄭曉彤,「你們都是紙鬼。而畫人已經被你們殺死了三個,只剩下老頭子我跟鄒慧了。」
鄭曉彤一臉無辜,急忙道:「我們可沒殺人。」
「殺沒殺人我不知道,總之船上根本就沒有第十一人。凶手就在我們中間!」周老頭冷哼一聲,「陰教中,作法者通常都會先殺一個紙鬼,然後混入紙鬼的行列中。只要將你們殺光,作法的傢伙也會死掉。我和船長就得救了!」
廣宇撇撇嘴:「無稽之談。」
「我們有五人,就算你的故事是真的,你們也只有兩人。怎麼殺我們?」宅男吳鈞不合時宜地吐槽,「何況,什麼鬼教陰教。你當我們都是白痴啊,破四舊了知不知道,陳年老迷信。」
一直在開船的船長鄒慧突然轉過了身,他的手裡不知何時握著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我們:「我也不是很信周老爺子的話,但是他最終說服了我。」
這兩個傢伙,竟然在我們不知情的狀況下,不曉得多久前就勾搭上了。
「我不會殺人,但是會讓各位先委屈一下。紙船,紙鬼……」鄒慧一臉複雜,似乎想起了什麼糟糕的經理,「我想大家都隔開冷靜一點比較好。」
最終,我們五人被反鎖在了駕駛室旁的船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