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護得緊

閔安躲在竹屋裡不敢出來,坐在榻上愁眉苦臉地看著將軍。將軍不斷在竹筐裡拍著翅膀,扇起一股風,閔安伸手去摸它的背羽,想安撫住它,它卻趁機昂起頭啄了閔安一下。

過後,閔安捂著鼻子望著將軍訴苦:「大爺動作輕些成不?惹得你主子進來,又要罰我一頓。」

一人一鳥對峙了半個上午,丫鬟送來飯食,將寶塔食盒隔在了窗檯上,笑著說:「這是公子吩咐下來的午膳,方方面面想給小相公進補,快趁熱吃了吧。」

閔安走過去一看,食盒上下三層擺滿了湯食糕點,都是依照他平時喜歡的口味整治的。除了煲得適宜的養胃湯、鴨肉羹、小米粥等,底下還捎來一碗溫熱的桂圓紅棗茶。他聞到甜膩味道,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道:「補血的麼?」

丫鬟笑著點頭。閔安也不計較進食次序,取過茶盞一飲而盡,並抬袖抹了抹嘴。

丫鬟噗嗤一笑:「小相公又流鼻血了,不知情的人乍一看,還以為是大補茶見效得很,片刻工夫就讓小相公脾健血升了呢。」

閔安嘀咕道:「將軍老啄我,又壞我一次顏面,尤其在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前……」他說的又字,是因為先前在李培南跟前受訓時,他已經不知不覺流過一次鼻血,滴在了李培南的袖子上,好在他的世子爺當場沒有變臉色,也沒有拂袖而去,而是教導完了三招劍法,才放任他逃進屋裡。

用過午膳的閔安捱到書房去報導,果然看見李培南已經換了一套衣裝,雪袍纖塵不染,半分沒有灰頹痕跡。他坐在那裡,雪衣鮮亮,猶如從冰泉裡煉出的一塊硯玉,不會讓閔安生出任何溫潤君子的錯覺。閔安見哨鋪的通信兵正在報告各地消息,連忙退開了幾步,站在了門邊。

李培南一直忙完公務,才抬眼看過來:「身體怎樣了?」

閔安躊躇著不敢貿然應答。若說無大礙,他又怕下午要加緊訓練,背傷頭痛一起來;若是欺騙了世子爺,被抓到了把柄,他少不得又要挨一輪更加嚴厲的懲罰。既然不能打馬虎眼,那只能小心翼翼地套近乎了,希望世子爺心情好些,好到不去想怎樣罰他一次。

閔安恭聲說:「已經無大礙了,就是背痛,時常直不起腰來。剛才吃過世子賜給的補食,嘿,還別說,這傷就好了一大半。」他抬起頭諂媚地笑了笑,怎奈李培南不為之所動,掀過一頁通信兵留下的邸報冊子,命令也就隨之下達了:「那便繼續訓練。」

閔安立刻苦著臉站在那裡,不說話了。

李培南細細看完邸報上的西疆戰事情況,抬頭看見閔安站在門前不走,知道他心思,偏偏不去點破。他放下冊子去拿茶,依然不發落一句話。

閔安等到這個空閒,躊躇一下,說道:「上午世子教的三招劍法,名字文雅,姿勢美妙,力道強盛,可是讓我這瘦骨伶仃的人來耍,就不大適宜。不如,不如後面就撤了吧,世子再教我一些簡單輕巧的武術,我學得快,用得也趁手些。」

「學好那三招再談別的。」

閔安惴惴:「斗膽請問世子爺一句,這是為什麼?」

「後面用得著。」

閔安暗想,後面,到底是什麼時候呢,他偷看李培南一眼,見李培南神色冷淡,又不敢繼續追問下去。

這次閔安不問,李培南也回答得利索:「你將代表我出戰。」

閔安驚訝地抬起頭:「出戰?要打仗麼?去哪裡?難道是西疆?那地方太遠了,蠻夷人又強悍,世子爺您送我上戰場,等同於把我丟進狼群裡任他們咬啊——」

李培南揚手制止閔安繼續幹叫的聲音:「沒那麼嚴重,應戰的地方在昌平府,是宮廷歷來的規矩。你代我出戰,必須完勝其他的隊伍,事成之後,我應你一個要求,可以索取任何獎勵。」

最後一句話把閔安說得心神大動。他舔了舔唇,嘗到一點苦腥味道也不在意,繼續問道:「難道是兩年一次的逐鹿大會?」

「是的。」

閔安聽後放下心來。逐鹿大會在華朝舉辦的歷史由來已久,參與者均是王子宮親、官宦子弟等出身顯赫的年輕人,聚集在一起,比試武力、騎術、射箭三項,博得朝廷懸賞的獎品。諸多俊秀兒郎想趁此機會大施拳腳,吸引校場上閨秀的眼光,也便於在同輩人闖出好名聲。李培南多年在西疆浴血奮戰,手刃蠻夷無數,聲名早已震赫於華朝內外,自然不會在意這些小聚會。貴族、世家挑選出的俊才在他眼裡,無異於紈袴膏粱之輩,半分引不起他的注意。他之所以要閔安代他出場,多加注重今年的比試,是因為他在有意地訓練閔安的能力,使得閔安在隨後而來的西疆戰役中發揮作用。

後面這個主要目的,李培南自然不會對閔安點明,原因就在於閔安牴觸打打殺殺,喜歡逍遙自在地玩樂,不促使他自覺學習各種本領,訓練之苦他是必然不會吃得住的。

李培南打定主意就不會更改。他看閔安歪頭笑得樂呵,更不會去提隨後的處置和主張。他等了一下,閔安仍在高興,也沒有轉身去練劍的意思,因此就開口說道:「流鼻血了。」

閔安醒悟過來,用袖子摀住了鼻子,低頭看看潔淨的地磚,還好,沒發現有髒污的痕跡。

李培南下令:「去洗洗。」

閔安一洗就是小半會兒,遲遲不挪身到竹籬笆院子裡來。李培南穿著雪袍風骨冷清,臉色也是淡淡的,倒是不見任何慍怒神情。閔安捱得足夠久,捏著一柄木劍磨蹭著走到李培南跟前,躬身施了個禮,說道:「世子爺手下留情。」

李培南依然沒有手下留情,竹劍上照舊貫注了五成力,快速朝閔安手腕刺去。閔安急得手忙腳亂地躲避,腦門又被拐過彎的竹劍敲了一記。他把木劍丟到地上,氣鼓鼓地說:「我打不贏你,又沒半點武力架子,不划算!你出手太快了,我都看不清你的動作,再這樣打下去,根本就是恃強凌弱!」話一說完他就後悔了,對待自己的主家公子,又是世子身份的人,能這樣直呼你我的嗎。

李培南冷冷道:「那你想怎樣?」

閔安咬住唇,低頭說道:「不學這三招劍術,改學簡便的搏鬥技巧吧。」

「世上萬物於我而言,從未有『簡便』二字。」

閔安低著頭不吭聲。

李培南揚手挑起地上的木劍,木劍徑直朝著閔安的額頭跳去。閔安沒避開,又被敲了一記,不敢怒也不敢言。白布帽受力掉落地上,一頭烏髮隨風披洩下來,遮住了他那略顯秀氣的眉眼。

李培南最看不得閔安像個木頭樁子一樣站著不動,也不說話,下意識地緩了緩語氣:「你過來。」

閔安朝前挪動三四步,站定,從飄拂到眼前的發絲後看到李培南一張冷掉的臉,無奈再湊近了一步,堅決不肯再動了。他既然不願意過來,李培南只好自己走過去,將竹劍塞到他手裡,握住了他的後半個手掌。

「手腕向右翻轉,肘部帶力,送出劍招。」李培南一點點指引著閔安的動作。

一股溫熱的氣息馬上包裹了閔安的上半身,還帶著隱隱的白檀衣香,迫使他轉過頭,也無法躲避身後那種強有力的掌控味道。李培南呼吸清淡,指腹下有一層薄繭,掌心卻是光韌的,被他握住手的閔安能一一感觸到。閔安撇了下兩肩,也沒掙脫出半分距離來,心底油然生起了一點慌亂。他想著,我是男人,世子爺也是男人,被他這樣捏住手,不大好吧?旁人看到了,豈非更要說我是世子爺的兔兒爺嗎?再說了,即便我是個女人,被主家公子抓得這樣近,一點點的言傳身教,風聲散出去,對他也不好呀,那他怎麼娶妻呢?夫人進門後,會不會重重罰我?對了,小雪姑娘怎麼辦?以前聽非衣談及過,似乎很得他和世子爺的照顧,難道她是楚南王府裡指定的兒媳麼……

閔安胡思亂想著,沒理清頭緒來,眼前走過的兩招劍法又白學了,被握住的右手兀自輕輕顫抖。李培南見狀用左手拍了下他的額頭,低喝道:「亂抖什麼?專心些,我只教這一回。」

閔安勉強拉回心神,依葫蘆畫瓢練了幾遍,已將劍招的花架子學全。李培南站在一旁說:「以後再訓練身體,增加內力。」一句話又說得閔安哭喪個臉,灰頭灰腦杵在籬笆前不動了。

李培南走到涼棚裡坐下,過了一會兒,就有丫鬟送來溫熱手巾和涼茶等物。閔安側對著涼棚,滿心想著該如何躲避隨後的體力訓練,低頭用竹劍戳著籬笆堆裡的小野花。他戳了一朵,心道裝病裝痛的主意不通,又戳一朵,再想不如將自己整治得慘一些,世子爺看了,或許還能動一動惻隱之心。

可是閔安轉念想起,他的世子爺本來就沒有惻隱之心,又從何動起。這樣愁眉苦臉地想了一刻,仍舊沒找到方法來,披落的黑髮隨風一蕩,擦過世子府贈與他的絹衣,發出窸窣一響,讓他猛然記起這裡其實還有一個援兵,也是落得這樣講究,只穿精工製作的衣服,並難得請動出次門。

閔安捱到涼棚邊,還沒開口,鼻血先流。

李培南皺了下眉:「鼻子破了麼?」

閔安任由鼻血長流,也不去擦拭:「身子骨弱了些,經受不得世子的體力訓練,稍稍一動,就會磕破流血。」

李培南看都不看他,淡淡道:「這差事你逃不脫。」

閔安索性流著一管長鼻血走到李培南跟前跪下:「我想轉到二公子跟前去學。」

李培南的聲音立刻冷了起來:「想必他比我好相處?」

閔安心底很是認同,面上卻顯露出一副惶恐的神色,趕急說道:「世子爺忙於公務,決計沒有多餘的工夫來教導我。我人笨,學得慢,在二公子跟前,還能多轉幾遍。待我學好,送到世子爺跟前檢驗,您看這樣成不?」

李培南冷淡看了閔安一刻,突然起身離去,沒留下一字片語。隨後他的確忙著佈置各方的公務,再也不提親自教導一事。

閔安並未鬆口氣,因為厲群傳來李培南的答覆:不准。

不准跟著非衣學習。

再後來的兩天,閔安都在絞盡腦汁想著怎樣避開李培南的訓練。他多數摟住將軍常歇腳的竹筐,做出一副忠心護鳥的模樣,對窗外站著的厲群說道:「厲大哥去回覆世子吧,就說我忙著照顧將軍,走不開。」

厲群挑眉道:「小相公前面說劍招花哨不適用,上了戰場就剩下好看的架子,這後面公子才想著給小相公訓下馬刀騎術。我們西疆精騎共計十萬八千人,還從來沒有誰得到公子親自指點的,現在有個大好的機會放在眼前,小相公怎麼就想不開給推了呢?」

閔安背著竹筐,怏怏地走到行館中專程開闢出來的練武場,把將軍放在馬樁上,忍著背痛爬上了白馬。

一身利落短裝的李培南早就等在校台前,喚著侍從拉起了絆馬索。絆馬索是最簡單的陷阱,對閔安而言,也是難以越過的溝塹。他抓著白馬歪歪斜斜地跑上一圈,竟然摔了七八個跟頭,直到李培南看不過眼走過去拎起他身子時,他還暈得找不著北邊,整個人在李培南手裡輕輕打顫。

李培南將他放好了,說道:「再跑一圈不掉下來,賞你五兩銀子。」

愁眉苦臉的閔安眼睛突然一亮。他正在攢錢準備提親禮,求蕭莊老爺答應許他蕭寶兒的婚事。幾年來,師父搜刮走了他的錢銀,甚至是他私底下接的差事賞金也不能倖免。前兩天閔安剛回到行館,蕭寶兒就派家僕送來書信,邀他相見,他想著剛好趁這個機會,向蕭寶兒表露心跡,以證明上次他所說的「已經生出要討寶兒做媳婦的心思」並不是一句空話。

有了錢銀作驅使,閔安很是奮勇地爬上馬身驅馳著跑了一圈。這次他將自己的重量完全交付給白馬,摟住馬頸夾緊馬腹隨它奔跑,黏在鞍座上動都不動,果然賺得了五兩銀子。

校台上的厲群朝李培南拱手說:「這樣就差不多了,只要小相公能適應顛簸,不掉下來,西疆戰場上的蠻夷人也拿他沒辦法。」

李培南縱目看了一刻,淡淡道:「真上了戰場,你還需看緊點。」

厲群躬身道:「那是自然,必然不讓公子失望。」

「以後就你來接手他的騎術訓練。」

「是。」

李培南將訓導閔安騎術搏殺一事完全交付給厲群,閔安還不知道他以後的去處將是一個險要的地方,被他的主家公子推著上了戰場。李培南有心提攜閔安入官場,替他找了一個最快捷最省事的途徑:立軍功。

閔安作為文吏出身,不久後去京城參加銓選,所補錄的官職也是七品文官,離李培南要求的文臣臂膀差得遠了,為此,李培南提前訓練閔安,教給他一些技巧,便於日後建功立業。

閔安萬般推辭平日裡的演練,這會兒白得了五兩銀子,正高興著,立在白馬上左顧右盼。秋陽從他頭頂灑落,他笑上一笑,白齒紅唇模樣俊,映得彎彎眉眼也亮堂了許多,像是用黛筆描過了一遍。李培南看了他一眼,回頭又對厲群說:「真遇上緊急事,保你不保他。」

厲群顯然沒想到自家公子還是看重他這個私置下屬的,甚至是捨棄小相公這樣精幹的人才。他稍一驚愕,就扣手低頭應了聲好。

隨後,李培南淡淡說上的一兩句讓厲群徹底放了心:「閔安心眼足,總有辦法化險為夷,若他光長了一副好皮囊,我也用不上他。」說完後就離開了練武場。

下午起,接過訓練任務的厲群到處尋閔安。閔安躲進非衣的後宅院裡不出來,厲群拿他沒辦法,只好任由他逃過一次訓練。非衣留在書房烹茶整理花草冊子,閔安自顧自地左摸摸右摸摸,不吵非衣,也不嫌冷清。

非衣喝了一杯茶,頰齒留香,在滿室的清浮香氣中畫完一株奇花圖樣,正待封筆函墨,閔安湊過來說:「咦,這個是紫美人花,我上次在黃石坡采到手,結果被世子搶走了。」

非衣闔上圖冊的手一頓,淡淡道:「世子將花交付到我手裡,我製成乾花軟枕送給了小雪,你不會介意吧?」

閔安擺手:「沒有沒有,能讓小雪緩解頭痛腦熱的毛病,是天大的要事,小雪好福氣,得到你和世子的照顧,我這旁人看了也要生出幾分羨慕心來,又怎會去介意。」

非衣垂眼沉默一下,才應道:「你當初採花跌傷了背,終究是為了討我歡喜。我沒有過問你的想法就將花枕送了出去,終究算我欠你一次人情。我不喜歡虧欠別人,不如現在由你說出一件事,我替你去完成。」

閔安想了想,眼前一亮:「你和世子說說,免了我的騎術、搏鬥那些強硬訓練吧!」

非衣知道事不可行,採取了一個折中的方法:「我來教你如何?」

閔安大喜過望:「好,你比他們要溫和一些,應該不成問題。」

午後秋陽正豔,練武場上沙土明亮,校台上的扁鼓、武器架都蒙上了一層熱光。閔安擦著汗,仔細聽非衣的馬術講解,軟語央求著非衣不要鬆開馬韁,領著他在沙丘上不急不緩走了一圈,適應地形。

非衣果然是個有心人,喚隨從取來冰鎮奶酥茶,讓閔安飲了,才催促他上馬操練。閔安用舌頭捲了卷嘴角,回味著說:「比不上花街上的凍子酥奶酒,唉,味道淡了些。」非衣嫌他磨蹭,乾脆抬袖直接揩去了他嘴邊的奶皮,說道:「學好了就放你出去玩,任何酒都能喝到。」

閔安勤學苦練一個多時辰,馬上功夫小有成效。非衣放開韁繩,用鞭子抽了一記馬股,白馬揚蹄就跑,逕直衝向了起伏不平的山丘。閔安熟悉了地形,本不心怯,只是隨後從木門外走進了李培南的玄衣身影,一張冷漠的臉襯著深沉衣色,讓馬背上的閔安看得十分真切。他手上無端抖了一下,拎住韁繩就勒著白馬跑向了李培南,簡直像是衝鋒陷陣似的,突然生出一股敵愾氣概來。

非衣站在遠處,來不及補救,他本想抿嘴呼哨一下,喝停白馬,過而他又想到,其實撞上去也未見不好,索性就袖手站在一旁不過問了。

白馬呼嘯而來,帶著驚慌失措神情的閔安。李培南聽聞動靜瞥了一眼,從容掠開幾步,已經不在白馬衝撞的範圍內。過後他又想起了什麼,回轉身形,以衣袖聚力揮出一掌,緩解了白馬的勁頭,使他趕過去挽住了馬韁。白馬受阻停蹄,將背上的閔安掀落下來。

閔安重重摔落在地,壓住了還未痊癒的鞭傷,痛得他齜牙咧嘴。非衣臉色大變,閃身掠了過來,將閔安靠扶在臂彎中,一疊聲地說:「怎麼樣,傷到哪裡了麼?我真是後悔,應該早些趕過來。」他的懊惱之情悉數表現在臉上,閔安看了很是感動,連忙從地上爬起身,吸氣道:「不礙事,不礙事,你不用緊張。」

李培南仔細檢查白馬沒有受到一丁點的傷害,才回頭看著非衣說:「世子府發來快件,小雪的病又犯了,你回去看看。」

非衣一聽消息就匆匆放開扶住閔安的手,掉頭朝門口走去。才走開兩步,他想起閔安一人留在行館受世子的訓導,多少要吃點苦頭,又撂下一句話:「你好好聽世子差遣,不准生事,等我回。」說完他也沒有轉頭,逕直走出門外,撇下閔安在後面眼巴巴地看著。

李培南來練武場一次,就是為了通知非衣,將他調離行館。因為厲群多次報告說二公子護著閔安,使閔安逃脫一次又一次的馬術騎練,李培南抓住機會,一句話就達到了目的。

閔安在李培南的注視下心懷忐忑,半天不敢抬頭,儘管他尋思著自己又沒做錯什麼,更何況以剛才那危險處境來看,他的主家公子關心的是白馬,而非是他這個活人,應該歸他生出慍怒的眼色來,去無聲瞅著對方半晌。

良久,李培南才冷淡地說:「現在沒人護著你,你給我乖乖練習。」

閔安恭聲應是,一直候著李培南走出練武場才抬起頭,長嘆一口氣。沒了非衣的庇護,他自然要實打實地學習馬術搏擊等本領,受到的損傷也要重上幾層。

第三天清晨,厲群提點閔安出院子,要他練習砍殺木頭樁子。打打殺殺向來是閔安厭惡的事情,他安頓好將軍,慢慢走到厲群面前說:「我頭痛。」

厲群手握軍刀,向閔安演示砍下去的角度和力道,說道:「左手扶住,右手用力。」

閔安抓下帽子,朝厲群側了側頭,讓他看得見一大圈纏繞起來的裹傷布。

厲群繼續講解,閔安又說:「我背上也痛。」

眼看小相公竟然要解開衣衫,厲群連忙應道:「我知道了,不用查看。」

閔安趁機說:「我還斷了牙齒。」說罷,他張了張嘴,用舌尖推出一截斷牙,將一個小黑洞展示給厲群看。

厲群一怔,說道:「這些都是小傷,小相公應當克服下。」

閔安繼續不依不饒地說:「我頭痛。」

厲群無話應答。

「我背上也痛。」

厲群依然無話可答。

「我還斷了牙齒。」

厲群最後說道:「小相公去歇息吧,公子那邊,我替你遮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