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雨。
難得的細雨,減去了秋天的一絲燥氣。
阿黛自不曉得高家居然還在打著王九娘的注意。此時,她在廳上同大哥說話。
自王九娘爆出京城王家的過往後,王成托了辛豹的關系,算是把高家了解了個透。
高家,跟王家差不了,祖上也曾風光過,但到得後來漸漸落敗,成了京城破落戶中的一員,而後借著王家的東風崛起,後來又跟京城大戶阮家攀上了親戚,再加上生意做的好,短短十多年,就積累下了傾天的財富,成為如今京城的高半城。
幾年前,皇帝要修登天台,高半城捐資百萬,最後高家搖身一變就成了皇商。
雖然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低,但事實上,地位最低的永遠是農工。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嚷嚷,皆為利往。
大體上只要有錢,再捨得砸,那多少也算得一張通往上層的通行證。
再加上高家祖上也曾位例過三公,於是,高家搖身一變也就成了京中大家。
於是近年來,京城人便流行起了西域淘金夢。
如今王成是被高家刺激了,也起了去西域淘金的想法,畢竟西域那一塊生意曾經也是王家在走動的,豈能叫高家這等白眼狠獨占。
而關於西域淘金夢,在去年,又出了一個傳奇。
說到這個傳奇。王成一臉的興奮:「去年,京城袁家,老平王病重。三妹這些日子想來也聽說了,平王府如今全靠老平王撐著,一但老平王身故,怕也就是平王府破落之時,可當時百藥用盡,老平王的身體都不見起色,有太醫說。天山雪蓮可救命。
天山雪蓮乃十大仙草之一,傳言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這等仙藥,又豈是想求就能求到的。
於是袁家三子袁致和便只身去塞外天山,上雪山,尋雪蓮。只是整整一個月,未有一絲一毫的收獲,而這邊老平王的身體卻是快到了油盡燈枯了。
袁致和心中焦急,一日求雪蓮不得之後,下得雪山,便在雪山下的莫干寺掃塔祈求。掃了一夜的塔,清晨,掃到塔頂,袁致和直起腰。從塔上往對面的雪山望,剛剛好,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便落在對面雪山的山腰間。一朵雪蓮在那金燦燦的陽光下顯現,袁致和驚喜,就沿著那陽光的方面登上了雪山,到得山腰,果然尋得一朵雪蓮,用玉匣裝好。然後快馬回京。
到家時,老平王還有一口氣。服下雪蓮,便藥到病除了,這事被傳為美談。」
王成說完,也拍著巴掌:「我跟辛豹和葛慶都說好了,我們走一趟西域,也順便爬爬雪山。」
王成本就是喜歡神異這事,當年,為著尋訪高人,他可是花盡了孟氏的嫁妝。
如今,天山雪蓮,江湖上傳言,吃一株便能有一甲子的功力,百姓傳言,些藥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壽,總之,是寶貝。
阿黛是曉得自家大哥脾性的,他本來就是最好這等傳奇,如今到得京裡,又有幾個相約的,這一趟西域肯定是要跑的了。
不過,說到雪蓮。
阿黛倒是想起以前看《閱微堂草記》中曾記錄過。這種傳說中的天山雪蓮,是雙生的,雄者大,雌者小,然而它們雖然雙生,但並不是並生,也不是同根,雌雄兩株,相去有一兩丈的距離。
上面說:「見其一,再覓其一,無不得者。」
只不過,仙草有知,一但一株被采,另一株必然沉入雪中,非要等到第二天太陽出來後,才會浮出雪面,也因此,一般人基本上一次只能采到一株,不會曉得會有第二株。
「大哥,你若真去西域,那路過莫干寺時,可跟據傳說,在那袁家人得雪蓮的同一個地方再尋尋,這種雪蓮一般是雙生的。」阿黛說著,又解釋了一下雪蓮的雙生特性。
「如此,那定是要走一趟的。」一聽阿黛這麼說,王成一臉興奮,只恨不能現在就動身。
只是西域之行,路途遙遠,又兼馬賊橫行,因此動身之前實是要做萬全准備的。
畢竟那處還有沒有雪蓮並不能肯定。
另外也要等到阿黛成了親之後才能動身。
阿黛這時倒不由的想起如今尚在姑蘇的許仙,白素貞,也不知如今,那盜仙草的段子還會不會再發生,畢竟,如今的許仙是知曉白素貞是蛇妖的。
話題到這裡也就結束。
「明天就是中秋了,卻下起了雨,怕是賞不了月了。」門外,胡家大嫂和胡家二嫂嘀咕著。
「放心,明天月亮明著呢。」阿黛沖著她們道。
京城這邊也跟錢塘那邊一樣,流行拜月和走月亮,中秋夜晚全城歡度,女子和孩子盛裝出行,大家成群結隊的,提著燈籠在各家園子裡游玩,可以直到天亮,這一晚最是瀟灑恣意。
如此,一夜無話。
第二天,果然是一個晴天。到得傍晚,夕陽西下,宮燈初上之時。
眾家女子,都已穿上盛裝,三三兩兩的從家裡出來。
阿黛自也是一身新衣,又穿了披風,同王九娘一起從家裡出來,王九娘牽著正官兒,身後跟著胡家大嫂和胡家二嫂。
幾人坐著馬車,一路行來,入目是萬家燈火。
「好熱鬧。」正官兒眨巴著眼睛。
「自然是熱鬧的。」阿黛笑咪咪的應了一句,一邊王九娘則拍了拍正官兒的腦袋。
「那盞燈漂亮。」正官兒又指著不遠處一盞燈籠,那上面一幅吳剛伐桂圖,許許如生。
此時天上。已是入夜,月朗星稀。
而人流也漸漸的越來越擁擠,尤其前往桂園的路。
桂園就在太月湖的邊。而太月湖邊有各家園林以及城隍廟,天橋等,實是京城最熱鬧的所在。
此時,城中大半的人流都往這邊來了,馬車行到路口,便是再也進不去了。
於是一眾人下來步行,不一會兒。到得桂園,阿黛遞了帖子。便有侍女領著她們一行進去,穿過前面的廳堂,入得後面園林。
京城這邊很多的園林都是防照姑蘇那邊來的,跟錢塘的一些園林景致大同小異。
阿黛身處其中。倒仿佛象是回了錢塘一般,只是抬頭看月亮,許是風沙的原故,阿黛總覺得那月亮沒有錢塘的明。
突然阿黛便想起那句詩:「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只是阿黛那心中感歎的也不知是錢塘的月還是那個後世的月。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阿黛如今到是今人見到古時月了,只是心中的滋味卻是五味俱全。
如此,思想裡跑著火車之即,幾人便到了琵琶亭邊。亭的四周都是空場子,用屏風隔成一個個坐席,此時。各席上雖未坐滿,但三三兩兩的,人也不少了。
再邊上便是太月湖。
坐在此間,看戲,聽曲,賞月。賞江風,快樂似神仙。
「姑娘。這邊請。」那侍女領著眾人到得一邊的席上,這邊席上多是各家姑娘,阿黛一過來,先是看到了李晴嵐,李晴嵐正沖著阿黛招手,阿黛拉了九娘和正官兒過去,胡家大嫂等人就退到邊上的次席,那邊多是各家管事娘子和丫頭。
隨後侍女上了茶點方才退下。
阿黛一坐下,便感到數道視線落在她的身上,轉眼過去,便看到阮秀,阮秀邊上就是上回見過的阮彤。
還有幾個姑娘,心裡猜測大體應該是阮家姐妹或者親戚。
看到阿黛的目光,阮秀便沖著阿黛點了點頭,阿黛亦點個頭。不管怎麼說,她若入得恭王府,那以後跟阮家倒成了親戚了。
只不過親戚亦有交不交心,往不往來之說。於阮秀,因著自家二姐的關系,阿黛於她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此時,亭上,不知哪家樓裡的姑娘正唱著曲兒。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蘇學士此詞已成中秋詩詞之絕唱。
另一邊的桂樓上,傳來一陣陣叫好聲,今天女子拜月,而男子們自也是有文會的,此定然是不曉得誰做出了好詩來。
阿黛不由的想起了趙昱,這廝在錢塘時也做了一首詩,還借著她的借口耍了別人一把,如今倒是不曉得他要怎麼胡弄人。
想想,也挺有趣。
今夜也不過就是看看戲,聽聽曲,熟識的人聚一聚罷了,之後,席上的姑娘便有三三兩兩起身,顯然是去給別的席上的長輩請安。
阿黛卻是安之若素,實是京城她本就是不熟的,至於公主和恭王妃,今天來不來且不說,就算來了,阿黛也不會冒然上去請安。她們若想見自己定會差人來告之的。
總之,阿黛今天是真正來玩的。
此間的曲,戲,雜耍也甚是吸引人。
「請問兩位可是王家三姐姐和九娘姐姐?」這時,一位姑娘上前,正是跟阮家姐姐坐一起的。
「正是,不知姑娘是……」阿黛問道。
「這是高家二姑娘,叫高雲仙。」邊上有姑娘為阿黛介紹。
阿黛便點點頭。
此時那高雲仙便上前福了一禮然後道:「給兩位姐姐陪個不是,一切都是我二哥的錯,他本也是一片好心,再加上傾慕九娘姐姐,又受了奸人的蒙弊,這才做出讓兩位姐姐不高興的事情,還請兩位姐姐原諒則個。」
一聽她說這話,阿黛瞇了眼,一邊的王九娘臉色也沉了下來。
阿黛看著那高雲仙,十五六歲的樣子,身形雖不高挑,但卻纖穠合度,說話和和氣氣,溫溫潤潤的,能讓人一看之下就有好感。
只是,這位姐兒會挖坑啊,她這道歉,阿黛如果接受的話,那等於是打了趙昱的臉,趙昱前不久才出手呢,連著賭場帶高家一起,誰都沒落下,高家可是丟了臉面的。
如果阿黛接受了高雲仙這話,那等於同意高家人是無辜,等於說是趙昱不分青紅皂白了。
而若是不接受,人家客客氣氣的來道歉,你若全然一個冷臉,那明天,她王黛小家子氣的名聲就在京中傳開了。
京城的姑娘那可比錢塘的姑娘厲害多了,傷人於無形。當然,也可能是阿黛想差了,這位姑娘只是純真,真的是一片好心為她二哥道歉。
只是,不管何者,阿黛者不會接受的。
「你說什麼,這位姑娘你是不是道錯歉啦,我才來京城,於高家沒有任何瓜葛,我族姐更是沒見識的,不認得你家的二哥,高姑娘這一通話倒是讓我仗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或者姑娘跟我細細解釋解釋?」阿黛一臉微笑的看著高雲仙。
她說不知道高家的事情是完全合理的,畢竟當日想賣九娘的是許天龍,出面的是賭場,高家又沒有露面。
而高雲仙卻是沒法解釋的,她若是真敢說出她二哥花三倍價錢想從賭場買王九娘,這就是當面打阿黛的臉,那就等於打恭王府的臉。
到時阿黛怎麼發作都不為過。
而阿黛這話一說,高雲仙果然一臉悻悻,一時不知該如何說好。
子夜,桂園依然熱鬧,只是正官兒卻是有些倦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今夜來過了,露過臉了,禮也就到了,也該告辭了。阿黛便不理會高雲仙,轉身同李晴嵐告辭,李晴嵐也要走了,於是道:「同回,同回。」
「正要拜月亮呢,兩位妹妹不拜完月亮再走嗎?」這時,一邊的阮秀卻是上得前來道。
果然,幾家姑娘正在亭上的香案上拜月。
而拜月是要留下拜月詩句的。
於是自然的,便不是人人都會上去拜月的。
阿黛本也沒打算上去拜月,只是阮秀這麼提了,她若不上去,那就是有些怯了,本來,阿黛也是不在意的,只是九娘姐姐之事,趙昱出手了。
那她如今要是顯得怯了的話,倒是反而落了趙昱的臉了。
既然無陰風光在險峰,那自勉不了要並肩攀登。
何況拜月之事,本就在一個求福求平安求圓滿,既然是求,那豈有不努力的?
想著,阿黛便點點頭:「小妹初來京城,正該請月宮娘娘祝福小妹萬事順遂。」阿黛說著,便走到那香案前。
香案上擺了紙筆,有侍女在磨墨。
天上月圓,人間月半。
阿黛點了香,對著天上的月亮拜了拜,隨後阿黛便掃了四周一眼。
亭上,一個女子正彈著琵琶,天上,風吹雲動,湖中,正映著天上圓月半隱半現於雲中的情形。
阿黛便提起了筆:「一彈流水一彈月,半入江風半入雲。」
這是一個對子。
拜月詩本就沒有什麼規定,一句詞,半首詩皆可。
寫完,阿黛沖著眾人點點頭,便同王九娘一人一邊的牽著正官兒的手出了桂園。
外面依然人流湧動,月正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