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戎把又嵐帶到了最近的醫院,醫院!
掛號、看病、安排病房,一堆事兒完成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
又嵐安靜躺在病床上,小護士三五成群藉著給她扎針的機會對著修戎流了好一通口水,修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接受她們視奸,等她們再也沒理由留在病房時,坐在又嵐身側。
她闔著眼,纖長睫毛打了綹,濕噠噠的鑲嵌在眼瞼上。臉紅,鼻紅,嘴也紅,整個人的狀態看起來就像是剛經歷了什麼少兒不宜的事兒。
修戎手托著下巴看著她,回憶起兩次被她佔便宜……真是不知羞恥。
心裡雖然定義,但嘴角卻意外的平和,以至於他都忘了他曾說過,讓她針對佔他便宜這件事給個說法。也可能是他潛意識覺得,來日方來,賬可以攢攢再算。
又嵐是第二天上午醒的,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拔了輸液針,下床,出門,瞅兩眼走廊,確定自己是在醫院,而且是正常的醫院之後,放了心,回到病床。
不怪她行為怪異,要怪就怪她在昏昏沉沉中聽到了『精神病』三個字。
剛回到病床沒多久,進來一個護士小隊,有七八人,好大陣仗……她瞪大眼,一臉驚恐:「我快死了?」
打頭的小護士捂著嘴笑出聲,「你就是消化不良導致的身體發熱,死不了。」
又嵐撫胸順氣,差點把她的晨便給嚇出來。
小護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瞅瞅病房,我瞧瞧衛生間,儼然七八台人肉X光儀。把整間病房以及又嵐病床上的薄被穿透過一遍之後,一個黏糊糊的聲音說:「修戎先生……不在嗎?」
「誰?」
「就是帶你來醫院那位先生?」
又嵐眉梢挑起:「送我來的不是位小姐?」
「是位先生啊。」黏糊糊把住院單遞給又嵐,下巴努向簽單人,「叫修戎。」
又嵐一看字兒就知道是誰了,西爾貝叫修戎啊?
她把住院單扣放在腿上,閉眼回憶了一下昨晚自己嘔吐之後的事兒,想起了修戎是為什麼會出現。她睜開眼,咬咬牙,做了個決定——回去弄死左晴。
「修戎先生今天會接你出院吧?」黏糊糊又說。
又嵐明白她們的意圖之後再看她們的臉,怎麼看怎麼討厭,她把住院單往懷裡一揣,橫眉冷對:「不會!」
話畢,修戎進來了,手裡拿著兩瓶藥。
他於眾目睽睽之下走到又嵐身側,伸手把藥掛在最高那節點滴架上,手一抬,襯衫從褲子裡□□,露出兩塊好看的肌肉和淺淺的腹毛。
又嵐盯著那塊肉和那撮毛,無意識的張開嘴。
修戎感受到在場人灼熱的目光之後,對又嵐說:「幫……」
「哦。」又嵐沒等他把話說完,跪起來,把他的襯衫又塞回西褲裡。
修戎:「……」
那群小護士:「……」
修戎瞥了眼護士群,「肩牌寫著『護士長』的女人在前台等很久了。」
那群小護士臉一白,頓時什麼心情都沒了,一溜煙兒的消失在又嵐的病房。
修戎掛好藥瓶,拉把椅子,坐下來,「你晚上就可以出院了。」
又嵐想問問他安檢時佔他便宜的事兒還要不要交代,又怕她一提起,他也想起來,得理不讓人……矛盾之下忘了坐好,還維持著跪著他面前的姿勢,跟個女僕一樣。
「治病救人是醫生本職,你不用給我行這麼大禮。」修戎說。
又嵐反應過來之後,趕緊切換動作,卻因褲子太長,不慎腳踩褲腿,重心全亂,整個人以一個平沙落雁式摔向床下。
幸虧床邊就是修戎,才不至於讓她臉朝下毀了容,不幸的是修戎正坐在椅子上,於是就出現了又嵐的老臉杵向他褲襠的羞恥一幕。
「啪嗒!」
與此同時,門口響起清脆的鐵盆落地的聲音。
又嵐不想知道是誰來了,她就想問問,她的臉還在嗎!?在嗎?!
「臥槽!又嵐你幹嘛呢!」左晴喊她。
又嵐都想哭了,她把臉從修戎的那什麼上邊拿回來,沒敢看他的臉色,著急忙慌的下床跑向左晴,抱住她,「左晴你來的正好!那什麼,給我辦下出院。」
左晴抻著她脊樑的布料把她拽離自己的懷抱,「我剛路過前台,人護士說了,你還有幾瓶藥沒輸呢。」
又嵐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那群寂寞少女是捨不得修戎,所以才給我開了些亂七八糟的藥,好給她們爭取時間跟修戎相處。」
左晴翻了個大白眼,「才一宿就叫修戎了?看來昨晚上把你伺候的挺好。」
「你少放……」
屁字還沒說出來,修戎站起了身,招呼都沒打一聲,就出了門。
又嵐和左晴在修戎走後半分鐘,還維持著目不轉睛盯門口的姿勢。
「你說他是不是害羞?」又嵐說。
左晴搖搖頭:「敢寫出卡片上那兩行字,就鐵定不是一個害羞的人。」
「那他……」
又嵐話說到一半,跟左晴來了個心有靈犀的對視,異口同聲說:「是生氣!」
修戎沒生氣,就是又嵐剛才一系列舉動引得他頭疼的舊疾犯了,忍不了。
他從病房出來就回了中心,剛進門,護士站成一排,拉響彩炮、花彈——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修戎被噴一頭紙片,瞪一眼打頭人,頭也不回的上扶梯,直奔辦公室。
秋冊還在狀況之外,直到旁邊護士提醒她:「秋姐,剛修戎老師瞪了你一眼。」她才醍醐灌頂般的打個激靈,一腳三台階的上扶梯,去敲修戎的辦公室門。
「進。」
秋冊進門,腦袋一低,態度極其誠懇,「修戎老師我錯了。」
跟了修戎五年,她以親身經歷領悟出一套修戎手下生存法則,寫出來比西遊記都厚,首條就是,甭管有錯沒錯,修戎臉色一錯,不是她的錯,也是她的錯。
修戎還在擇頭上的紙片,「把時間用在專業上,你的一級諮詢師早過了。」
秋冊撇嘴,她這不是想著修戎出國半年,回來好好歡迎一下,讓他知道『修戎中心』這個大家庭溫暖如初嘛……誰知道被他一眼瞪得差點心肌梗死。
「出去吧。」修戎轟人了。
秋冊小碎步顛兒向門口,出門之前想起一件事:「修戎老師,半個小時前,仲桑的經紀人打過電話。」
「誰?」
「仲桑。就是那個新一代唱跳全能小天王,拿好幾個獎那個,長得特別帥……當然,跟老師你比不了,不過他也不是靠臉吃飯,有點能耐,出道那年……」
「說人話。」
「就是一個22歲的男人,被疑衝動型人格障礙,掛了號。」
「嗯。」
秋冊提著氣從修戎辦公室出來,走出五米開外的地方才把這口氣籲出來,忍不住慨嘆:活著,多麼艱難。
修戎把頭上的紙片清理乾淨之後也籲出一口氣,在抽屜裡拿兩顆藥片喝下,已經很久不頭疼了,此刻的炸裂感,全都要拜又嵐所賜。
倫敦的汽修廠老闆名叫凱文,是一名有二十五年精神分裂症陰性症狀的男人,早期在精神病院住過,經過藥物控制,好過兩年,但只要一接觸嘈亂環境,馬上發病,發病之後,只有一條路,回到精神病院,繼續藥物控制。
三十年前他還很正常,妻子早逝,有個剛成年的女兒艾什莉,漂亮,性感,追求者眾多,後來未婚先孕,又因信奉天主教,不得已生了下來。
孩子一出生,凱文就把他送走了,之後把艾什莉鎖在閣樓長達五年。她不吵不鬧,從開始一月半月的無意識緊張、無意識驚恐,到後來三五天一次的想死,只用了半年。
半年後,醫生確診她患上焦慮性神經症,還伴有輕微的妄想性障礙。
在治療過程中,艾什莉很配合,凱文很欣慰,覺得就算是自己造的孽也一定可以修正過來,直到有一天,他端著餐盤給艾什莉送飯,一推門就看到一地的藥片,他走到床邊,艾什莉安靜的躺在床尾,屍僵早已遍及全身。
自此,他就患上了精神分裂症,總對存在於他腦袋裡的艾什莉對話,說的最多的兩句就是:「我是沒用的老東西……我對不起我的女兒……」「爸爸,沒關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
修戎早些年受朋友之托針對凱文病情提供了幾套治療方案,輔以抗精神病藥物,有明顯好轉。後來他出了精神病院,開了一間雜牌汽修廠,修一些小型車,請了三兩小工,一幹就是四年。
第五年初始,他遇到一個偷竊癖,交心後發現,這個偷竊癖男人跟他一樣是可憐人,他同情他,把他帶回了自己的汽修廠。
偷竊癖不光喜歡小偷小摸,還喜歡偷人,四周女人都跟他有一腿。凱文不管他,想著如果這樣他可以痛快那就這樣,反正人也就活那麼幾年,還是痛快點好。
當偷竊癖把艾什莉的照片拿到凱文的面前時,凱文不痛快了,腦袋裡的艾什莉又回來了,他又開始重複那兩句話。
再後來,汽修廠生意每況愈下,小工紛紛請辭,只有偷竊癖沒有走,可能是他尚有一絲良知,也可能是留在這裡方便他滿足自己的偷竊欲。
修戎重返倫敦,為凱文治療,幾年來,凱文腦袋裡的艾什莉反反覆覆、來了又走,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下,一旦遭遇負性生活事件,就會失去應對能力……修戎知道,他是習慣了身為精神病人的生活,他甚至覺得,腦袋裡沒有艾什莉的日子才是不正常的。
最後一次跟他面對面聊天,修戎聽他說了很多天馬行空的話,但仍是沒有同意他不回精神病院的請求,哪怕凱文當時提出這個要求時滿臉希冀。
去機場的路上,修戎思來想去還是返了程,回到汽修廠,親口說同意他可以不去精神病院。
再次離開,還沒出西區,他就被一通電話又叫了回去,不過卻不是被叫回汽修廠,而是被叫到了黑馬克街區的蘇格蘭場。
他一進門,就看到了坐在一側、盯著地面發呆的又嵐,只因她有區別於在場人的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