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山莊鬼影(十三)

秦放差點沒跳起來,「姐夫他瘋了嗎!」

白水聽他罵人,罵的還是在她心裡如神敬重的人,不滿道,「你又罵人。蘇大人提醒過我不要太靠近平西侯,可是我沒料到他出手這麼快。要是躲得慢一點,估計胳膊都要被他卸掉了。」

她說著說著就見秦放臉上沒了表情,只是盯著自己,盯得她心虛,用掌推開他的臉,「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沒事。」

「還說沒事……」秦放抱住她,嘆氣,「嗯,你沒事……還有其他事要辦嗎?沒的話我先帶你去療傷吧,現在他們都忙著去追刺客,沒空留意我們。」

「沒了,接下來要看蘇大人了。」

秦放禁不住哼聲,「你提起我姐夫人都不同了,提起我的時候怎麼不這樣。」

醋味濃得白水都聞到了,酸得不行。她墊腳往他臉上親了一記,親得秦放的魂都快歡喜地飛走了。他低頭,「再親我一口。」

「德行,快走,等會那些人就該往回追了。」

秦放彎身背對她,「我背你。」

白水頓了頓,胳膊也實在是太疼,唸了一聲「等會」,脫去外面的衣裳,露出另一身外衣,全然沒了剛才的刺客模樣。她將脫下的衣服丟到屋頂上,這才爬到他背上,安心地鬆了一口氣,「走慢點,我疼。」

秦放輕聲,「嗯,我剛已經把地形摸清了,我等會走小路,沒大路平整,可能會有點顛,你忍著些。」

秦放背著她,慢慢走向小路,想回房去拿藥,給她療傷。雖然她凶的時候很凶,甚至能一隻手把他提起來,可比起如今虛弱的她,他反而想念她單手提人的精神氣了。

「秦放,你送我回屋後,得快點去做下一件事。」

「嗯,你不要說話了,快睡覺。」

白水低低應聲,趴在溫暖的背上,伴著痛楚安睡過去。

*****

接近申時,山上日光已經有些薄弱,不似正午毒辣。沈衛卻滿頭大汗,裡衣都濕透了。他惶恐不安地想了許多事,越想越覺得他做錯了。他顫顫偏身,問虞奉臨,「這樣看來,蘇雲開並不是凶手。」

虞奉臨輕笑,「他本來也不是,他根本沒有理由對你下手,只是你自己心裡有鬼,見人就要咬一口。反而錯將最能幫助你的人關了起來,你不如仔細想想,你們到底一起得罪過什麼人?」

沈衛臉色慘白,搖頭,「我沒有……我問心無愧。」

虞奉臨並不笨,能洞悉人心的他才不會信沈衛的話,「你要真想活,就去找蘇雲開吧。這次的人死得實在是蹊蹺,不知道原委的蘇雲開根本不能猜測到凶手下一步會怎麼做,只是本侯今日是看出來了,凶手要殺的人是你。」

沈衛猛地一頓,避開他咄咄逼人的眼神,看著門外怔了好一會,不知所措。

直到外面「砰」地一聲,他才跳了起來,驚叫著往後退。

門口立刻有下人說道,「隔壁屋的人在搬他們的皮影箱子出來晾曬,沒想到有人手滑,把箱子摔地上了。」

沈衛當即罵了外面一通,可還是沒敢出去。他越罵越沒力氣,越罵越害怕,看得虞奉臨都覺得他要變成瘋子了。

「蘇雲開不是凶手……但他能找到凶手,抓到凶手,我就不會死了。」沈衛重複唸著這幾句話,忽然轉身對虞奉臨說道,「侯爺,我沈某人在整個大宋都有產業,富可敵國,您知道的吧?」

虞奉臨吹去茶杯裡浮著的茶葉,抬眼看了看他,「當然知道,雖然不是我認識的最有錢的人,但那錢能築成五座金山吧,任誰看了都會心動。」

沈衛雙眼直勾勾盯著他,「我願給侯爺三座金山。」

虞奉臨笑了笑,「你的命,本侯看值五座金山。」

沈衛愣了愣,「侯爺知道我要說什麼?」

「本侯不傻,你都快死了還不肯跟蘇雲開坦白曾發生過什麼事,那肯定是因為那件事如果說出來也會要了你的命。你突然跟我提錢的事,很顯然,你是要我保你性命。只是在本侯眼裡,你的命值五座金山,你肯給,本侯就一定能救你。」

虞奉臨當然知道沈衛的家底絕不是只有他說的那些,但是同時他也知道,要的太多,就真的是要了他的命。他還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上面。

沈衛想了許久,虛弱地點頭,「好,聽侯爺的。」

虞奉臨展顏道,「走吧,本侯送你去見蘇雲開。」

沈衛心裡將虞奉臨罵了千萬遍,可事到如今,能用重金賄亅賂,換得自己日後安平,還怕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麼?

有虞奉臨護送這一路都非常安全,抵達蘇雲開房門口時,沈衛特地換了個婢女來敲門,免得裡頭的人一聽是他的聲音就閉門不見。

「蘇大人,蘇大人?」

蘇雲開聞聲往那看去,見外面站了約莫七八人,便笑了笑。明月朝門外努努嘴,示意他不要回答。

「蘇大人,您在裡頭嗎?」

明月反問道,「不在裡面難道我們會上天遁地嗎?」

沈衛頓時尷尬,「大人不是一直很想知道草民和金富貴他們做過什麼混賬事嗎,草民來自首了。」

蘇雲開終於站起身,往那邊看去,說道,「你是要和我一個人說?」

「對。」

「可是我現在也有嫌疑,你告訴我,日後你要是死了,我就更像是凶手了。所以這些話,不能我一個人聽。」

「那我請侯爺做個證,蘇大人總可以放心了吧。」

面前的門緩緩打開,沈衛只覺像是給自己打開了一條生路。看見蘇雲開的一刻,幾乎見了救命稻草,連七上八下的心都安穩了些,「大人……救我,那凶手已經膽大包天跑到門口來刺殺我了。」

蘇雲開神情淡漠,「能讓一個人不顧自身安危都要殺了你,你到底做過什麼荒唐事?」

沈衛不語,進屋後讓人關上門,屋裡便只剩下他們四人。

明月有傷在身,可習慣性地站在蘇雲開左邊,這會微微晃了晃身,被蘇雲開看見,拉她也一起坐下。

沈衛見他毫無興趣要聽,知道他對自己頗有芥蒂,可如今能救自己的人是他,都說蘇雲開最擅長從蛛絲馬跡追蹤真相,他也期盼是如此,否則就白招了,「我們沈家和金家、梁家是世交,所以我和金富貴、梁房棟剛出生就認識,後來長大了志趣相投,就玩在了一塊。除了一塊經商,還經常一起吃喝玩樂。二十年前我們年輕氣盛,煙花之地去得多了,家裡妻妾又多,覺得沒意思,於是就尋了一些刺激的玩。」

蘇雲開已經能從「刺激」二字想到更深一點的含義,面色漸漸沉落。

「那刺激便是交歡時讓姑娘們受點傷,青樓裡的姑娘喜歡錢,我們又有錢,所以也樂意陪我們玩。久了,又覺得無趣。」

蘇雲開冷冷問道,「所以你們就開始找良家女子?」

沈衛吃了一驚,他還沒說他竟已經知道了。他被盯得心虛,遲疑著要不要往下說,終究還是繼續說道,「是……開始是找自家的婢女,但婢女是自己家的,被長輩瞧見怕敗壞名聲,我們就只能找外面的。但我們在當地名氣大,怕碰見熟人,所以也是玩樂一陣就要消停一陣。直到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蘇雲開默然,蘇秀死的那年。

「我喜歡聽曲看戲,最愛看的是傀儡戲,所以自己也養了個傀儡班子,那時候的班主,就是於向洪。操縱傀儡戲只見傀儡不見偶,我們也不樂意同那些低賤的人碰面,所以戲班裡一直有什麼人我都不知道。直到那日見於班主教訓個姑娘,打得太慘,在我聽來,聲音卻妙如黃鶯……」

別說蘇雲開,就連虞奉臨都猜到這話的意思了。明月聽得又羞又怒,渣滓!

沈衛嘆氣,「然後夜裡我就找了於班主,他起先不肯,說那姑娘不是孤兒,有家人的,自己偷偷跑來這學技藝,被家人知道怕惹麻煩。後來我給了他一筆錢,他這才點頭,於是我們就把她帶走了,可是她反抗得太過厲害,還抓傷了梁房棟,他一下沒忍住,就失手把她扼殺了。」

虞奉臨暗暗冷笑,把殺人的罪名推到死了的人身上,他果真留了後手,主犯和從犯的罪名,可是完全不同的。

「後來我們怕出事,就找了於班主,於班主說她沒有爹娘,家裡有兩個哥哥在外頭做苦活,每月還寄錢回來,很疼愛這妹妹。可出了這事,只怕那兩人不會善罷甘休。然後我們就去找了官府,提前收買了地方官。果然,那兩人聽說之後,就去報官。因我們提前打點好了,所以反倒抓他們進了大牢,和一些重犯發配邊疆,從此再也沒見過。」

沈衛心魂不定,繼續說道,「所以我想,如今很有可能是他們回來了,回來找我們報仇了!大人,我沒有殺過人,是梁房棟做的,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聽了他們的話。」

蘇雲開緩聲問道,「那死去的姑娘叫什麼?」

沈衛神情一黯,「蘇秀……」

蘇雲開冷冷一笑,「你說她是被梁房棟扼殺的?可是事實上,她生前曾遭非人的折磨,全身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就連頭骨,都有被敲碎的痕跡。最嚴重的,便是她的下身,沈衛,你以為把一切罪名推到梁房棟身上,就可以瞞天過海了?」

沈衛猛地愣神,心頭猛沉,他怎麼會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