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婆子被王爺從城外找回來了。
全京師的女人都在可憐信王。
全京師大概只有信王本人覺得,他幸福和樂美好得不像話。
隨著夏日愈深,天氣愈熱,蟬聲也愈發噪了。
歡慶一日比一日嗜睡,每天都讓如荷去冰窖取一大盤冰塊,放在屋子裡,一睡便是大半天。
商衍起初還未注意,注意到之後就開始日日以欣喜的目光注視她,「是不是想吃些酸的?讓如荷去給你拿點酸梅來罷。」
「不要。」歡慶坐在涼亭圍欄的竹蓆上,懶懶道,「想吃辣蘿蔔。」
商衍又道:「那去取一些梅子來。」
她瞪他一眼,「甚麼也不想吃。」
「是病了麼?」商衍抓著話頭對如荷吩咐道:「去找個大夫來,給王妃瞧瞧。」
如荷自然是懂得王爺的意思,不等歡慶喊她便福了身領命走了。
「便是你愛找事。」歡慶不滿道,「天氣這麼熱,我打你一頓便好了,定不是得了甚麼病。」
商衍笑道:「打一頓?在哪裡打?」
歡慶想起多日前他說過的話,沒好氣地瞪他,「登徒子。」
他笑著去摟她,兩人靠坐在涼亭裡,鬥嘴著說話。不多會,如荷就請了大夫回來了,那大夫大約是一路跑來的,滿頭大汗。
在亭外跪道:「小的參見王爺,參見王妃。」
「起來。」商衍一瞬間恢復了王爺本色,正襟危坐道:「給王妃看看,她近日總是嗜睡,不知道是不是得了甚麼病。」
那大夫聽了眼神一亮,自然是明白了王爺的意思。到了屋裡,給王妃覆上了薄紗,望聞問切走了一套。那大夫神色有些猶疑,微微皺眉。
商衍見了,忙問道:「王妃如何了?」
那大夫沉吟道:「回王爺,王妃……並無喜脈,怕是天氣太熱悶著了,有些脫力氣乏,是以神氣不足。」
歡慶聽了大夫的話,看了商衍一眼,似是才想起來這件事。她有的記憶中,嫁給商衍也有兩年了,在一起也有一年,倒……確實一直都沒有消息。
她想了想,睜大了眼睛。
商衍略顯失望地送走了大夫,回房時候又對如荷吩咐道:「去拿些山楂與梅子來,讓廚子給冰鎮一下,別過了,只涼一些就好。」
如荷福道:「是,王爺。」她走之前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王爺,這王爺……每次事關王妃,總是事無鉅細,一點也不像平日裡瀟灑倜儻不拘小節的信王。
商衍說完走回房裡,看了眼還冒著涼氣的冰塊,「你啊,身子寒就忍著些耐耐熱,老是吃些涼的,房裡還放這麼多冰……」
她難得乖巧地贊同點頭,像是思緒不在這茬上,突地湊近他,問道:「商衍,你老實同我說,你是不是……不大行啊?」
商衍聽了先是一愣,反應過來時一下沒繃住表情,扭曲了一臉,瞪圓了眼睛,朝她揚聲道:「你說什麼?!」
「你真沒聽清麼?」歡慶笑道,「你該不是有龍陽之好,所以和女子行事……」
「藺歡慶!」
「我就在你身旁,你做甚麼吼這麼響。」歡慶越笑越開心,道:「你該不是惱羞成怒吧?」
商衍氣得七竅生煙,驀地想起之前她也是這般表情嘲笑他甚麼龍陽之好?他沉了臉,朝她陰測測地笑,見她一臉無懼,便伸手把她拉到懷裡,咬牙切齒在她耳邊道:「我行不行,你不知道麼?」
「我又不是大夫,我如何知道?」歡慶覺著大約他們曾經也這樣打趣過,對這場景似曾相識似的,於是更坐實了猜測,道:「好像以前我們也這般說過罷?難不成,你真的……」
她沒能將話說完。
門砰一聲被關上了。
把剛端來了梅子和山楂的如荷給關在外面,愣愣的。
怎麼回事?
王妃又把王爺惹火了?
不對呀,自從上次王妃騎馬出去回來後,王爺日日都宿在牡丹園,兩個人看著可好了,就算是王妃嘴上逞威風,也沒見到王爺發小脾氣呀。這會是怎麼了呢?
她心裡頭擔心,端著東西,湊近了門。
只聽得裡頭兩人的聲音,伴隨著窸窸窣窣的動作。
「商衍,你非要這般麼?」
「不這樣,本王如何讓王妃舒服?如何讓你覺得本王還行呢?」王爺似是生氣了,這聲音……咬牙切齒的。
「青天白日裡的,晚上不行麼?非要現在,你讓如荷去取東西,她回來……」
「關了門還敢進來,本王廢了她!」
「別……別脫,你……」
如荷大約明白髮生了什麼,燒紅了一張臉。
「商衍,我錯了……」
「晚了。」
「你可真小氣,哎喲……」
這壁角自然是聽不下去了,她順帶燒紅了耳朵,逃也似的走了。剛出牡丹園的門,就見到似柳正跟商七說著話,看那模樣,商七許是有些為難。
她把剛剛那些不該聽到的聲音努力從耳朵邊心裡給趕了出去,深吸了幾口氣,算是平心靜氣了,慢慢走上前,只聽得似柳道:「眉姑娘給熱病了,王爺也不去看看她麼?」
商七發愁道:「王爺這……這會有事呢。」
「王爺有什麼事?」似柳道。
如荷聽了,便走到商七身邊,道:「王爺有什麼事也是我們這些下人管得著的?」她看了一眼似柳,不大贊同地皺起眉,「王爺忙著便是忙著,你照樣去回了眉姑娘便是了。眉姑娘給熱著了,若是病了,出府去叫大夫看病便是。」
似柳被噎了一記,卻也不敢多說,只低頭道:「王爺都好久沒來看眉姑娘了。」
如荷突地冷笑一聲,「似柳,你在王府的念頭也不短了,王爺什麼樣你還不知道麼?你當真以為王爺會為了一個歌姬自降身份?」
似柳似是不服,看四下里沒人,道:「前兩天,王爺還挺上心眉姑娘呢。眉姑娘那樣伶俐的人,我瞧著挺討王爺歡心的。」她在眉如黛身邊待了些時日,便真以為王爺喜歡她,又道:「歌姬又怎麼了?以往眉姑娘紅遍京城的那會,平津侯還想著要娶她作侯府夫人呢!」
如荷默默看了似柳一眼,覺得有些孺子還是不可教的,於是垂眸道:「王爺在牡丹園裡,你若是著急便去請他罷。」
商七睜大眼睛,看了如荷一眼,「似柳,你這……」
似柳朝牡丹園望了眼,又不敢進去請王爺,於是道:「你們慢待眉姑娘,回頭王爺問責起來,可不要怪我沒說!」她說著,轉身走了,氣哼哼的。
商七奇道:「王爺這一門心思撲在王妃身上,難道不是明眼人都見到的事麼?」
如荷嘆了口氣,「大約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罷。」她想了想不多時以前,王妃以為的那些事,不禁覺得自己這一句話說得十分在理。
又過了幾日,眉姑娘的「熱病」依然不見好,王爺卻依然不見人,牡丹園的綠竹卻依然青翠無比。
歡慶實在是怕了商衍了。
這個人下朝回來便以一種十分具有威脅的氣勢坐在她身邊,狀似氣定神閒地看書,卻時不時要看一眼她。看她一眼,她就有些心虛,這幾日真是……腰酸背痛,人間地獄。
歡慶思慮萬般,覺著還是轉移一番他的思路比較好,於是道:「夏日裡這般無聊,齊國的貴胄夫人都是怎麼過的?」
「賞花,吟詩。」商衍頭也不抬,翻了一頁書。
「沒別的了麼?」
商衍笑笑,「別的自然有,就比如這幾日……」
「商衍……」她終於忍不住要求饒了,「我真的知錯了,你便不要再拿著這話頭與我爭了。」她難得服軟,卻是因了這,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那麼,你想去做什麼?」
「也不曉得。」她神態懨懨的,看起來卻是無聊透了。
商衍想了想,斂了笑容道:「過幾日,大約太后會帶著一干妃子和命婦去泊火縣的靈丘山莊避暑。因為地處較遠,帶去的人也不會太多,你想去麼?」
「靈丘山莊……那兒有什麼?」她皺起眉,又念了一遍這名字,似是熟悉,「在舊燕地麼?」
「嗯。」商衍放下書,「你想去麼?」
歡慶想了想,問道:「以前……過去的那些事情,是十分讓人痛苦的麼?」
商衍伸手去摸她的頭,淺笑道:「是。那麼,你想去麼?」
「你也會陪我去麼?」
「當然。」
她笑了笑,「那就去罷,王爺所向披靡,無人可擋,本王妃自然要跟上。」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復而笑開來去擁她,「靈丘山莊也有溫泉,你身子寒,可以泡一泡。」
「夏日裡泡溫泉,不怕熱死了。」
「便是熱才好,祛寒祛毒,對你好。」他思忖著,覺著也是時候把她這體寒症徹底給治好了,這兩年好吃好喝養著,雖說轉好了,卻太慢了!再慢些時候,指不定還出什麼⼳蛾子般的流言。
他越想越覺得要個孩子是非常必要的事情了。
這頭剛說好了,那頭便來了懿旨,說天氣炎熱,太后打算攜一眾妃子前往靈丘祈福。是了,是祈福,靈丘以溫泉為名,但太后帶人去那邊便不能這樣說了,要說祈福,儘管那附近只不過有個香火並不算是很旺盛的靈福寺。祈福為主,避暑為輔。
順帶,把信王召進了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