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回信放在牛奶箱(4)

  再度感謝您的回信,知道有人瞭解我的煩惱,我的心情也輕鬆了不少。

  但是,浪矢先生,真的很抱歉,關於您這次的回答,我至今無法瞭解其中的意圖,應該說,我完全看不懂您的回答。

  我猜想應該是我太才疏學淺、孤陋寡聞了,所以才無法理解您想要激勵我的玩笑話,我太羞愧了。

  我母親經常對我說:「即使遇到不懂的事,也不能立刻開口問別人,要自己先好好查資料」,所以,我平時都儘可能自己查資料,但是,這一次我真的完全搞不懂。

  我不知道手機是甚麼。

  因為您是用片假名寫的,我猜想是外來語,但怎麼查也查不到。如果是英文,我猜想應該是「catie」或是「katy【註:日文中的手機發音是「ke-i-ta-i」。】」,但是查不到,可能不是英語吧?

  因為不瞭解「手機」的意思,所以,您的寶貴意見對我來說,真的就是「對牛彈琴」、「對馬唸經」,如果您願意指點,將會幫我很大的忙。

  真的很抱歉,讓您在百忙之中為這種事費心。

    月亮兔

 

  三個人把「月亮兔」的三封信放在桌上,圍著信坐在椅子上。

  「我們來整理一下,」翔太開了口,「幸平這次放進牛奶箱的信也消失了,幸平雖然躲在暗處觀察,但沒有人走近牛奶箱。敦也也監視店門前,也沒有人靠近鐵捲門,第三封信卻丟進來了。以上這些情況,有哪裏和事實不符合的嗎?」

  「沒有。」敦也簡短地回答,幸平默默點頭。

  「所以,」翔太豎起食指,「沒有人靠近這棟房子,但幸平的信不見了,又收到了兔子小姐的信。雖然我們仔細檢查了牛奶箱和鐵捲門,卻沒有發現任何機關。你們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敦也把身體靠在椅背上,雙手抱在腦後。

  「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在煩惱啊。」

  「幸平呢?」

  幸平搖著圓臉,「不知道。」

  「翔太,你知道甚麼嗎?」

  敦也問。翔太低頭看著三封信。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她不知道甚麼是手機,以為是外來語。」

  「她在亂說吧。」

  「是嗎?」

  「對啊,現在哪有日本人不知道手機的。」

  翔太指著第一封信。

  「那這個呢?她在信上說,明年有奧運,但仔細想一下,明年的冬天和夏天都沒有奧運,倫敦奧運才剛結束。」

  「啊!」敦也忍不住叫了起來,然後,他慌忙皺著眉頭,摸著人中掩飾自己的失態,「應該她搞錯了吧。」

  「是嗎?她要去參加比賽,這種事會搞錯嗎?更何況她也不知道視訊電話,你們不覺得有問題嗎?」

  「是有問題……」

  「還有,」翔太壓低了嗓門說,「另一件事很奇怪。我剛才在外面時發現了這件事。」

  「甚麼事?」

  翔太露出猶豫的表情後開了口。

  「敦也,你的手機現在幾點?」

  「手機?」敦也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確認了上面的時間,「凌晨三點四十分。」

  「嗯,所以,我們來這裏已經一個多小時了。」

  「對啊,怎麼了嗎?」

  「嗯,你們跟我來。」翔太站了起來。

  他們再度從後門來到屋外。翔太站在和隔壁倉庫之間的防火巷內,仰望著夜空。

  「第一次經過這裏時,我發現月亮在正上方。」

  「我也發現了,那又怎麼樣?」

  翔太目不轉睛地看著敦也的臉。

  「你不覺得奇怪嗎?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月亮的位置幾乎沒有改變。」

  敦也不知道翔太說的話是甚麼意思,納悶了一下,但隨即理解了。他心臟激烈跳動,臉頰發燙,一股寒意貫穿背脊。

  他拿出手機,手機上顯示凌晨三點四十二分。

  「這是怎麼回事?為甚麼月亮不動了?」

  「可能目前剛好是月亮不太動的季節。」

  「哪有這種季節?」翔太當下否定了幸平的意見。

  敦也輪流看著自己的手機和夜空的月亮,完全搞不懂發生了甚麼狀況。

  「對了。」翔太開始操作電話,似乎正在打電話。

  他的臉緊張起來,不停眨著的眼睛露出慌亂。

  「怎麼了?你打電話給誰?」敦也問。

  翔太不發一語地把手機遞了過來,似乎叫敦也自己聽。

  敦也把電話放在耳邊,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

  「目前的、時間是、凌晨、兩點、三十六分。」

  ※※※

  三個人回到屋內。

  「手機並沒有壞,」翔太說,「這棟房子有問題。」

  「你的意思是,有甚麼會讓手機時鐘錯亂的東西嗎?」

  聽到敦也的問題,翔太沒有點頭。

  「我想,手機的時鐘並沒有錯亂,而是正常運作,但顯示的時間和實際時間有落差。」

  敦也眉頭深鎖,「為甚麼會這樣?」

  「我猜想可能這棟房子內外被時間隔絕了,所以,時間的速度不一樣。即使在這裏過了很久,在外面只有一眨眼的工夫。」

  「啊?你在說甚麼啊?」

  翔太再度看了一眼信後,才看著敦也。

  「雖然沒有人靠近這棟房子,但幸平的信消失,兔子小姐的信送來這裏。照理說,不可能有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會不會有人拿走了幸平的信,看了信之後,又把回信送來這裏,只是我們看不到那個人。」

  「看不到?那個人是透明人嗎?」敦也問。

  「啊,我知道了,是幽靈。啊?這裏有幽靈嗎?」幸平把身體縮成一團,向左右張望。

  翔太緩緩搖頭。

  「既不是透明人,也不是幽靈,那個人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指著三封信繼續說:「是以前的人。」

  「以前?甚麼意思?」敦也尖聲問道。

  「我認為是這樣的。鐵捲門上的投遞口,還有牛奶箱都和過去連結,過去的某個人把信投在那個時代的浪矢雜貨店,現在這家店就會收到信。相反地,只要把回信放在牛奶箱裏,就等於放進了過去的牛奶箱。雖然我不知道怎麼做到的,也不知道為甚麼會發生這種事,但只有這樣可以解釋得通。」

  原來兔子小姐是以前的人。翔太總結道。

  敦也沒有立刻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該說甚麼,大腦拒絕思考。

  「怎麼可能?」他終於擠出這句話,「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我也不相信啊,但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如果你覺得不可能,那你來說說,有甚麼解釋可以說明眼前的情況。」

  被翔太這麼反問,敦也無言以對。當然,他無法合理解釋目前的情況。

  「還不是因為你寫回信,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他沒好氣地責怪幸平。

  「對不起……」

  「沒必要責怪幸平啊。如果真的像我解釋的那樣,那就太酷了,我們竟然可以和以前的人通信。」翔太的雙眼發亮。

  敦也陷入了混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走吧,」說完,他站了起來,「趕快離開這裏。」

  另外兩個人驚訝地抬頭看著他,「為甚麼?」翔太問。

  「不是很可怕嗎?萬一捲入麻煩就糟了。快離開吧,還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身。在這裏等再久,實際的時間幾乎沒有走動,如果天一直不亮,躲在這裏也沒有意義。」

  但是,另外兩個人不同意,都露出不悅的表情沉默不語。

  「怎麼了?你們倒是說句話啊。」敦也大聲說道。

  翔太抬起頭,他的眼神很認真。

  「我想繼續留在這裏。」

  「啊?為甚麼?」

  翔太偏著頭。

  「我也搞不懂為甚麼,只知道自己正在體會很驚人的經驗,這種機會千載難逢……不,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了,所以,我不想浪費這個機會。敦也,你先走沒有關係,但我還要繼續留在這裏。」

  「留在這裏做甚麼?」

  翔太看著排在桌上的信。

  「先寫回信,因為和過去的人交換書信太了不起了。」

  「嗯,對啊,」幸平也點著頭,「而且,也要幫這位兔子小姐解決煩惱。」

  敦也看著他們,稍稍後退,用力搖著頭。

  「你們腦筋有問題,到底在想甚麼啊?和以前的人交換書信有甚麼好玩?別鬧了,別鬧了,萬一被捲入麻煩怎麼辦?我不想和這種事有任何牽扯。」

  「所以我說了啊,你想走就走啊。」翔太的表情很溫和。

  敦也用力吸了一口氣,他想要反駁,卻不知道該說甚麼。

  「隨你們的便,萬一有甚麼事別找我。」

  他走回和室,拿起行李袋,沒有回頭看另外兩個人,就從後門走了出去。他仰望天空,圓月仍然在剛才的位置,幾乎沒有移動。

  他拿出手機。他想起手機內有電波鐘,自動校對了時間,液晶螢幕上立刻出現了時間,但和剛才聽到報時的時間只相差不到一分鐘。

  ※※※

  敦也獨自走在沒甚麼路燈的昏暗街頭。夜晚的空氣很冷,但他的臉頰很燙,所以並不在意。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他忍不住想道。

  郵件投遞口和牛奶箱可以連結過去,那個叫「月亮兔」的女人從過去投信到現在?

  太荒謬了。雖然這種說法可以解釋所有的現象,但這種事不可能實際發生。一定有哪裏搞錯了,一定有人在惡搞。

  即使翔太的假設成立,當然要避免和這種異常世界有任何牽扯。萬一發生了甚麼狀況,也沒有人會幫忙,必須靠自己保護自己,之前一直都是這樣。和別人有過多的牽扯都不會有甚麼好事,更何況對方是過去的人,對目前的自己毫無幫助。

  走了一會兒,來到大馬路上,不時有車輛經過。他沿著這條路往前走,看到前方有一家便利商店。

  他想起剛才幸平很沒出息地說「肚子餓了」時的聲音。如果在那棟房子裏不睡覺,恐怕會更餓吧。他們到底想幹甚麼?還是說,因為時間幾乎停擺,所以也不會覺得餓?

  這種時間走進便利商店,很可能會被店員記住長相,還會被監視錄影機拍到。不必理會那兩個人,他們會自己想辦法。

  雖然敦也這麼想,但還是停下了腳步。便利商店內除了店員以外,並沒有其他人。

  敦也吐了一口氣。我這個人真是太好了。他把行李袋藏在垃圾桶後方,推開了玻璃門。

  他買了飯糰、甜麵包、寶特瓶飲料,走出了便利商店。店員是一名年輕男子,沒有看敦也一眼。雖然監視錄影機可能在錄影,但在這個時間買東西,不見得會引起警方的懷疑,搞不好反而覺得歹徒不可能這麼囂張而排除嫌疑。他這麼告訴自己。

  他撿起藏好的行李袋,沿著來路走了回去。他打算把食物交給他們之後就離開。他不想在那棟詭異的房子裏多停留。

  他來到廢棄屋,幸好沿途都沒有遇見任何人。

  敦也再度打量著那棟房子,看著緊閉的鐵捲門上的信件投入口,忍不住想,如果現在把信投進去,不知道會寄到哪個時代的浪矢雜貨店。

  他走過和倉庫之間的防火巷,繞到屋後,發現後門敞開著。他探著頭,走進屋內。

  「啊,敦也,」幸平興奮地叫了起來,「你回來了!你走了一個多小時了,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一個小時?」敦也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只有十五分鐘而已,而且,我不是要回來,只是給你們送吃的而已。」他把便利商店的塑膠袋放在桌上,「雖然我不知道你們要在這裏留到甚麼時候。」

  「哇噢。」幸平滿臉欣喜,立刻接過飯糰。

  「你們在這裏,永遠等不到早上。」敦也對翔太說。

  「我們想到一個好方法。」

  「好方法?」

  「剛才後門不是打開著嗎?」

  「對啊。」

  「只要把門打開,屋內和屋外的時間速度就一樣。我和幸平兩個人試了很多方法後,終於發現了。所以,和你之間的時間只差一個小時左右。」

  「原來是這樣……」敦也看著後門,「到底是怎樣的機關,這棟房子是怎麼回事?」

  「我也搞不懂是怎麼一回事,但這麼一來,你就沒必要離開了吧。即使在這裏,也可以等到天亮。」

  「對啊,我們還是在一起比較好。」幸平也表示同意。

  「但是你們還在繼續寫那些奇怪的信吧?」

  「有甚麼關係嘛,如果你不喜歡,不要參與就好。雖然我很希望你也可以提供一點意見。」

  聽到翔太的話,敦也皺著眉頭,「提供意見?」

  「你走了之後,我們寫了第三封回信,沒想到又收到她的信。總之,你先看一下信。」

  敦也看著他們,兩個人都露出期待的眼神。

  「我只看一下而已喔,」說完,他坐在椅子上,「所以,你們寫了怎樣的回信?」

  「嗯,這裏有草稿。」翔太把一張信紙放在他面前。

  翔太他們的第三封回信內容如下。這次由翔太負責寫信,字寫得很清楚,也用了不少漢字。

 

  關於手機的事,請妳忘了吧,和妳目前的情況沒有關係。

  希望妳可以再詳細介紹一下妳男朋友的情況。他有甚麼專長?你們有共同的興趣嗎?最近有沒有一起去旅行過?有沒有看過電影?如果他喜歡音樂,喜歡最近哪一首暢銷曲子。

  如果妳願意分享這些情況,我也比較方便提供意見,拜託了。

  (因為換人寫信,所以字跡不同,請不必放在心上。)

    浪矢雜貨店

 

  「這是怎麼回事?為甚麼要問這些事?」敦也甩著信紙問。

  「因為我們想首先確定『月亮兔』是哪一個時代的人,如果連這個都不知道,根本在雞同鴨講。」

  「那直接這麼寫不就好了嗎?問她目前生活在哪一個時代。」

  聽到敦也的回答,翔太皺起眉頭。

  「你倒是為對方設身處地想想看,她根本不瞭解我們的狀況,突然這麼問她,她不是會覺得和她通信的人腦筋有問題嗎?」

  敦也咬著下唇,用指尖抓著臉頰。他無法反駁。「那她在回信裏寫甚麼?」

  翔太從桌上拿起信封,「反正你自己看吧。」

  有甚麼好故弄玄虛的?敦也心裏想道,從信封裏拿出信紙。

 

  謝謝您一再回信。之後,我又繼續調查了手機的事,也問了周圍的人,但還是無從瞭解。雖然我很在意,但既然和我沒有關係,現在就暫時不去想這件事。如果您日後願意告訴我,我將會很感激。

  您說得對,我似乎應該介紹一下我們的情況。

  正如我在第一封信中所提到的,我是運動員,他以前也從事相同的運動項目,所以我們才會認識。他也曾經有機會參加奧運,但是除此以外,我和他真的是很普通的人。我們的共同興趣就是看電影,今年看了《超人》、《洛基2》,還看了《異形》。他說很好看,但我不喜歡看那種電影。我們也很喜歡聽音樂,最近很喜歡GODAIGO樂團和南方之星樂團,您不覺得《心愛的愛莉》是一首名曲嗎?

  在寫這些時,忍不住回想起他還很健康的那段日子,心情特別愉快。浪矢先生,這該不會正是你的目的吧?總之,我們的書信來往(這種說法似乎有點奇怪)的確激勵了我。如果可以,希望明天也可以收到您的回信。

    月亮兔

 

  「原來如此,」看完之後,敦也輕聲嘀咕道,「《異形》和《心愛的愛莉》,這麼一來,就可以大致抓出她是哪一個年代的人了。我猜想應該和我們父母的年紀差不多。」

  翔太點點頭。

  「我剛才用手機查了一下,啊,對了,在這棟房子裏,手機不通,但只要把後門打開就通了。先不管這些,我查了她信上提到的那三部電影上映的年分,全都是一九七九年。《心愛的愛莉》也是在一九七九年推出的。」

  敦也聳了聳肩。

  「很好,那就應該是一九七九年。」

  「對,所以,兔子小姐要參加的是一九八○年的奧運比賽。」

  「是啊,有甚麼問題嗎?」

  翔太目不轉睛地看著敦也的眼睛,似乎要把他的心看穿。

  「幹嘛?」敦也問,「我臉上有甚麼東西嗎?」

  「怎麼可能?你不知道嗎?幸平不知道也就罷了,沒想到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甚麼啦?」

  翔太吸了一口氣之後才說:

  「一九八○年是在莫斯科舉辦奧運,日本加入抵制行動,沒有去參加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