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之仔細地把厚厚一疊信紙重新摺好,放回了信封。
「太好了,你當年的建議沒有錯。」
雄治搖著頭否認。
「我剛才也說了,重要的是當事人的心態。雖然我之前很煩惱自己的回答是否造成了他人的不幸,但回想起來,實在太滑稽了。我這個平凡的老頭子何德何能,我的回答怎麼可能具有影響別人人生的力量,真的是太不自量力了啊。」雖然他嘴上這麼說,但仍然忍不住露出喜悅的表情。
「這些信都是你的寶貝,要好好珍藏。」
貴之說,雄治露出沉思的表情,「關於這件事,我要拜託你。」
「甚麼事?」
「希望你為我保管這些信。」
「我嗎?為甚麼?」
「你應該也知道,我來日不多了。如果把這些信留在身邊,萬一被別人發現就糟了。因為這些信上所寫的都是未來的事。」
貴之發出呻吟。父親說得有理,雖然他完全沒有真實感。
「要保管到甚麼時候?」
「嗯。」這次輪到雄治發出呻吟,「到我死的時候吧。」
「好,那就放進棺材,到時候就可以一起燒成灰了。」
「好主意,」雄治拍著大腿說,「就這麼辦。」
貴之點點頭,再度看著信。他實在無法相信這些都是來自未來的信。
「爸爸,」他問:「網路是甚麼?」
「對啊,」雄治伸出食指,「我也完全搞不懂,剛才正在想這件事。其他好幾封信都提到這個字眼,說是在網路上看到公告,還有人提到手機。」
「手機?那是甚麼?」
「我也不知道,可能有點像未來的報紙之類的東西吧?」雄治說著,眯起眼睛看著貴之,「你看了剛才的信吧?你似乎信守了對我的承諾,在我死後第三十三個忌日當天發佈了公告。」
「在網路或是手機上嗎?」
「八成是吧。」
「是喔,」貴之皺著眉頭,「怎麼會這樣?心裏有點毛毛的。」
「不必擔心,到了未來,你自然就知道了。我們走吧。」
就在這時,店舖那裏傳來動靜。啪答。好像有甚麼東西掉落。貴之和雄治互看了一眼。
「又來了吧?」雄治說。
「信嗎?」
「嗯,」雄治點點頭,「你去看看。」
「好。」貴之說完,走去店舖。店舖內沒有整理,貨架上還放著商品。
鐵捲門前放了一個紙箱,貴之探頭一看,裏面有一張摺起的紙,似乎是信紙。他撿起之後,回到和室。「是這個。」
雄治攤開信紙,立刻露出訝異的神情。
「怎麼了?」貴之問。
雄治抿著嘴唇,把攤開的信紙推到貴之面前。
「啊!」貴之忍不住驚叫了起來,因為信紙上沒有寫任何字。
「這是甚麼意思?」
「不知道。」
「惡作劇嗎?」
「也許吧,但是──」雄治看著信紙,「我覺得不太像。」
「那是怎麼回事?」
雄治把信紙放在桌上,抱起了雙臂。
「也許這個人還沒有得到結論,可能還在猶豫,還沒有找到答案。」
「所以就把空白的信紙投進來……」
雄治看著貴之說:
「對不起,你去外面等我。」
貴之眨了眨眼睛,「你要幹甚麼?」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寫回信。」
「寫回信給這個人?但是,上面甚麼都沒寫,你要怎麼回答?」
「我接下來會思考。」
「接下來思考……」
「不會太久的,你先出去。」
雄治的態度很堅定,貴之只好退讓。「好,那你儘可能快一點。」
「好。」雄治看著信紙回答,似乎已經聽不到別人說話了。
貴之來到屋外,發現天色並沒有太亮。他覺得很奇怪,因為剛才在家裏坐了很久。
回到CIVIC上,他轉動著脖子,發現天空很快亮了起來。於是他知道,可能是屋內和屋外的時間流動方式不一樣。
他決定不向姊姊賴子和妻子芙美子面前提起這件事,因為即使說了,她們恐怕也不會相信。
他接二連三地打著呵欠等了很久,發現家裏的方向傳來動靜,雄治從狹小的防火巷走了出來。他拄著拐杖,緩緩走了過來。貴之下車上前迎接。
「寫好了嗎?」
「嗯。」
「你怎麼處理回信?」
「當然放進了牛奶箱裏。」
「這樣可以嗎?可以送到對方手上嗎?」
「嗯,我覺得應該可以。」
貴之偏著頭納悶,覺得父親好像變成另一種生物。
上車之後,貴之問:「你在那張白紙上寫了甚麼?」
雄治搖搖頭,「不能告訴你,我上次不是就說過了嗎?」
貴之聳了聳肩,發動了引擎,正當他要駛離時,雄治說:「等一下。」貴之慌忙踩了煞車。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雄治看著店舖出了神。數十年來,他以這家店維生,一定很不捨,而且,對他來說,那裏已經不光是做生意的地方而已了。
「好,」雄治低聲嘀咕道,「可以了,走吧。」
「可以了嗎?」
「對,一切都結束了。」雄治說完,在副駕駛座上閉起眼睛。
貴之把CIVIC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