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行禮的地方,是正堂,也是表示他們對長子嫡孫媳婦的尊重。但正堂裡坐著不僅是顧老爺夫婦,還有顧二叔夫婦帶著他們的獨子顧義;顧姑姑夫婦帶著他們的獨女柳宜蘭。
顧仁看到這麼多人,不禁皺了一下眉,新婦三日回門之前才會拜見親眷,此時他們一早過來坐著,顯然有些不合規矩的,但是又不好發脾氣,臉色卻還是沉了一下。
其實這一早,顧仁的想法是很多的,他是長春堂的宗孫。顧老爺是這一代的宗家宗主。但是此時顧家卻沒有宗婦的。不是說宗主的妻子就一定是宗婦,之前是顧家老太太在做這些事,而顧太太性子綿軟,老太太教導多年,也沒能成功,她並沒有得到宗族的認可,所以老太太去世之後,顧家是沒有宗婦的,這也是近幾年,二叔家、姑姑家,對他們咄咄逼人的原由。
當初他要娶綺羅時,老太太就沒有答應,對老太太來說,兒媳婦已經失敗了,如果孫媳婦還是那樣綿軟的性子,宗家總不能真的兩代都不能拿出一個得體的宗婦吧?
但顧仁堅持了,他一定要娶綺羅,他保證他會做到最好,一定不負宗主之名。老太太最終妥協了,她其實也跟段鼎談過,她覺得綺羅不合適管理一個家族,但是如果她能成為賢內助,也好。這其實也是這些年,段鼎對綺羅加強製藥教育的內在原由,不過這事只有段鼎和去世的老太太知道,連顧老爺都不知道。
現在,綺羅的進門第一天,二叔、姑姑全家一早過來,擺明瞭就是讓綺羅出醜,然後,再說母親無能,於是娶的媳婦也是無能的,無法承擔宗婦之責……他很明白,他們其實不過是拿母親和綺羅說事,最終的目的不過是想逼迫父親和自己罷了。
但此時,顧仁又覺得有點安心了,是的,有點安心。他雖然之前已經下定決心會保護綺羅的,但一早,他發現綺羅是做得極好。比他能想像中的都好。叫人去打水,然後,她安靜的看著衣櫃中的衣裳,自己身邊的丫頭想幫她,卻被她用眼神制止,讓那丫頭不自覺中退後一步。所以綺羅是很明白自己的地位的,並且做得極到位。
還有剛剛進門時,綺羅就回頭看了陪嫁的大丫頭一眼,那人馬上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還帶上另一個與她同排的,這樣,跟在綺羅的背後的就是兩人,顯得很規正。顧仁雖然不知道那兩人下去做什麼,但是,顯然,綺羅此時已經有了應對之法。於是有點老神在在的等著看戲了。
「你二叔,姑姑都心急看新娘子,一早就過來了,都是自己人,倒很不用客氣。」顧太太雖然這麼說著,但是,臉上連一點笑容都沒有。顯然,她也不高興。
放誰身上其實也不會高興,一早行大禮,是對公婆的,順便讓婆婆象徵性的交出家裡的鑰匙,表明自己退休,由媳婦掌家的重要時刻,結果顧二叔,顧姑姑一早就跑來了,真不知道他們想幹嘛了。就算千萬個的瞧不上自己這個大嫂子,但是不至於新媳婦進門的第一天,就來給自己這個當婆婆的來添堵吧?
「行禮吧!」顧老爺清清嗓子,懶得廢話。
顧太太身邊的媽媽拿了兩個墊子出來,讓他們行禮、敬茶,綺羅這些規矩倒是爛熟於心的。
之前程安怕她不懂,之前有替她做功課,還特意去求教了大嫂盧氏,盧氏也樂於賣小叔一個面子,倒是把該做的寫得詳詳細細的。
當然了,那一次行禮,做得跟這一次不可同日而語。會行禮,與做不做得好是有區別的。誰都知道要盈盈下拜,手在哪,腳在哪。但是問題是,很多人做出來就是顯矯揉做作;但綺羅做出來,就跟一幅畫一樣,任是最嚴厲的,出身最高貴的,性情最挑剔的人來,也是挑不出一絲錯來。
對她來說,如果不是程安的愛情,也許在程家的最初幾天,她連一刻都待不下去。但沒有程家的歲月,估計在現在她也一刻也待不下去。
怎麼說呢,她在程家,因為是程安用生命逼迫著家人接受的,但她的出身實在太低,於是對於太君,對於盧氏來說,人家根本就不會挑,你跟一個完全沒有可比性的人,挑什麼?慢慢教罷了。但若是段家是小官出身,你看太君和盧氏會不會有好臉,因為要求是同的。所以,反而當年她在程家更好過關,因為沒要求。然後等她成了寡婦,人家對她也就更沒什麼要求了,想走,我們再賠你一付嫁妝,不想走,我們會好好養著你,反正也不差你那口飯。
但在顧家就不同了,兩家,顧家門地上,並不比段家高貴,也就比段家錢多點。但是這回綺羅是賠送了藥方的,一下子地位就比當年商家出身的婆婆高出一截來了。甚至比所謂書香門地的顧二嬸也高了一大截,人家給顧家帶來了利益,這是他們所不能比的。不然一早顧二叔,顧姑姑來做什麼,就是想著第一天,給綺羅來個下馬威,希望能跟顧太太一般好欺侮罷了。
所以此時,對綺羅來說,程家的生活其實真是幫了她大忙了,不然,真的是上一世那怯懦的段綺羅支身來到顧家,只怕就真的被他們第一天就踩在腳下了。
要知道,綺羅的禮儀和太君、盧氏、安瀾郡主一塊磨練出來的,這些禮儀都是刻在她骨頭裡的了,做得不但標準,而且非常優雅。邊上的顧仁相比較之下,就顯得粗俗、隨便多了,不過也是,他是親兒子,誰也不會拿他出來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