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人來回一跑,已是汗流浹背,提袖抹去額頭汗珠,問道,「大人,現在可怎麼辦?」
那箱子沉重,衙役還沒抬回來,蘇雲開略想片刻,說道,「回大名府的那條路通了沒?」
「快通了。」
蘇雲開擰眉細思,也就是說從劫鏢事件發生後,還沒有人過去。那就是鏢車丟失的事也沒人知道,目的地是莊家口,離這裡有八天的車程,「許大人,勞煩你一件事。道路重開後,我會和鏢師一起押送箱子前往目的地,在我們走了四天後,你再正式放行大路。」
他們先行四天,這樣就算那報信的人快馬加鞭也趕不上他們。
許大人稍稍一想便明白過來,低聲,「大人是想繼續利用這箱錢做誘餌,抓出收貨的人是誰麼?」
「嗯。」
許大人收繳了這箱贓物,正不知如何是好,見這大名府路的大官願意帶走,親自去解決這件黃金劫案,他倒是樂意。
只是楊敬剛沒了兒子,自然也沒心思理會這些事。他便尋了八方鏢局二當家,那二當家也不願惹上這種麻煩事,自然是早點解決為好,一口答應,除去楊安的名額,其餘九個鏢師一起護送同行,而替代楊安的,便是白水。
那道路尚未開通,蘇雲開為了能在第一時刻出去,沒有去縣衙,而是直接去附近搭帳篷等候,鏢師也一同住在近處。
這日將近巳時,秦放才醒,還是被外頭的鳥叫聲吵醒的。臨近山林,著實吵鬧。他打了個哈欠想下床,卻聽見帳篷外有白水的聲音,立即停住了。
自從那天互道心意後,兩人就再沒說過話,不是他不想,是根本不知道怎麼說。
要想白水放棄調查她兄長的事是不可能的,像她脾氣那麼擰的姑娘,哪怕是知道蘇雲開可靠,但也不會將全部事情都交給他姐夫去辦。這樣的話她就必然要通過攀升的機會進入開封,再進行調查。
那就勢必不能表明身份了。
他只要想想自家那脾氣暴躁如虎的父親,就知道他和白水不會有未來。
可難道要他放棄爵位?
他倒真的還沒有那個決心。
他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吃吃喝喝他在行,自小就沒賺過一個銅板、拎不起百斤重東西的他實在沒有信心能養活兩人,日後還得有孩子不是。他爹要是再狠一點,估摸連小本生意都不給他做,一輩子派人盯著他。
想著這這幾天已經想過無數遍的事,秦放長長嘆了一口氣,這幾天真是把之前十幾年的氣都給嘆回來了。
習武之人聽力總要敏感些,更何況離帳篷還那麼近。正和白水說話的明月沒聽見,可白水卻聽得清楚。她微微一頓,目光微斜,瞧了瞧帳篷。
她那日決意和秦放說清楚時,她就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其中當然包括兩人從此劃清界限的準備。所以這兩日她比秦放更加坦然,也沒有他的畏畏縮縮,不能正面直視。她想,等回到大名府,他定會藉口離開吧,然後便是天涯海角不相見。
這樣一想,姑娘的心思也悵然起來,多了兩分愁緒。
明月以為她累了,便道,「你也快去休息吧,等會蘇大人從縣衙回來了,肯定還有事要讓你做的。」
白水笑了笑,「我不累,去了府衙後,我就一直很少好好跟你說話,難得現在有空閒,你還趕我走。」
明月抿抿唇笑她,「說得好像在縣衙的時候你不忙,常陪我聊天似的。」
白水啞然失笑,「那現在補償你。」
明月見她身後帳篷有動靜,瞧看一眼輕語,「你和小侯爺鬧翻了?」
「是攤牌了,不是鬧翻了。」
「那……」
「明月。」白水輕輕搖頭,不想繼續說這事。這件事在她看來,已經落幕,沒有必要再提。提的多了,她好不容易才平定下來的心,只怕又要掀起巨浪,讓人日夜不眠了。
明月也知趣,便不提了,也對,這種事她也插手不了,兩人都是大人,會好好解決這件事的,她靜待結果就好。她又和她說了一會話,這才進帳篷。
不過兩刻,她聽見蘇雲開回來的聲音,探頭一瞧,背對著這個方向不知道和白水說什麼。果然,一回來就有事要做,這兩人簡直是日夜不休也不會倒下的不倒翁。
她安靜地縮回腦袋,將帳篷簾子放下,不打攪他們。
等外頭沒聲了她才想出去看看,卻見白水彎身進來,手裡還拿著個紙包。明月瞧瞧那圓滾滾的形狀,彎眼笑問,「燒雞嗎?」
白水笑道,「就知道吃。」
說著將東西遞給她,讓她親自拆。明月解開紙包,裡三層外三層的,紙張都解下一堆來。等剝開最後一層,竟是一雙月季繡面的繡花鞋。她欣喜道,「還是水水你最好了,知道我這鞋不能穿,給我買了一雙。」
白水看著她,像瞧木頭人,「你傻呢,我什麼時候離開過這了,我給你變出鞋來啊?」
這麼一說也對,正翻看鞋子的明月明白過來,「蘇大人?」
「噓。」白水說道,「蘇大人不讓我說,我以為你能猜著,可沒想到還要我提醒……」
「為什麼不讓說?」
白水哭笑不得,這兩人一個是悶葫蘆就算了,還兩個都是。她嘆氣搖搖頭,「自己想。」
見她一臉看笨蛋的模樣,明月才反應過來,俏臉一紅。蘇雲開知道她鞋子已經不能穿了,於是趁著去縣衙買了對新的。可是男子送女子鞋子……這讓人知道了總歸不好,又怕她尷尬,所以托白水悄悄給她。
白水知曉自己難遇良人,見她如此,像是安慰自己般拍拍她的肩頭,「蘇大人是個好人,坦誠一些,會少很多誤會的。」
明月對自己的事不開竅,可對旁人的事卻異常敏銳,輕聲道,「你跟小猴到底是怎麼了?這兩天他都變了個人似的,活像你欺負他了。」
白水瞪眼,「我哪裡是欺負他了,我只是讓他想明白,要是沒做好日後如何面對那些壓力,就別再靠近我。」
「可是小猴也有自己要考慮的事,他從小就長在京都,吃喝用度都是好的貴的,這就好比要你放棄追蹤白影哥哥的事,水水你能一下就給答案麼?先不要對小猴心灰意冷,讓他多想幾天。」
「我明白。」當局者迷,白水可算是明白了,她還笑她笨,其實兩個人都是笨蛋。
明月見她出去,便將鞋子換上,竟然剛剛好。顏色也好看,花繡得也精巧,看樣子更像是專門賣鞋的鋪子買的。也不知道他去買鞋的時候,是怎麼開口問掌櫃的。想著想著就像含了一口蜜餞,甜得很。
中午外頭生火做飯,明月聞到柴火味便出去幫忙,出去就見蘇雲開站在那。她遲疑半步,還是走了過去,「大人。」
蘇雲開聞聲偏身,下意識就往她腳上看去,見她已經穿上鞋子,想要問合不合腳,又想起他得隱瞞是自己送的,就沒吭聲。倒是明月大方道,「鞋子很合適。」
蘇雲開立即明白他已經被白水「出賣」了,只是見她不尷尬,自己意外之餘又更是坦然,「合適就好。」
許大人怕他住得不習慣,派了兩個廚子過來,這會正在生火做飯。兩人都飢腸轆轆,一時沒往別處去的想法,就站在那等飯。
一會爐火冒了白煙,正往這邊吹來。蘇雲開見明月還杵著沒動,眼見煙火飄來,他抓了明月的手腕往旁邊牽引,避開白煙。
明月念道,「好餓。」
奔波了一個上午的蘇雲開無比同意道,「嗯,餓了。」
明月笑笑,又道,「你說五月一日到了莊家口,要是沒人來取怎麼辦?恐怕到時候後頭丟了鏢車的報信人已經找到機會告訴僱主,然後就此不來了。」
「兩百斤黃金多不多?」
「當然多,我一輩子也賺不了那麼多錢。」
蘇雲開笑道,「於我而言那錢也很多,甚至對總領皇恩的秦放來說也多。但是那麼多錢卻這樣隨意託運,不是因為僱主不著急,而是因為那是贓物,路途小心為妙。可是一旦抵達目的地,一定程度上意味著安全了,到那個時候,僱主只會迫不及待地出現,恨不得立刻運回家裡去好好藏起來。只有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是最讓人安心的。」
明月想了想似乎的確是這個道理,欣然道,「我明白了,現在只等塌方的路重開,抵達莊家口後,就能知道那批贓物到底是誰的。」
蘇雲開見她鬥志盎然,笑了笑道。等這黃金劫案解決了,那便能回大名府,讓她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