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殺人童謠(七)

白水一人快馬加鞭趕去縣衙,那邊的縣官許大人剛送走來巡視的提刑官,如今又見他身邊的捕頭折回,高懸的心還沒放下,就又吊了起來。

白水也不廢話,亮了腰牌直接說道,「大人有令,命你立即帶衙役隨我去一個地方,還有,將那個地方這兩年報案的卷宗帶上。」

許大人問道,「不知道白捕頭說的是哪個地方?」

「你們轄下的榕樹村。」

許大人頓時像吃了個蒼蠅,「那、那兒?那裡可是個凶險之地呀。」

白水不似蘇雲開那樣有耐性,冷冷瞥他一眼,「那我這就回去原話稟告大人,說許大人怕邪祟,不願執行公務。」

許大人還沒見過這麼不會說場面話的人,急得忙賠笑,「白捕頭稍等,下官這就去準備卷宗。」

臨走了白水又道,「那裡真的很凶險麼?」

許大人忙頓住,說道,「可不是,自從半年前那叫阿菀的姑娘死在榕樹下後,那裡就接二連三死人,雖然每回都查明是非他殺,但……還是很可怕的。白捕頭在那兒有聽見那鬼姐姐的童謠吧,也不知道是誰編的詞,好好的一個曲子就變成那樣了。」

白水轉了轉眼,「許大人的意思是那曲子本來就有,只是被人改了詞?」

「可不是。那曲子是袁州那一帶的。」

「大人怎麼知道?袁州離這可不近。」

許大人笑道,「我老家就是袁州的,那曲子是我們袁州的小曲,我從小聽著大的,不過以後怕是聽不得了,會亂想的。」

白水垂了垂眼簾,心覺疑惑,為什麼袁州的小曲會變成鬼姐姐的童謠在榕樹村傳唱?

難道編造這首歌謠的人,也是袁州人?或者去過袁州?那誰會是袁州人,或者誰去過袁州?

她突然意識到,那童謠的詞兒真的大有文章,否則何必套了個朗朗上口的曲子殼,來編造那樣詭異的詞?

此時縣丞已經召集好三十餘衙役,白水立刻上馬,領他們往榕樹村趕去。

*****

今日日頭晴朗,一大清早日光就傾照村莊,照得暖意融融。

明月在井邊打水洗了臉,還沒擦乾淨,就見門被推開,秦放像被冰雹打蔫的茄子般走進來。明月喊他一聲,問道,「小猴你怎麼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

秦放正想答,瞧見另一扇門打開,見了出來的人,指了指道,「他比我還精神不濟呢。」

明月偏身一瞧,果然看見眼睛腫起來的蘇雲開,俊顏憔悴,「蘇哥哥你昨晚沒睡好麼?」

蘇雲開凌晨才回自己屋裡,動作悄然,她當然不會知道,笑笑說道,「嗯,沒睡好。對了,秦放,早上聽見馬叫,是不是白水去縣衙了?」

「大概吧,我就看見個背影,沒瞧見正面,不過應該不會認錯的。」

明月好奇道,「你連白哥哥走都不知道,那應該睡得很好,可為什麼你一臉沒睡好的模樣呢?」

「她昨晚根本沒回房睡。」

秦放蹲在井邊,直接就要把她剛提上來的水拿來洗。還沒伸手進去就被人拿走了,起床氣頓時發作,可一瞧是自家姐夫,立刻萎了。蘇雲開說道,「自己打水。」

說完就將水桶放回明月面前,倒讓明月不好意思,「沒事,我洗完了。」

秦放哼聲,「看看,明月洗完了。」

還沒重新把手伸進去,卻又被蘇雲開提走了,還笑得溫和,「哦,那就我洗吧,你自己打水。」

「……」秦放憤然起身,「姐夫!」他扶著腰瞧著這兩人,彎彎唇角說道,「怎麼有股夫唱婦隨的味道。」

明月抬了抬眼,當做沒聽見,蘇雲開也當做沒聽見,秦放又討了個沒趣,百無聊賴地蹲在一旁等井水。他瞧瞧裡面只有那四個小孩在玩鬧,便道,「安德興果然是跟祝安康去外面玩了呀。」

蘇雲開問道,「什麼意思?」

「昨晚安德興沒有回來,祝安康也沒吧?」

蘇雲開想了想最後一次看見兩人,也就是昨天下午在榕樹下圍籬笆時,村民去找明月的時候,也沒看見他們,對,連孫賀也沒看見。不過聽說他們三人向來都是在一起的,也不奇怪。

用過早飯,白水也帶著縣衙的人回來了。蘇雲開簡單問他幾句,便拿了卷宗來看。

村民瞧見村裡來了官差也不意外,這半年隔三差五出個事,連衙役都對這熟門熟路了。但看見許大人跟在那蘇姓公子後面轉悠,還是頗為詫異,聽他口口聲聲喊著大人大人,竟還是上峰身份。

午時祝安康安德興和孫賀剛進村口就瞧見衙役在那站著,見過好幾回,這次一如既往打招呼,可奇怪的是衙役目不斜視,像沒瞧見他們。見了一個正要出村子的鄉民,便問為何,那人答道,「來了個官大的,怕被那位大人瞧見他們插科打諢唄。唉,又一身酒味的,你們又外出喝酒了?昨晚不見人,現在才回來吧。」

安德興笑道,「喝花酒當然是要喝一晚的……咦?對了,我們這窮鄉僻壤的,最大的官不就是知縣許大人嗎?」

鄉民笑笑,「那官啊,就在祝家。」

孫賀忽然反應過來,「那位蘇公子?」

見他笑得隱晦,三人就更加肯定了,相覷幾眼,又往祝家方向看去。遠在村莊腹地的房屋只能看見屋頂的灰色瓦片,看不見全貌。幾乎是片刻,安德興就展顏道,「四哥,念多點書還是挺有用的。」

孫賀看他一眼,又看看那遠處的衙役,最後看向那榕樹下密不透風高過七尺大漢的籬笆,沒有說什麼,「走吧。」

三人一路無話,到了祝家附近,就見那許大人都在門外候著,再看看院子,人還不少,但站的不是衙役,而是一些普通鄉民。安德興好奇道,「許大人,那蘇公子到底是什麼來頭?現在又是在查什麼?」

許大人說道,「來頭大著呢,大名府路的提刑官。」

祝安康問道,「那在查什麼?」

「不清楚,聽說是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給大人下毒了,又有人說是有人要對他身邊的姑娘下毒手,我就帶了個案宗過來,什麼都不知道就等在這了。」

安德興笑道,「什麼案宗,就是我們村裡鬼姐姐的事麼?」

「不曉得。」許大人說著又看見孫賀,果真是個悶葫蘆,不瞧見他他就當做沒看見自己,品學是好,但這種性子也不適合做官。對……他忽然想起來,蘇雲開來縣衙巡查的時候,孫賀不也恰好和同窗來衙門麼,按理說該見過蘇雲開的,怎麼也像不認識似的……

他心頭稍微掠過一絲狐疑,也沒多想,便繼續坐在椅子上等裡面消息。但願不要出什麼事情,早點將這大官送走才是。

院子裡蘇雲開仍在跟村民文化,白水在旁協助,明月和秦放站在一旁聽了半晌,也總結出了點東西——這問的,都是鬼姐姐的童謠出來之後的事,也就是那據說是意外死去、接二連三病倒的人。

「你說你丈夫病倒,是因為在榕樹下走了兩圈?」

「對,那樹實在邪門,當時他們說他也不信,還嬉皮笑臉開玩笑說它要是敢害他,他就把樹給砍了,結果沒兩天就病倒了。」

「……」

「……」

「你當時生病是找哪個大夫瞧的?」

「我就一個人住,兒女都在城裡做活,當時病得昏天暗地,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睡了一晚,病就好了。當時我還想,定是我對榕樹不敬,得罪了它,才讓我遭了禍。那晚我心裡唸著榕樹,同它道歉,說病好了就給它燒香。結果竟然真的好了,大人你說奇怪不奇怪?」

蘇雲開陸續問了五六個人,無一例外都會將事情解釋得神乎其神,如果不是他不信鬼神,真要去拜下榕樹了。他問完鄉民,並不讓他們離開這院子,轉身將一疊唱報遞給明月,「這些是這半年來意外過世的三人屍檢唱報,你看看有沒有可疑的地方,如果覺得有,就讓許大人和村長領你去看。」

明月接過唱報,就坐在一旁看了起來。但凡完整的唱報連一根頭髮絲都不會放過,而這份唱報明顯寫得很好,看來當地的仵作也是個極其負責的人。她仔細看了三遍,都沒有看見有什麼異樣,與官衙當初審問的案宗都對得上。這會見他已經停歇,便問,「你看過這三人的案宗了麼?」

蘇雲開點頭,「看過了,案子辦得很好,卷宗也記得詳細,沒有疑點。」

「嗯,這三份唱報也是,沒有疑點。」明月說道,「那就是說,這三人的確是死於意外,而跟榕樹村的鬼姐姐無關?」

蘇雲開眉眼微低,「不但是這意外死的三人跟童謠無關,就連那接二連三病倒的人,也無關。但病倒的人,跟我一樣,和榕樹有關。」

明月聽不懂了,想了想還是沒想明白,「鬼姐姐的童謠跟榕樹不是一樣的嗎?為什麼跟童謠無關,卻跟榕樹有關?」

蘇雲開笑了笑,終於是從坐了半日的凳子上起身,說道,「走,去榕樹下挖寶。」

明月眨眨眼,又想不明白了,可見他過去,心覺這幾個案子將有下文,也忙隨他出去,前往那株數百年的榕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