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顧仁醒來時,綺羅已經不在榻上了,但枕邊依然有她的味道,是,她的味道,一種混和了藥味的香味,什麼味也說不清,但,他覺得很好聞。
一起身,門便推開了,綺羅已經穿戴整齊,長髮梳了個鳳尾式,眉心貼了片子,很有新娘子的樣子。更重要的是,顧仁竟然覺得此時的綺羅,比穿布衣時,更好看了。不是華服的美麗,而是因為他竟然覺得,穿上華服,貼上片子的這位,好像才是真的她,真實的她。
「起這麼早。」顧仁看到她仍舊心神一蕩,臉微紅,乾巴巴的說道。昨夜的一切有如一場春夢一般,但他能記住她的顫慄。還有那觸手冰冷的肌膚,但最後變得發燙。
綺羅還好,也許是臉上有妝,只是一低頭,給他福了一福。新婚的夫婦也是有禮儀的,不能沒大沒小。叫人進來送了水,她親手去拿了換的衣裳。
顧仁這才注意到,自己其實全身都赤|裸著,有點羞澀了。其實顧仁從小就沒人伺候的,藥家的繼承人,從小也是要吃苦的,因為他是宗孫,未來的家主,他不僅要顧及自己,還有整個顧氏的家族。縱使是當年的顧老太太萬般的疼愛長孫,但該嚴厲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手軟過。
現在有漂亮的丫頭給他端水洗漱,漂亮的妻子認真的挑著新衣服,讓他穿,不得不說,他其實是有點受寵若驚的。當然,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該怎麼下榻拿衣裳,一屋子女人。
綺羅很快拿了中衣過來,細心的放下了紗幔。讓他自己在內穿好再出來。
他趕緊故作鎮定的穿好,出來洗漱完畢。準備自己穿外衣時,結果綺羅卻安靜的給他撐起衣裳,她要幫他。現在顧仁真心的覺得成親好了,不在乎是不是有人伺候他,而是一種感覺,從此,他不是一個人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一直以為小妻子是沉默、羞澀,曾經以為,她會像母親一樣,也許一輩子無法取得家族的認可。不過他無所謂,無法承擔就無法承擔,反正還有他呢,他想告訴她,不用害怕,一切有自己呢。
可是,現在,他覺得,其實、也許,自己真的一點也不瞭解她了,看她的穿著打扮,看她帶人進來,指揮人做事的樣子,就像天生就該生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不,她應該生在貴族之家。
綺羅卻沒顧仁想那麼多,她真是習慣,上一世的新婚時,也不會這些,甚至有人幫她穿衣裳,她都嚇得不成。不過程安安慰了她,程安是從小被伺候大的,除了練武要自己來,其它的全是有人操持著。
但程安那時對她還不錯,可能知道她沒有這種生活,於是她新婚的第二天一早,程安就纏著她讓給穿衣裳、系腰帶,反正大有,你不給我穿,不給我系,我就不起來。然後呢,她給程安穿,然後程安讓人給她穿戴,並且在邊上看著,給她挑首飾……
想到這兒,綺羅決定原諒程安好了。是啊,最初最艱難的日子,是程安一直陪著她的,讓她一點也沒有感受到艱難。現在想想,若沒有程安,自己能過得去那頭三天嗎?
後來她伺候太君,太君沒事指點她一下,當然這些都是潛移默化的,她不知不覺改變了。而現在她帶來的丫頭們也是她訓練的,走路一點風都沒有,安靜的收拾著屋子,完全不會讓顧仁覺得有一絲不適感。當然昨天的喜娘也進來了,她手上拿著個錦盒,她來收榻上的那塊白巾的。
收到了,喜笑顏開的道了幾聲吉祥話,顧仁的臉都發燒了,而綺羅跟沒看到沒聽到一樣,專心的給他系好腰帶,綁上配飾。神情跟她看書、曬藥一樣專注,或者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終於他穿戴好了,綺羅還著意看了一下,任何細節都沒錯之後,才點點頭。
「該給公公、婆婆請安了。」綺羅提醒著顧仁。
「放心,爹娘人很好的。」顧仁忙安慰著她,他覺得妻子可能會害怕,想到昨晚在自己懷中發抖的綺羅,顧仁覺得妻子表面的一切淡定,都是掩飾著她內心深處的恐懼的。當然,現在他覺得,也許她比自己還適合當家作主。
綺羅只是抬頭對他淡淡的一笑,退了一步,意思很明顯,讓他在前面走,她好跟著。
顧仁真的有點佩服自己家的岳父岳母了,這規矩教得太好了點吧?只是教她規矩的人,不會是貴族吧?反正他們家是沒有這種規矩的。不過他不敢反駁,只能老實的走前頭,當是帶路了。
顧家的宅子跟仁心堂一樣,其實也就在顧家藥鋪長春堂的後面。當然,長春堂經營了上百年,隨著家裡的名聲越來越響亮,於是地方也越來越大,到了顧老爺這一代,大門就已經到背後大街上了。就是從西街入口,就是顧家正宅的大門口。而從東大街入口,就是長春堂的大門。
當然,南邊也開著門,那是顧二叔家的大門;北邊的大門是是顧姑姑、長春堂坐堂大夫柳大夫夫婦家的大門。若是從空中看的話,其實這已經是個不等邊的四角形。但這片四角形內的所有一切,都是顧家的。
因為是不停的擴建的,其實又分隔成四塊,其實多少內部的格局都不會太好,至少在綺羅看來是這樣,有點不倫不類,又想有點豪門的架式,卻因為沒有整體的規劃,明明占地頗廣,反而有些局促之感。
綺羅不知道的是,她是在程家待久了,平日裡除了在家、上戰場之外,老太君也愛帶她四處做客,京中舊勳貴族家她幾乎都去過了,於是她的眼界是不同的。此時,若是段大娘來看,只會覺得女兒真是命好,能嫁到這麼富貴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