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臘神話裡,俄瑞斯忒斯在姐姐厄勒克特拉教唆下,殺死母親克呂泰涅斯特拉,替父親阿伽門農報仇。後被覆仇女神一路糾纏至阿瑞斯山,請求雅典娜判決。眾神投票之後,有罪與無罪的票數相當。
復仇女神當即提出一個有趣觀點:呂泰涅斯特拉殺死的,是不再相愛的丈夫,是一個與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人;而俄瑞斯忒斯殺死的,是有血緣關係的母親。
可惜最終,雅典娜投票支持俄瑞斯忒斯。
所以,造就了一個糟點頗多的結論:血緣不等於親情。
又嵐一直以為,她與方以柔有血緣關係,但不是母女,她不止一次否認自己內心深處是期盼這份親情的,她覺得那不是她的盼望,那只是一個被母親狠狠傷害過的孩子,在面對他人母慈子孝的畫面時,自主衍生出的一種情緒。
可修戎知道,他一直知道,又嵐多想要媽媽,多想方以柔可以認她。
修戎瞞著又嵐他與方以柔醫患關係,是在等她自己主動告訴他,她與方以柔是母女,而不是以為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就沒有特意說明的必要。
他知道這種情況下,將真相揭露,會對又嵐造成一定傷害,但他不能看著方以柔這麼欺負又嵐,即使是她親生母親,他也不允許。
方以柔把外套脫下來,隨後遞給秘書,姿態一如既往的優雅,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似乎早已預知今日局面,甚至想好了應對計策。
「如果我要殺莊秦,那何苦如此大費周章?還要親自到場?我可是十方美妝董事長,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完全可以僱人做掉他,有的是亡命徒願意幹。」
修戎又摟緊又嵐一分,「你親自籌謀,親自動手,目的不止是要殺害莊秦,還要把殺害莊秦的罪名嫁禍到又嵐頭上。」
方以柔笑,諷刺的笑,「又嵐是我女兒,我們雖然關係不親暱,但我也不至於置她於死地,我還有良心。即使我是個病人,我也有良心。」
修戎不想就良心話題繼續了,「因為你是病人,所以我一直說服自己,原諒你,但又嵐是我的命,我不能讓你繼續傷害她下去。」
方以柔突然變臉,一道凌厲的眼神刺過去,「是你的命?你知道什麼叫命?命是自己的!不由天!也不由人!你還真是可悲!為了愛情讓自己這麼卑微!」
呂字圩見她失去理智,第一時間上前,擋在修戎二人前頭。
眾媒體愣住了,方以柔顯然已經發病了,如此看來,真如修戎所說,她是精神病。也難怪,她一直以來如此喪心病狂的折磨自己的女兒。
方以柔撕掉偽善面具,將青面獠牙現出來,拼上最後一絲勝算,朝修戎、又嵐衝將過去,只可惜,半路被呂字圩擋下,順勢被戴上手銬。
左晴經歷眼前一幕,再也站不住,癱坐在地上,她望向又嵐,她臉色蒼白,神情憔悴,整個人百分之八十的重心在修戎身上,緊攥的拳頭不規律的顫抖著。
方以柔手被銬住,身體被呂字圩桎梏,嘴還是自己的,「又嵐是我生的!是我給了她生命!我想什麼時候收回就什麼時候收回!我就是要弄死她!我千方百計也要弄死她!你們能奈我何!啊!你們能奈我何!!!」
秘書沒見過方以柔理智不再的一面,一時間,手足無措。
保鏢看完戲,明白了劇情,有些出於良心過不去,有些出於看不下去方以柔所作所為,都沒有對呂字圩制服她的行為有任何阻撓。
修戎把又嵐護在懷裡,投過去一道淡薄的眼神,「我說了,能令你囹圄終生。」
方以柔跳著腳衝他吐口水,「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輕而易舉!你這是在找死!我是方以柔!我有十方美妝!我的地位至高無上!你們誰都不能忤逆我!誰都不能對我有所不尊!誰都不能比我過的好!誰都不能比我強!你們膽敢陷害我!我要你們的命!我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媒體記者無一不被她這番話所震懾,不是因為嗓門大,也不是因為多可怕,只是因為難以料想,在公眾面前一向大方優雅的方以柔,其真實面目,如此不堪。
又嵐心裡像是被一把火燒了個洞,血肉被打碎,澶湉流淌。
惡的信念,比惡意本身更讓人苦痛,更讓人不寒而慄。
又嵐以前不信方以柔可以給她多大傷害,在她一次又一次,蓄意而又成功的殘忍攻擊之後,她終於信了,方以柔真的可以令她整個世界,倉惶可怖。
儘管如此,她還是沒有主動擊響戰鼓,一直在以一個被動身份與她周旋,因為她不想跟她一樣,也被種上惡的信念,蓄滿心的惡毒。
看著她拋開一直放在首位的形象,甩掉一直引以為傲的理智,對著她破口大罵,惡言詛咒,她心好疼,卻理解不了她為什麼要心疼。
育良公館一番對峙在警方到達之後,塵埃落定。
呂字圩帶方以柔回局裡,媒體記者良心發現,沒有再對今日遭受雙重打擊的又嵐繼續咄咄逼人,左晴把THE BLUE一行人帶走,把時間留給修戎。
她知道,又嵐有傷,修戎能療。
又嵐保持姿勢,一動不動,看著夕陽折射到手背,暖色在肌膚綻開朵朵溫暖。
修戎微微躬身,嘴唇在她臉上輕觸。
又嵐唇瓣翕動,「修戎,你能不能告訴我,她什麼時候患上精神分裂症的。」
修戎:「你出生時。」
又嵐眼淚辟裡啪啦掉下來,原來,這就是她心好疼的原因。
修戎抱住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抱著她,緊緊抱著她。
*
媒體效率很高,方以柔還沒被警方帶走時,她是殺人凶手一事實就已不脛而走,各種方以柔的醜聞霎時鋪天蓋地,詮釋了什麼叫牆倒眾人推,鼓破眾人捶。
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就這世道,呂字圩看慣了。
隊裡幾個姑娘圍上來,問呂字圩,「呂隊,修戎老師什麼時候來?」
呂字圩瞥她一眼,紅唇欲滴、面泛桃花,果然是旁觀者,別人魚死網破也無法在她心裡蕩起一絲波瀾,「大白天的別做夢了,修戎有女朋友了。」
姑娘笑容未減,「修戎老師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就不可能對著一個女人永不生厭,我還有機會。」
呂字圩覺得可笑,「你去照照鏡子,瞅瞅你那張臉。」
姑娘沒聽懂,「咋?」
呂字圩:「比昨天又大了一圈。也不知道是誰,天天叫修神,怎麼?見人找女朋友,就把人當男人了?就算他只是普通男人,也看不上你們。」
姑娘們臉都綠了,「我們怎麼了?」
呂字圩:「一個個臉長得跟二維碼一樣,不掃一下都不知道什麼東西。」
然後他就被群攻了。
有個姑娘攥著他領帶,「給你一個機會!重新說!」
呂字圩是那種苟活於別人淫威之下的人嗎?所以他說:「不看五官,你們長得還是挺好看的。」
姑娘們瞬間暴走,幸虧左晴來的及時,對這幫姑娘比劃了兩招跟網上學的詠春拳,才勉強保住了呂字圩的小命。
呂字圩痛哭流涕,對左晴好一通溜鬚拍馬。
左晴聽煩了,上衛生間把自己絲襪脫下來,堵住他嘴,「你省點唾沫。」
呂字圩把絲襪拿下來,「為什麼啊?」
左晴:「修戎和又嵐馬上就到,肯定有很多問題問你。」
呂字圩:「從昨天到現在,方以柔一個字兒都沒吐,想問我也說不出什麼。」
正說著,修戎和又嵐到了。
呂字圩把值班室椅子搬過來兩把,結果倆人都不坐。
左晴拉住又嵐的手,「又嵐,你先坐下,方……的事兒有修戎和呂字圩呢。」
呂字圩也附和,「對啊!有修戎呢!一個頂八個,有他在,總局都能高枕無憂,更別說治一個女人了。放心,啊,處理方以柔,對他來說,一點難度沒有。」
又嵐不說話,臉色不是一般的差。
左晴踹呂字圩一腳,「狗嘴吐不出象牙,邊兒待著去!」
呂字圩嘴角向下,一臉受傷。
修戎捏捏又嵐掌心,執起,在手背印上一吻,「我去一下,左晴陪你。」
又嵐面無表情點了下頭。
修戎把呂字圩帶走,辦公室就只剩下左晴和又嵐了。
左晴把又嵐摁在一把椅子上,「兩天了啊!你該恢復正常了!」
又嵐不應聲,似是被縫住了嘴,也似是被封住了喉嚨。
左晴也坐下,把又嵐雙手包在掌心,「你都不像你了。」
又嵐不想左晴擔心,艱難扯開一個笑容,「我沒事。」
左晴聞聲,更擔心了。真的沒事嗎?
另一頭,已經到禁閉室的修戎和呂字圩並排站在玻璃外。
方以柔背對著他們,除了一個背影,什麼也不想給他們。
呂字圩伸手摩挲嘴唇,「你說,她不止莊秦這一樁命案,可最近也沒兇殺案啊。」
修戎:「我要你保護又嵐。」
呂字圩沒想到他提這茬,雖然有些失職,但當時那種情況,也不是他一個人能控制的了的,所以他解釋,「你也知道,我勢單力薄,你早告訴方以柔會到現場找又嵐麻煩,我肯定多帶幾個人。」
修戎:「我要你保護又嵐,是因為我得出國,找方以柔前主治醫,我老師,問清楚當年到底是什麼案子,讓她跟警局打了交道,而警局,又為什麼沒她檔案。」
呂字圩挑眉,「嗷對,我想起來了,你那老師,當年是總局御用精神科醫師。」
修戎:「他當年經手一樁兒童器官標本案,在警局,也沒有檔案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