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湯山,西區。
又嵐換好衣服出來,撥開黏糊在肩膀的長髮,挽起一個髻,固定在髮頂。
「一問你正經事你就躲,趕緊交代,什麼時候加上微信的?你不是說昨晚什麼都沒發生嗎?怎麼還加微信?他想放長線釣大魚?」左晴追著又嵐喋喋不休。
又嵐被問煩了,轉過身,提提連身抹胸,刺激了刺激她,才說:「他給我填住院單的時候留手機號了,那群小護士都加了,我不加白不加。」
「那等會兒也推薦給我吧。」
「你幹什麼?」
「我也不加白不加。」
「……」
又嵐沒應茬,下了樓,直奔聲控室。
一進門,一個長髮男人隨著門被推開,轉過身,看到又嵐,首先是懵逼,其次是震驚,最後直接站起身,迎上去,「又嵐。」
又嵐笑,「大音樂人這是玩兒大隱隱於世呢?」
男人淺淺微笑,給又嵐倒杯水端過去,「別寒磣我了。」
「那也不能在這溫泉會館當一個聲控員啊,太屈才了。」又嵐說完話,左晴進來了,瞅見站在不遠處的男人,驚叫起來,「廖祖?你怎麼在這兒?」
廖祖偏頭看了眼中控台,說:「我在這兒工作。」
「別開玩笑了,你一個搞音樂的怎麼當起保安了?」
又嵐瞥左晴一眼,眼神藏匿不住的嫌棄,「你是不是出門又忘帶眼了?出去把門口標識上的『聲控室』三字兒再看一遍。」
左晴齜牙笑笑,走向廖祖一把攬住他胳膊,「咱倆是不是還沒睡過?」
又嵐手伸向左晴後領,把她提溜到一邊兒,問廖祖,「你現在住哪兒?」
廖祖:「現代園。」
又嵐點頭,「嗯,挺方便,等會兒辭了職可以直接走。」
「啊?」
又嵐:「辭職吧。」
廖祖指著自己,「我?辭職?」
又嵐再次點頭,「辭職跟我幹。」
廖祖有點受寵若驚,目瞪口呆半晌,小心翼翼的問,「我,可以嗎?」
又嵐嘴角挑起一抹淡笑,「你以前都沒告訴過我,你簽過Interscope Records,是當時Interscope最年輕的RnB作曲人。」
廖祖愣住,一時沒想好後話,「你怎麼……」
又嵐繼續,「同年Billboard Hot100單曲榜上十二張熱單都有你參與製作,Def Jam也曾對你拋出過橄欖枝,Rihanna的新單《Love on the brain》發行之前還在推特艾特過你,感謝你不吝賜教。」
「我……」被又嵐掀老底,廖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又嵐坐下來,「在英國時,每遇三個人就會有一個問我認不認識Mr.liao,我當時納悶,想不通你怎麼就這麼有名了,直到我聽了你的音樂。」
廖祖說實話,「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自我將自己囚禁在這個20平米的聲控室,過去的一切就都跟我沒關係了。」
又嵐笑了下,沒再就這個話題繼續,「陳宸樂還好嗎?」
廖祖聞言,眉頭皺起來,臉上佈滿陰霾,露出明顯的抗拒神色。
左晴看現場氣氛有點不對勁,抻抻又嵐衣袖,提醒她注意分寸。
又嵐全然不理,接著說:「我認識一位精神疾病方面的權威專家,只要你願意,現在就可以帶陳宸樂去找他。」
「權威?哪個精神科專家不說自己權威?可事實上呢?處方亂開,藥亂配,控制不了了就直接電休克,根本不拿病人當人。」廖祖口吻微沖,實在是因為,他對所謂的精神科專家都沒什麼好感。
又嵐拿手機在搜索引擎上搜個名字,給他看,「夠不夠權威?」
廖祖皺起眉,「你認識修戎?」
又嵐沒回答這個問題,「你之前約不上他的號應該是還沒找上他就被社會規則提前篩出局。我聽說有人利用他的號掛鉤政治,你掛不上號可能跟這個有關。」
廖祖微微聳眉。
又嵐看得出來他在權衡利弊,準備給他足夠的時間,「我不著急要你的答案,你可以想想清楚,考慮好了給我個電話,行與否我都認。」
廖祖抬起頭,生怕又嵐反悔一樣搶說:「好,我跟你幹!」
又嵐又問他:「為了你自己還是為了陳宸樂?」
廖祖反問:「有區別嗎?」
又嵐:「為了陳宸樂,我可以跟你簽年約合同,現在就可以支付薪水給你。」
廖祖眉心微動,他看著又嵐,她跟當年一樣又不一樣,一樣的是,還是那麼裝逼,不一樣的是,裝逼的資本在原基礎上又有加強。
認識又嵐時,他心氣兒正高,仗著有才華一天到晚跟個螃蟹一樣,倆人遇上就針尖對麥芒的大幹了一場,雖然鬧得挺不愉快,卻也是不打不相識,成了朋友。
那時候,他在RnB方面混出了點名堂,不甘於再做幕後,嘗試了很多可以證明自己有台前價值的機會,想轍出了張solo,卻不瘟不火,沒掀起什麼水花。
後來,他在香港中環買房,遇到投行評測陳宸樂。
陳宸樂年輕漂亮,大方知性,兩人一見鍾情,好了半年准備談婚論嫁,可卻在此時,經濟蕭條,再一次迎來小危機,陳宸樂壓力大患上了抑鬱症。
治療不及時、治療方法不嚴謹,導致抑鬱變重度抑鬱,陳宸樂每天都想死,也每天都變換花樣尋死,廖祖沒法再工作下去,開始帶著她四處求醫問藥。
幾年來,他賣了車,房,花光所有積蓄,也被爹媽趕出家門。窮途末路之時,舊友現代園區副總施以援手,給了他一個住處,給了他一份清閒少時的工作。
他以為這輩子都將與夢想無關,可命運卻開玩笑一樣把又嵐帶到他面前。
「我不知道我還剩餘多少運氣,所以我不能保證我會讓你滿意。」廖祖說。
又嵐很感激他在這種山窮水盡的時候仍然坦誠相待,說:「你會的,為了陳宸樂你可以放棄夢想,那自然,也會為了她重拾夢想。」
如果廖祖一開始就拿夢想這些虛頭巴腦的話來搪塞她,她一定會轉頭就走。
就連她都不敢說自己是因夢想而不是左晴的堅持選擇回國,廖祖一個曾為女人放棄過自己的人,夢想一詞就更不配掛在嘴上了。
幸好,他很清醒,也很誠懇。所以,她願意幫他。
從聲控室出來,左晴追著又嵐,嘴就沒停過,「我說你怎麼要來小湯山呢,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差點被你給騙了!」
……
「你怎麼知道廖祖在這兒?你又是怎麼知道陳宸樂有病的事兒?是我跟你說的?我怎麼不記得我跟你說過?」
……
「廖祖這麼帥的男人守著個病人可惜了。不過要不是陳宸樂這一病,誰也不知道他紈袴的外表下有一顆痴情的心。」
又嵐把浴巾擱一邊兒,「你記不記得有一回在蘭桂坊,跟廖祖喝酒,他對隔壁卡座的陳宸樂說了什麼?」說著話拿手試了試藥湯水溫,鼓了口氣,邁進腿去。
左晴緊隨其後,伏在一側,使勁想半天都沒想起來,最後抬眼瞅她,「什麼?」
「他說:你這個口紅顏色清新脫俗,什麼味兒的。」
左晴一拍手,「想起來了,之後他就親了陳宸樂一口,把我們都嚇傻逼了。」
「就這麼個清新脫俗,奠定了他今天的深情不負。」又嵐躺在熱療石階上,閉上了眼,她一直相信,會撩又一撩就准的男人,肯定是與眾不同的。
比如修戎。
那張手寫的卡片準是在撩她!她的直覺向來比經期準!
左晴也認可,「所以說啊,找男人,一定要找會撩的,他撩你,至少能說明他用心了,那些拿不會說話、嘴笨當藉口的男人,多半是不用心的。」
又嵐闔眼享受,沒吭聲。
左晴又說:「就比如曲異,他雖然劈腿成癮,但他是真挺拿你當回事兒的……」
「泡著湯都堵不上你的嘴是吧?」又嵐睜眼,瞪過去。
左晴滿腹狐疑瞅著她,「難不成你還想著邢玉先?」
又嵐掬起一捧水潑向她。
左晴躲開,「不是我說你,你可別想那傻逼了,他之前那麼騙你,你還惦記他你不就也成傻逼了嗎?前兩天我還聽說,邢玉先……」
「滾。」又嵐實在是不想聽到這個名字了。
「……」
又嵐腦子裡都是正事,左晴腦子裡都是荒唐事,她待不下去了,趁著洗澡間隙,先左晴一步換了衣服,悄無聲息回了市裡。
左晴出湯,找不見又嵐人,把她罵個狗血淋頭,還捎帶著詛咒她再無高-潮。
……
詮釋了,什麼叫,最毒婦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