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氣乎乎的走了,自己說了半天,竟然連個反應都沒有,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不過從來就沒人這麼安靜的聽他說過話,不反駁,只是安靜的聽著,臉上沒有不耐煩,也不會敷衍的對他假笑。
她只是安靜的聽著,於是他也能暢快的說。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沒聽進去,但是,程安的心覺得那一刻是安寧、舒適的。站在牆頭,他其實並沒有離開。隱於樹上,看著綺羅。
綺羅並沒有進屋,只是撐著頭坐在原地發著呆,整個人孤寂得,就好像天下便只有她一人一般。程安又覺得安心起來,綺羅不想嫁,她身上沒一點要嫁人的喜悅味道,一定她不想嫁的,是父母的逼迫,他覺得自己應該把她解救出來。
而綺羅此時是在糾結著,不是嫁不嫁的問題,而是程安。她很清楚,她不能再這麼與程安糾纏下去了。就算再恨,再怨,可是同樣的事再發生一百次,她也不會扔下程安不管。
是啊,她不是程安,背叛了,就可以把他們之間的一切就像水過無痕。他怎麼就能十八年,心安理得的過自己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日子?置老母、家人與不顧?哪怕一封休書,對他來說有那麼難嗎?
第二天,綺羅讓人收拾了父母院內的廂房,她搬了進去,美其名曰,她要走了,想多陪陪父母。
段大夫夫婦感動壞了,其實這麼多年來,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女兒相處了。女兒無論說什麼都低著頭,也不知道說的話她到底聽進去沒有。這些日子,總算好些,終於肯對他們的話做點反應了,沒想到,她竟然還有快離開了,想與父母親近的想法,段大夫夫婦真的覺得老懷安慰了。
但是問題也在這兒,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女兒相處,之前對段大夫來說,女兒是自己最好也是惟一的傳人,他對她的期望非常之高,雖然也知道,期望再高也沒用。她只是一個女孩,她可能成不了一代名醫。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教得更多,讓她學得更多,其實他也不是真的要什麼結果,他就是想看看女兒能到哪一步罷了。
於是,段大夫興奮的開始拿出他多年收集的藥方與筆記,晚飯後沒事與女兒討論,順便表示,這也是嫁妝,不過是讓她自己隨身帶的,將來好傳給她的孩子。
綺羅有父親親自指點,倒真把程安給忘記了。或者說,她是故意的,她不想再想起那個人,想到,她還會心疼。整個心思全放在了父親多年的筆記之上。並且深思,上一世,這些筆記父親不會燒了吧?這多可惜?
段家最值錢的,其實就是這個了,這是父親一生智慧的結晶。只要有點醫學常識的人,憑著這些筆記也能吃好幾年。要知道段鼎行醫的態度是,一病千方!不同的人,不同的季節,不同的病因,他都有不同的方子,然後集結成冊,真的能融會貫通,就能成一代名醫。自己上輩子得多傷父親的心,父親才沒把這個給自己啊?要是自己有這個,是不是不用自己摸索得那麼辛苦?
不過綺羅不知道的是,正是上一世,她自己不斷的摸索,看過無數的病例,她現在再看這些,才能真的體會父親的成功,她才能馬上把這些知識,吸收變為自己的。
她在醫術上的進益,在婚前的這一個月,突飛猛進。而段大夫也感受了女兒的進益,一個教得有成果,更加教得起勁,而一個學得專注,父女倆倒是度過了一段難得的和諧時光。雖然在外人看來,他們真不像是父女,而是師徒。
而段大娘其實也好不到哪去,現在她也不想去鋪子裡了,每日裡,除了給綺羅做好吃的,讓她胖一點外,就是拿著那些嫁妝給綺羅看,問她好不好,喜歡不?只要綺羅答慢一丁點,她馬上就會說,要不我們叫鋪子裡的人來,換一批?這讓綺羅無比的懷念,其實安靜也挺好的。不過最終她還是強忍了,因為她不忍看到母親難過。然後就陪著母親玩著這過家家的遊戲。
不過可能真是,段大娘真的節儉了一輩子,惟一一次可勁的花錢機會,就是這一次了。對她來說,似乎人生所有沒能完成的心願,這一次全都完成了,買東西,挑東西,然後拉著綺羅顯擺,當然綺羅理解母親拉她的用意,母親想告訴她,家裡一點也不窮,只是懶得講那個排場,讓她別怕,到了顧家,把腰板挺得直直的。
綺羅看著母親那樣,真的覺得又溫暖又想哭。是啊,她不怕顧家,她在鎮國公府十八年,她在郡主面前都沒低過頭,更何況一個小小的長春堂顧家了。
所以其實此時害怕的人應該是母親吧!她怕自己在顧家被欺侮,她再一次的傾其所有,不過是為自己搏一個挺直的機會。想想上一世,母親應該辦得更好,是,一定辦得更好,可是她卻沒像這一次一樣,拉著她說,拉著她努力。是因為自己傷了他們的心,讓他們放棄了嗎?不,一定不是。應該是,他們無力了。一個顧家都讓母親這麼害怕了,那麼,高高在上的鎮國公府,母親連拼搏的勇氣都沒有了。那時,父母應該很悲涼的吧?
自己嫁入鎮國公府,從此再與醫藥無緣,父親覺得所有的心血全白費了。而母親一定日夜不寧,時刻的擔心著自己能不能適應那豪門的生活。
所以自己那時得多壞啊,為什麼一點也沒想過父母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