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詞兒聽一遍還好,等再聽第二遍,細想之下,更讓人覺得恐怖。
試想你在看榕樹,榕樹上卻有人倒掛著微笑看你……
秦放又抖了抖,卻抑制不住多想了幾遍,以後看房子看美人,都覺得有隻鬼在瞧著你,盯著你,那還讓不讓人好好賞玩了!他僵在原地胡思亂想片刻,卻見蘇雲開他們毫無顧忌地繼續走,相反自己身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剛顯得陰惻惻。他喊了一聲,忙追了上去。
祝家農院中,正有四個孩子在拋石頭玩,那歌謠正是他們在唱。聽見推門聲齊齊抬頭看去,歌聲驟停,見了人,歡喜跑了過去,「爺爺。」
祝長榮方才只去了鄰居家,沒回來,這會算來也不過半日沒見,這簇擁來的模樣他也沒少見,但想到明月方才說的,將軍是愛才才讓他回來享天倫之樂,心下更是寬慰高興,「明日給你們買蜜棗吃,今日有客人來,不許胡鬧。」他又回頭道,「這些是我的孫子孫女,我那長孫跟你們一樣大。」他又道,「哥哥呢?」
「大哥去外面了還沒回來。」
祝長榮說道,「我們家還有兩間空房,又跟鄰居問了一間。我瞧明姑娘住一間,你們四人就自己分吧。」
話落,蘇雲開和明月不由對視,皆是用餘光看白水,彼此明白。他們知道白水是姑娘,現在無論是跟蘇雲開跟車伕還是跟秦放都不行,可總不能直接說出來,那就只能選一人同住一宿了。
秦放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只有他知道白水是姑娘,跟誰住都不行。而且不是說房間很小嘛,她不能暴亅露身份,就只有跟人同床共枕,這、怎、麼、可、以!他大聲道,「我跟白水睡一間。」
白水頓了頓,神情莫測地看了看他。看得明月立刻攔住,著急道,「還是跟蘇大……蘇哥哥一起睡吧。」
蘇雲開微頓,看了明月一眼。雖然能理解她相信自己不會對白水怎麼樣,會有君子之風,但她明知道白水是姑娘,她就真不擔心麼……
車伕見氣氛奇怪,便道,「尊卑有別,白公子跟我一塊睡最合適。」
白水心中稍稍掂量了下,她知道明月喜歡蘇雲開,雖然她能保證自己不會被怎麼樣,但到底是孤男寡女同一房間裡,以後要是明月真和蘇雲開有好事,那她成什麼了,早點避嫌是沒錯的。她抬眼看秦放,那剛才還直哆嗦的人,現在異常堅定的看著自己,像是她不點頭他就要把她扛走。
「我跟秦放一塊吧。」
這個回答出乎蘇雲開和明月的意料,等白水拽著秦放隨村長去隔壁家時,明月還沒回過神來。她跟了出去還想勸阻,胳膊卻被人拉住了。她回頭看去,有些著急,「白哥哥他……」
「噓。」蘇雲開俯身低聲,「你不覺得奇怪麼?」
「白哥哥麼?」
「兩個人都是。」蘇雲開看看前後,那四個孩子還在睜大了眼往他們這瞧,便拉著明月往旁邊小路走。
村裡開的路並不寬敞,兩邊土牆也築得不高,說話的時候還能留意兩邊可有人聽。明月耐心跟在他一旁,也不追問,直到再沒看見人,蘇雲開才道,「我想,我那小舅子是發現白水的身份了。」
明月吃了一驚,「什麼時候?」
蘇雲開方才不語,留心觀察的時候就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笑道,「你還記不記得在查白骨案時,有一天他們兩人都沒有來用早飯,而且秦放那幾日也緊張兮兮的,白水更是不回內衙?」
「……我以為他們湊巧很忙。」
「之前秦放總跟白水作對時,總說白水剽悍討不到老婆。也似乎是從那時候起,他就不喊了,非但不喊,也不和她動手了,只是耍耍嘴皮子。只是之前我一直沒有太留意,直到剛才我才確定。」
明月心裡頗癢,「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蘇雲開笑笑,「白水不能選你,但比起秦放來,我明顯更適合,畢竟我知道她的身份,她也知道我的為人。可她還是選了秦放,而且秦放向來喜歡和她鬥氣,為什麼那個時候白水卻選了他,他也非要跟白水一起住?或許他也是害怕我發現白水的身份吧。」
明月瞬間恍然,仔細回憶之前的點點滴滴,果真察覺到了絲絲不同。只是她又想起一點,「水水寧可選他都不選你,這是不是說,她真的不討厭小猴?甚至……還有點喜歡他?小猴也不計較以前鬥氣的事也要袒護她,難道他們兩人彼此都有意思麼?」
「這也唯有他們兩人知道了。」蘇雲開負責的是解疑,但這種私事還是順其自然知道地好,猜就不好了。說到這,他反倒有了擔憂,「白水如今隱瞞身份,他日也可能會隨我去開封,那她的身份就要一直隱瞞下去了。哪怕真的找到了她的兄長,也要離開開封,隱姓埋名後,才能重回女兒身。」
明月忽然明白他在擔心什麼,「你是說,秦放他日是要承爵做侯爺的,他肯定要在開封待著。就算兩人真的兩情相悅,也不能在一起?」
蘇雲開點了點頭,「所以如果白水堅持要去開封找她兄長,那她就必然不能跟秦放一起。除非秦放願意放棄爵位,做回平民,和她一起離開開封。」
「爵位背後,是父輩用汗馬功勞在皇帝那換來的,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有萬人敬仰的榮耀在那。一輩子在京都安穩無憂,要放棄承爵,不容易吧。尤其是像小侯爺那樣愛玩的人,真放棄一切,要怎麼養活水水?他也未必受得住。」
蘇雲開知道她為好友擔心,但他還有更多的細節沒說,說出來,只怕就將兩人互相喜歡的心思給坐實了,那樣她只會想更多,「我會找個機會和他說清楚利弊,如果他無力承擔日後變故,那我會讓他回開封,不再和白水見面。如果他有那個決心放下一切,我也會盡力幫忙。」
「嗯。」明月將白水的事放在心頭,壓得沉甸甸的,白家長輩去得早,就剩白水和白影相依為命。後來白影為了能多賺點錢養家,就去了開封。誰想沒過多久,就了無音訊。要是再加秦放一件事……那對她實在是太殘忍了,但願事情順利,不要再折騰她。
兩人說著也不知走了多久,聽見村長在那邊喊人,才回過神來折回,免得村長著急。
隱隱的明月又聽見哪裡在唱那童謠,靡靡之音聽著更是詭異,她往他身邊挪近一些,低聲,「這鬼姐姐的歌謠到底是誰編的詞,不會真的是阿菀吧?」
蘇雲開也留意到了歌聲,再仔細聽一遍,結合榕樹下吊死的姑娘,的確會讓人心生不好的想法,「歌不是阿菀姑娘編的,村民說她已經去世半年,可榕樹下發生離奇的事、童謠出現的時間,也就是這半個月的事。如果阿菀姑娘真的心有怨氣的話,她就不會死了這麼久才再出現。」
明月聽他嗓音沉沉,問道,「你懷疑是有人故意傳出來的?」
「對。」
「等等……」明月見他答得這麼快,在一起這麼久倒猜到他要做什麼了,「你該不會是想再去榕樹下探個究竟吧?」
蘇雲開這回真的意外了,「猜的越發準確了,你想去麼?」
明月苦笑,「你讓我驗個屍還行,但要我去抓『鬼』,我可能還會給你拖後腿的。」人貴有自知之明,她實在是個很自知的人。白天人多,去瞧瞧還沒什麼,但晚上她萬一嚇軟癱了,真碰上什麼事,還得蘇雲開背她一起跑,那樣她就罪過了,「讓白哥哥陪你去吧。」
又將白水推給他……蘇雲開今日是第二次這樣看她,是說不出的不舒服。共用一房是無奈,現在……好像也是對的做法。但總將別的姑娘推來,絲毫不怕他做出什麼事來,這是信任還是根本就不在乎?
他只覺心口悶了一口氣,應當是信任。但那口氣還是沒下去,所以就是不在乎吧……
這樣一想,心裡立刻再添一口氣,堵得慌。
全然不知的明月還在想著讓武功高強的白水陪他去,兩人在衙門共事,彼此有默契,比自己跟著去做拖油瓶好多了,這樣她也更放心,有白水在,肯定不會出什麼事的。
正想著,前面有個年輕人往他們的方向跑來,本以為是路過,但到了跟前就停下了。仔細看了他們幾眼,笑問,「就是剛進村的那幾位客人吧?」
「正是,你是……」
男子答道,「我爺爺就是村長,我是他的長孫祝安康,我爺爺讓我來找你們,村子岔路多,怕你們走丟了。」他邊說邊領他們回去,走了幾步又道,「你們有什麼需要買的麼,我熟路,可以幫你們買。」
明月道了謝,說道,「不用了,真要買什麼我們自己去就行了。」
祝安康說道,「我們村一到晚上就不見燈火,狗也多,我怕他們認生,咬你們。」
一聽到狗咬人明月就想起兒時被狗追的事,從剛才就抓著蘇雲開的手到現在也沒鬆開,卻渾然不覺。
手抓得用力,蘇雲開低頭看了看,忽然想起她從沒這麼抓過秦放,也沒這麼倚過白水。他突然明白過來——不是她不在乎自己,而是太信任自己。
疑雲解開,那堵住心口的氣,此時已經煙消雲散,心境瞬間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