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循呆呆看著弟弟,又看了看爸媽,三人面面相覷,只有陳墨一臉忍痛割愛,臉都皺起來的表情。
陳循拿出手機,在通訊錄裡找到樊聲的號碼,手指懸在屏幕上,摁不下去。
另外三個人也瞪圓了眼睛看著他懸而未決的手指。
陳循腦子其實還沒轉過來,他只是覺得,連本來要去砍人的小墨,都回來說「我批准你跟他在一起」的話,他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
陳循半天沒有按下號碼,他的手指甚至有一點發抖。
再多思考一秒,他就更清醒了一些,小墨剛剛對他說的話,意思其實就是,就算是人工的信息素也能讓樊聲輕易落入陷阱,並且那個設陷阱的人,是樊聲的媽媽。
這個真相一點兒都沒有讓他輕鬆起來。
正當他猶豫不決的時候,老媽摸了摸他的頭。
「這個時候……也許你給他一點鼓勵會比較好?」
陳循腦子裡的一團亂麻,瞬間變清明了。
不管怎麼說,把小墨這個牆角都挖成功的樊聲,現在一定很努力,而這不是樊聲一個人的事情。
陳循按下了號碼。
樊聲沒有再說多餘的話,無論是憤怒還是苦澀,他一時之間都消化不了也發洩不了,他最後疲憊地看了一眼母親,轉身走向大門,路過餐桌的時候,對殷切望著自己的父親說:「對不起爸,下次我會回來好好吃飯的。」
樊爸爸連忙點頭,似乎想說什麼安撫的話,但最後也沒說出口。
樊聲安安靜靜地離開了家,沒有摔門,甚至也記得把圍巾從衣帽架上拿下來,他走得如此不怨憤不委屈,倒像是這個家與他來說,已經沒有糾結的必要了。
樊聲坐進車裡,卻也沒有立刻啟動,他掏出手機,盯著陳循的名字看了一會兒,正要撥通,陳循的來電照片卻出現在屏幕上。
這張照片是樊聲偷拍的,那天在林區的篝火晚會上,陳循聽鬼故事聽得津津有味,眼睛被火光映得亮亮的,專注得樊聲都有些吃味。
樊聲沒想到陳循會打過來,險些沒拿住手機,他連忙接起,那邊卻沒有聲音。
樊聲一隻手握緊方向盤,覺得自己激動地像個毛頭小子。
「陳循,我正準備去找你。」
仍舊是一片寂靜,樊聲有些慌了:「你聽我說,那天晚上你看到的不是事實,我……」
「喂,小樊啊,我是循循他媽媽,這孩子忘記自己說不出話來了,舉著手機愣半天。」
樊聲也才想起來陳循嗓子沒好,但電話被樊媽媽接手,他又不知道是該鬆口氣還是該提口氣。
「伯母,陳循他現在,在家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說。」
「嗯,他在家。」陳媽媽停頓了一下,好像和旁邊的人傳遞了一下商量的信息,接著說,「你過來吧。」
樊聲沒想到那麼容易,道謝後超速趕到了陳循家,他更沒想到的是,陳循竟然就坐在樓下的石凳上,乖乖等著他。
樊聲從車上下來,喊了一聲陳循的名字,陳循抬起頭來。
這時候天已經很晚了,陳循坐在路燈底下,那普通的路燈倒像是追燈,陳循的背後都是黑暗,只有他是亮的,他是醒目的,他身上從未有過如此濃烈的耀眼氣質,就好像特意來到樊聲面前宣告,他是他生命中的主角。
樊聲跑過去,把陳循一把抱住。
「我們不分手,不分手好不好,我都查清楚了,什麼都沒有發生,岳小衡的標記是假的,那是一個Beta的咬痕,一個傷疤你明白嗎?根本不是標記,我被陷害了。」
陳循抬手拍拍樊聲的背,意思是他都知道了。
樊聲放開他,死死盯著他的臉:「所以你不會跟我分手了對不對?」
陳循想點頭,他真的很想點頭,但最終他只是看著樊聲,什麼都沒做。
「小瓶蓋。」樊聲伸手捧他的臉,聲音裡竟然帶著一絲軟弱,「你點個頭。」
陳循眨了眨眼睛,他又想哭了,他從沒見過樊聲這樣,這還是那個瞪他一眼他就要屁顛屁顛哄上半天的酷炫總裁嗎?
……一點都不酷炫了。
陳循抓住樊聲的手,低下頭,一語不發。
在這個安安靜靜的路燈底下,他聽著樊聲不安的呼吸,想了很多。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他們有一個無法跨越的性別障礙,他們還有個大概因為會畫畫,所以有點瘋狂的長輩。
怎麼看,以後都不可能輕鬆吧?
那麼那麼傷心以後,聽到真相的那一刻陳循竟然沒有鬆一口氣或者萬幸的感覺,他只是第一時間想到,承受了無妄之災的樊聲一定很難過,但是他還是不敢安慰他,因為樊聲要的安慰,一定是現在這樣:他還有顧慮,他不能坦率給出的答覆。
要不要分手呢?
陳循抬起頭來,樊聲的臉特別好看,五官立體,被頭頂的燈光一照,鼻翼底下眉弓底下都有神秘又美好的陰影。
但這些五官不過是皮肉骨血,弟弟也說過,不過是碳水化合物,這具皮囊底下,還有一個更生動更好的人。
那個人在看著自己,用他好看而充滿情誼的眼睛,看著自己。
不要分手吧。
不要。
他怎麼捨得呢,他現在連放開樊聲的手都不捨得,怎麼可能捨得分手,其實他一直都不捨得,他從來沒有捨得過。
陳循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於是他只好重重點了點頭。
樊聲激動地一頭撞上來,狠狠撞在他的嘴唇上。
陳循閉上眼睛,心想以後再跟樊聲說。
他不僅不要分手,他還要把所有可能讓他們分手的原因都扼殺在搖籃中,佛擋殺佛,O擋殺O,畫家擋……這個從長計議。
陳循被樊聲親得快要透不過氣來的時候,突然想起家人就在樓上,就覺得一陣心虛,趕緊把樊聲推開。
樊聲舔舔嘴唇,抱著他不撒手:「我們出去住吧。」
陳循一僵。
樊聲忙說:「我不做什麼,我就是……太想你了,我想一直抱著你。」
陳循又抬頭看看自家的窗戶,還亮著燈的,站在這裡實在心驚肉跳,但此時要是做乖寶寶回家的話,他也不行,於是就著被樊聲抱著的姿勢,掏出手機拿樊聲的肩膀支著胳膊,給弟弟發了條短信告知,就拍拍樊聲的背示意可以走了。
奇怪的是,一會兒工夫樊聲對陳循的肢體示意就已經十分默契了,陳循拍他一下他就知道是什麼意思。
兩人找了家酒店,情侶套間,兩個人等在服務台時,都一副著急的模樣,搞得人家服務員來回看了他們好幾眼,看得偷笑。
但陳循這次一點兒不害臊了,斬斷後路的復合好像讓他更加有勇氣,覺得樊聲就是自己對象,打死也是,一輩子都是,這種小小的尷尬在他莫名沸騰起來的熱血面前,簡直不值一提。
兩個人拿了房卡之後就直奔房間,進了門就開始脫衣服,然後撲進大床裡,陳循被樊聲狠狠按著,幾乎要把他按進床墊裡,裡裡外外親了個夠。
陳循說不出話,簡直要憋死了,他覺得他現在張口都能來十四行詩,把樊聲膩死。
陳循不說話,樊聲也不說,他覺得只是這麼看著陳循,陳循就能知道他想說什麼,甚至可以說,這個時候說什麼都蒼白,表達不了他十分之一失而復得的喜悅,十分之一得到再度信任的喜悅,十分之一愛這個人的喜悅。
樊聲親了親陳循的額頭,把他拉進自己懷裡,又親親他的頭髮,陳循應該是洗過頭髮,一股清爽的香氣。
陳循在他懷裡調整了一下姿勢,臉貼著他的脖子,就不動了。
「睏了嗎?」
陳循點點頭。
「我也睏了,我三天沒睡了。」樊聲說,「我們睡吧。」
陳循閉著眼睛,笑起來。
沒想到他們第一次在床上,竟然是真的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