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好好地講著道理,為什麼突然親起來了……不過親得還挺舒服的,瑟羅非迷迷糊糊地想。
就是親久了腰有點兒酸。瑟羅非又想。
她這念頭剛冒出來,尼古拉斯就有如神助一樣,摁著她的脖子一個使力,兩人的位置就徹底調轉。
兩人不知道黏糊了多久,船長大人終於輕輕吮了下她的舌尖作為暫停的信號,相互分開了點兒距離。
男人微微喘著,高大結實的身軀整個兒蓋在她的上方。他們現在並沒有任何的接觸,某人——或是兩人不約而同——狡猾地維持著這樣若即若離的狀態。
他們周圍的氣息卻牢牢纏在了一起。
她想到了他們在瑪蒙城,逼仄昏暗的巷子裡的第一次相遇,和在南十字號護衛艦上的第一次重逢。
他的眼睛總是那麼好看。總是能在第一時間牢牢抓住她的目光。
瑟羅非有些不好意思,她剛要隨便扯些話題,就見尼古拉斯抬手,輕輕地籠住了她的眼睛。
手心的溫度讓她眼眶周圍的肌肉下意識地放鬆了下來。她感覺到他微微挪了挪,然後,他帶著一點點煙草味兒的呼吸靠近了她的耳朵。
那份不言而喻的小心讓她也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呼吸。
覆蓋在她眼睛上的手稍微加重了力氣。它的主人似乎很緊張。
半晌,她聽見他說:「我喜歡你。」
她條件反射似的,輕而短促地抽了口氣。
周圍還是一片黑暗。他的手心有些濕,溫溫的,堅定執拗地阻隔著她的視線。
但她腦中的畫面又完整又清晰。
這個男人強盜似的把她牢牢禁錮在身下,卻又矜持地不肯觸碰她。他弓著肩膀,低下頭,用一隻手欲蓋彌彰地捂住她的眼睛,在她耳邊說喜歡她。
我喜歡你。
有些顫抖的氣息和他低啞的聲音一起,穿過她的耳朵直接命中了心臟。
太……太狡猾啦。
瑟羅非在心裡嘀咕了一聲,準備想點兒對策扳回一局。
「……我喜歡你。」
這一次幾乎都是氣音了。似乎是她的一動不動給他造成了什麼錯誤的暗示,那聲音顯得更加小心翼翼了,滿滿的失落和固執實在太過鮮明,她閉著眼睛都能清晰聯想到這個男人的表情——一定特別像哪隻剛被主人關在門外的大毛狗。
「廢話多。」她咕噥著,伸手把他的腦袋掰過來。
「親不親?不親分手。」她惡狠狠地說,一邊抬起光裸的小腿,頗有些威脅意味地踩上了某人的大腿根。
被踩到的家伙瞬間把自個兒的臉紅出了新高度,連一向戰無不勝的黑皮都無法阻攔。
……哦,他們當然沒有分手。
這兩個家伙像上好的焦糖一樣,又黏到了一塊兒。
這一回,尼古拉斯明顯不再刻意抑制著自己的侵占欲,他用力將瑟羅非按在並不算柔軟的床板上,一隻手用力地、一遍一遍地描摹著她耳後到下頜的輪廓,另一隻手高高拉起她的一邊手腕。
他們接著吻,迷迷糊糊地翻滾了好幾圈兒、換了好多個角度,兩個人的氣息都漸漸粗重起來,他甚至開始充滿暗示意味地用腰輕輕撞著——
「匡當!」
「嘩啦啦啦啦——轟!」
……
過了大概五六分鍾,全副武裝的女劍士氣勢洶洶地扛著大劍從倒塌的帳篷裡鑽了出來。她一眼就看到了在溪邊裝水的希歐,並且認定這就是罪魁禍首。
——對方也根本沒有掩藏的意思,甚至還主動嘲諷道:「大白天的,你們把帳篷折騰得想個快要孵化的肥胖的蛹。廉恥心呢?」
瑟羅非恐嚇意味濃厚地把大劍甩了個漂亮的花兒:「別表現得讓我覺得你是個可憐兮兮的小處男,希歐多爾。」
希歐皺眉——他的記憶區間實在很有限,但他還是下意識地回道:「別傻了,我當然不是。」
「那也別表現得讓我覺得你是個可憐兮兮的小處女。」女劍士高高昂著下巴,挖苦人的時候一點兒沒有心虛的自覺。
被嗆了一回的希歐皺起眉頭,憑借本能反唇相譏:「從前我沒告訴過你麼,好歹把兩邊袖子卷成一樣的長度再來跟我說話。」
「……」瑟羅非睜大眼,一下子跳到希歐跟前:「什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你回復記憶了?」
希歐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記憶?不,當然沒有。
但自從剛剛無意之間說出那句話後,他再看女劍士一邊高一邊低、領子還歪歪扭扭的穿著打扮,突然覺得不順眼極了,特別讓人煩躁,以至於他現在完全沒有心情討論別的話題。
女劍士還要追問,一隻手臂橫了過來,將她攔腰往後抱了一步。
「你離她太近了。」船長大人眉間的溝壑一點兒不比大副的淺,他認真地發表自己的意見:「以後不要這樣。」
說完,他似乎覺得一大早這麼和人說話有些傷感情,於是他補救似的地對希歐點了點頭,四平八穩地說了聲「早安」,就拖著一路哇哇哇哇的女劍士離開了。
希歐盯著他們的背影,臉色又沉了幾個色號。
他終於沒能忍住,提高聲音對那兩個好像恨不得長到一塊兒去的討厭鬼說:「你!瑟羅非!把你的袖子要麼都放下要麼都卷上!聽到了嗎!喂!」
前面兩個似乎立下志願從今以後要努力長成一塊兒的家伙顯然是聽到了,但他們誰都沒有轉頭理會的意思。周圍幾個早起的精靈紛紛投來祝福的目光。
真是相當漂亮的一對兒呀。
肩寬腿長的黑髮男人看起來十分沉穩,他充滿保護欲地攬著自己的小女朋友,微微低著頭觀察著伴侶的表情,時不時低聲簡短地說些什麼。姑娘個子不算矮,但和對方站在一塊兒還是得仰著頭說話,她細微的表情總是透著一股俏皮和親暱的不懷好意,這讓她仰頭說話的樣子變得特別迷人。
然而,這些艷羨的精靈們永遠不會知道這個十分沉穩的男士與他特別迷人的小女朋友正在說些什麼。
瑟羅非:「……差不多可以了。」
尼古拉斯:「……」
瑟羅非:「真的,已經沒人在看了,這角度也根本看不到你的褲襠……你把我放下。」
尼古拉斯:「……不。」
瑟羅非:「好吧,你真的不覺得這樣緊緊貼著蹭下去會變得更糟嗎?」
尼古拉斯:「不會。」
瑟羅非:「可你的皮膚熱得不行,我真擔心你會不會轟的一下燒起來。」
尼古拉斯:「……不會!閉嘴。」
瑟羅非:「你又容易害羞,又非要硬忍著,這樣對身體不好啊。你這樣天天憋著,說不定已經——唉,我總得為以後的日子打算打算,我知道幾間相當有口碑的脫衣舞酒館,裡頭的舞娘德藝雙馨,臉好胸大屁股翹。下回我帶你去開開眼界?」
尼古拉斯紅著臉咬牙切齒:「閉——嘴。」
————————————
離開西北之後,他們的行程就變得相當順利。
精靈們沒能從蒙卡努拉城出關,自然暫時失去了他們傭兵的身份,並不能到各大城鎮的傭兵工會尋求補給。
然而作為總量與個體財富均值在幾千年來從未被超越的種族,精靈大爺們表示缺什麼都不會缺錢。一路上好吃好喝好住哪個都沒落下,瑟羅非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的臉圓了一圈兒。
當女劍士深陷美食還是身材的兩難境地中苦苦掙扎時,管家向她遞來了救贖之手。
「這裡有兩個消息,第一個是給精靈們的,第二個是給你們的。」管家的聲音從懷表中傳來,「首先,告訴精靈們,立刻通過他們所知最近的葉脈傳送點回到樹核,王都情況有變。也就是說,你們恐怕從現在開始要拆隊行動了,免費的飯票沒有了哦羅爾。」
哪怕管家看不到,瑟羅非也敬業地做出了一個誇張的沮喪表情。
「然後是你們。」管家繼續說,「馬上返回你們剛剛路過的鐵杉城,去城主府報上你們的名字等著。我與海民那邊聯系上了,他們的頭兒看起來是個可以合作的對象,就是自己手上有些爛攤子理不清楚……這些都先不提,他會通過鐵杉城的傳送陣直接與你們見面,詳細情況由他來解釋。」
懷錶安靜了下來。
瑟羅非抬頭看了看希歐:「這信息量可不小。你在西北當了這麼久的指揮官,知不知道王都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希歐這次倒是沒賣關子,很爽快地回答道:「長老院與監察署的理念始終不太一致,他們也一直扮演著制衡對方的角色。自從長老院發布消息,號召全民參與所謂的探索混亂之界的計劃後,長老院和監察署的矛盾就逐漸激化。穆西埃的家風保守到了有些刻板的程度,並且這個家族從來就沒有在魔法的領域有什麼深刻的建樹,對於這樣大動干戈來復興魔法、探索異界的計劃,他們肯定是持負面態度的。」
「可長老院這回確實宣傳得不錯,把大家的好奇心和野心都調動起來了。」瑟羅非說,「你瞧,現在所有人都堅信對面是一個充滿了元素與稀有素材的無主之地,甚至不少人認為那是神祗為我們預留的『樂園』。在這樣的輿論下,不說那些整天想著用魔法鞏固地位的貴族,在普通民眾當中,穆西埃也得不到太多的支持吧?」
「一點兒也沒錯。」希歐點點頭,「你們抵達西北前不久,聯軍剛剛換了個指揮官,這事兒你們知道吧?被換掉的倒霉蛋還算是個中立黨,新上任的那家伙可是個絕對的長老院派。這說明長老院在軍隊裡的話語權已經相當穩固了。這次,妖精們統一後撤,一下子斷了長老院搜尋妖精聖物的線索。按照他們一貫的風格,長老院肯定會急著壓下所有反對的聲音,第一時間擴大權柄,以保證剩下的幾個聖物不再落空。這樣一來,穆西埃最近的日子可不會好過。」
瑟羅非看了希歐一眼:「你現在倒是分析得挺冷靜客觀的。你完全不記得了,穆西埃家的獨子和你有點兒交情。」
「是嗎?」希歐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比起那個,我現在更想知道——在這一出一出的事情中,你,他,南十字號,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