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夜宴

  李祐背著雙手,不無得意地大笑了幾聲,道:「裴廷龍,你到齊州這麼些天了,也沒來跟本王打聲招呼,未免太不懂規矩了吧?」

  裴廷龍和薛安對視一眼,無奈地意識到自己果然掉進了蕭君默所做的局中,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蕭君默怎麼會跟齊王李祐搞到了一起。

  「殿下,卑職奉聖上之命,暗中調查長史權萬紀和您之間的矛盾糾紛,為此不便與您公開見面,還望殿下見諒。」裴廷龍俯首,躬身一揖道。

  此時齊王尚未公然造反,他也只能以尊卑之禮相見。

  「哦?那你都調查出什麼結果了?」李祐斜著眼問。

  「回殿下,卑職經過一番細緻調查,發現權萬紀對您的指控多屬子虛烏有,故而已經暗中派人將他押解回京,由聖上和朝廷發落。」

  「是嗎?」李祐呵呵一笑,「這麼說,本王還得感謝你幫我洗清冤屈了?」

  「這是卑職職責所在,殿下不必言謝。」

  「既然你已經查出權萬紀在誣告我,那你就更應該來向本王稟明實情,可你卻偷偷把他送回了長安,這不合規矩吧?你眼裡還有我這個齊王嗎?」

  「回殿下,玄甲衛行事,向來有自己的一套辦法,卑職也只是按照本衛的慣例辦事,並非有意欺瞞殿下。」

  「呵呵,裴廷龍,你的口才還真不錯,怪不得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從三品的將軍,看來也不全是憑你那個姨丈的裙帶關係嘛!」

  聽著齊王的冷嘲熱諷,裴廷龍心中自然極為憤懣,可眼下受制於人,也不敢發作,只好硬著頭皮道:「殿下謬讚了,卑職只是實話實說,談不上什麼口才。」

  「好了,閒言少敘。既然你現在跟本王見面了,那就隨本王回府吧,也讓本王盡一盡地主之誼。」

  裴廷龍面露難色:「多謝殿下好意,但是卑職現在剛剛抓捕到一名逃亡已久的朝廷欽犯,必須立刻將他押解回京,所以……」

  「欽犯?你指的是蕭君默嗎?」

  「正是。」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蕭郎現在是本王的座上賓,豈能隨你回京?至於他欽犯的身份嘛,本王自會向父皇上奏,請父皇赦免他。」

  裴廷龍一愣,越發想不通齊王為何要護著蕭君默:「對不起殿下,赦不赦免是將來的事,至少目前蕭君默還是欽犯,卑職必須將他繩之以法。」

  「這麼說,你是不想給本王面子了?」李祐臉色一沉,「既如此,那就別怪本王不客氣了!」

  此言一出,正在緊張對峙的雙方人馬頓時躁動了起來,有三名站在最外圍的玄甲衛甚至跟齊王府兵交上了手,轉眼便砍倒了六七名府兵。正在這時,從庭院四周的高處竟然同時射來數十支利箭,頃刻便將那三名甲士射成了刺蝟。

  裴廷龍等人大驚失色,定睛一看,無論是大成殿、戟門還是東西兩廡的房頂上,居然全都埋伏著弓箭手。

  「裴廷龍,我勸你還是放棄抵抗,跟齊王殿下合作吧。」蕭君默開口道,「現在,不僅是這廟裡的數百名府兵和近百個弓箭手圍著你們,孔廟之外,至少還有三千名士兵封鎖了四面八方的所有街道。你若是頑抗,只能害弟兄們白白丟掉性命,這又是何苦呢?」

  裴廷龍未及答言,桓蝶衣忽然一臉義憤地搶著道:「蕭君默,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原來這一切都是你的奸計,都怪我瞎了眼!」說著竟拔刀出鞘,搶上前去急攻蕭君默。裴廷龍原以為她是和蕭君默串通好了,見狀不禁又有些迷惑。可此刻情勢危急,已不容細想。他迅速給了薛安一個眼色,然後同時出招,三人一起對蕭君默展開了圍攻。

  既然眼下蕭君默已經與齊王聯手,那就只有挾持他才機會突出重圍。

  與此同時,羅彪、紅玉等人也紛紛與府兵打了起來,雙方展開了一場混戰。

  蕭君默以一敵三,卻顯得從容不迫、遊刃有餘。他一邊接招一邊道:「裴廷龍,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就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了。你現在投降,說不定齊王還能賞你個一官半職。」

  裴廷龍惱羞成怒,揮刀急刺,也不知桓蝶衣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在眼前晃了一下。裴廷龍怕誤傷她,趕緊收刀。就在這個間隙,蕭君默突然出招,將他手上的刀撞飛了出去,旋即把刀橫在了他的脖子上。

  薛安和桓蝶衣大吃一驚,同時愣在當場。

  李祐看著這一幕,嘴角露出了一絲獰笑。

  「裴廷龍,還不叫弟兄們收手?」蕭君默微笑道。

  裴廷龍怒目圓睜,梗著脖子不說話。

  「薛安、蝶衣,都把刀扔掉。」蕭君默看著他們,「叫弟兄們照做。」

  薛安和桓蝶衣無奈地對視一眼,幾乎同時把刀扔在了地上。然後薛安依言喊了幾聲,羅彪等人回頭一看,無不驚愕,旋即紛紛放下兵器。府兵們一擁而上,用刀逼住了他們。

  李祐哈哈大笑,一邊拊掌一邊走下台階:「蕭郎,你真不愧是本王的諸葛先生啊,略施小計便剷除了本王的心腹大患,本王一定要重重賞你!」

  跟在一旁的曹節聞言,忍不住撇了撇嘴。

  「李祐,你身為皇子,竟然罔顧君親,帶頭造反!」裴廷龍扯著嗓子大喊,「你一定不得好死!」

  李祐聞言,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突然抽刀,衝著裴廷龍直刺過來。蕭君默立刻把裴廷龍往旁邊一拉,挺身擋在他面前:「殿下不可!」

  李祐生生頓住,怒道:「為何不可?」

  「殿下息怒。」蕭君默忙道,「留著他們還有用。」

  李祐盯著他,目光狐疑:「蕭君默,你不會是還顧唸著同僚之情吧?」

  「哪能呢?」蕭君默一笑,「我的意思是,咱們一旦起事,朝廷必定發兵,到時候,這些人就是咱們手上最重要的籌碼。」

  李祐眉頭微蹙,慢慢把刀放了下來。

  「請殿下冷靜想想,這幫人都是什麼身份?」蕭君默接著道,「裴廷龍是長孫無忌的妻甥,桓蝶衣是李世勣的外甥女,薛安是大理寺少卿薛正義的侄子,還有其他那些人,幾乎個個都跟朝中大臣扯得上關係。您想想,一旦兩軍對壘,他們是不是咱們的擋箭牌?只要他們的小命在咱們手上,朝廷豈能不投鼠忌器?」

  李祐聽罷,沉默了一會兒,旋即收刀入鞘,拍了拍蕭君默的肩膀:「蕭郎,從現在起,你就是本王的長史了。在這齊州城裡,除了本王之外,你可以號令所有人!」

  「多謝殿下!」

  蕭君默把裴廷龍交給了幾名府兵,旋即大聲宣佈了他就任長史後的第一道命令:「弟兄們辛苦了,把這些人都押起來,咱們打道回府,今晚殿下要犒勞大夥!」

  眾府兵發出歡呼。

  李祐哈哈大笑,大步朝外走去。曹節既羨且妒地盯了蕭君默一眼,趕緊打著燈籠跟了上去。

  蕭君默和桓蝶衣暗暗交換了一下眼色。

  在齊州的這盤大棋上,蕭君默已經成功地落下了第二子。接下來,只要再穩穩落下一子,這盤棋他就贏定了。

  「先生,蕭君默也到齊州來了!」

  庾士奇府中,韋老六嚴刑拷打袁公望及其手下,終於從其中一人嘴裡掏出了有價值的情報,急忙稟報王弘義。

  王弘義和庾士奇正坐在堂上說話,聞言同時一怔。

  「蕭君默?」庾士奇一臉迷惑,「他是何人?」

  「怎麼可能?」王弘義顧不上理會庾士奇,盯著韋老六道,「他為何會來齊州?」

  「聽那傢伙說,蕭君默是跟袁公望一塊來的,而且還說……」韋老六慾言又止。

  「說什麼?!」王弘義不耐煩了。

  「他說,蕭君默現在已經是……是本盟的盟主了。」

  王弘義頓時一震,難以置信地盯著韋老六,然後和庾士奇對視了一眼,旋即啞然失笑:「蕭君默居然成了咱們的盟主?!」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庾士奇一頭霧水。他連蕭君默是誰都不知道,更別提什麼盟主了。

  王弘義簡要介紹了一下蕭君默的情況,庾士奇恍然:「既然救了左使,那他對本盟也算是有功之人了。」

  「虛舟!」王弘義不悅,「你怎麼也糊塗了?辯才跟智永那個老糊塗是一路貨色,救他對本盟有什麼好處?他們一心想要解散天刑盟,蕭君默就是他們的幫凶,哪來什麼功勞?!」

  庾士奇知道失言,連連點頭稱是。

  「蕭君默現在何處?」王弘義趕緊問韋老六。

  「那傢伙說他們一進城,蕭君默就跟他們分手了,去了哪裡只有袁公望知道。」

  「那就讓袁公望開口!」

  「先生,袁公望又臭又硬,已經被弟兄們打得昏死過去了……」

  「把他弄醒,接著給我打!」

  「先生……」庾士奇心裡早已對袁公望充滿了愧疚,此時更是不忍,忙道,「恕我直言,老袁已經一把年紀了,實在經不起這麼折騰。再說了,這個蕭君默跟咱們要做的大事並無直接關係,何必為此人耽誤工夫?」

  王弘義想了想,終於緩下臉色,又問韋老六:「那傢伙還說了什麼?」

  「他說,跟他們從揚州出來的還有一些人。」

  「誰?」

  「東谷分舵的郗岩,還有辯才之女,哦不,還有……還有大小姐。」

  王弘義一聽,騰地從坐榻上跳了起來,又驚又喜道:「你怎麼不早說?她現在何處?也在齊州嗎?」

  「不,聽說跟郗岩一起住在泰山腳下的吟風客棧,沒到齊州來。」

  王弘義眉頭深鎖,激動地在堂上走來走去。庾士奇看著他,再度困惑不已:他們說的這個女子一會兒是「辯才之女」,一會兒又是「大小姐」,到底是何人?而且據他所知,王弘義膝下並無子女,只有一個養女蘇錦瑟,那他們現在說的這個「大小姐」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老六!」王弘義站定了,眼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你帶上弟兄們,連夜趕過去,務必把桑兒給我毫髮無損地帶回來!」

  「是。」韋老六立刻轉身走出了正堂。

  「先生,這位桑兒小姐是……」庾士奇實在止不住好奇。

  「說來話長……」王弘義心不在焉地應著,似乎在焦灼地思考什麼,緊接著忽然喊了一聲,「老六,等等!」

  韋老六已經走出了正堂門口,聞言又折返回來。

  王弘義又沉吟片刻,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猛然對庾士奇道:「虛舟,對不住了,我恐怕得先走一步。」

  庾士奇大為驚詫,站起身來:「這……這是為何?」

  「方才提到的桑兒,是我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絕不能再讓她從我身邊離開。所以,我必須親自去一趟。」

  「可,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庾士奇仍然反應不過來。

  「天底下沒有任何事情比找回我女兒更重要!」王弘義決然道,「齊州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就不摻和了。」說完便帶著韋老六大步朝外走去。

  庾士奇滿臉愕然,緊追了上去:「先生,先生,請留步,聽我說兩句……」

  快步走到庭院中時,王弘義才生生停住腳步,回過身道:「虛舟,實話告訴你吧,那個蕭君默是個厲害角色,如今他既已來到齊州,你和齊王想幹的事情恐怕會橫生波折,搞不好大夥都得玩完!所以,你乾脆跟我一道走,去長安,咱們要幹就幹大的!至於齊州這個爛攤子,就讓齊王自個收拾去吧!」

  庾士奇先是一怔,繼而苦笑,最後反倒平靜了下來,深長一揖:「既然先生另有要事,那庾某就不耽誤先生了。先生請便,恕庾某不能遠送。」

  王弘義看著他,輕聲一嘆,然後拱了拱手,轉身走進了夜色之中。

  庾士奇定定地站在月光下,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他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像王弘義這樣來去自如、說走就走,因為他已經陷得太深了。無論是與齊王通謀造反,還是派兒子去刺殺權萬紀,都是族誅的大罪,就算現在罷手,終究是罪責難逃。所以,即使明知道這場謀反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他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放手一搏總還有一線生機,臨陣退縮就只能坐以待斃!

  沉思良久,庾士奇淒然一笑,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後院。

  他準備去看望一下袁公望,趕緊找醫師給他治傷,然後還要連夜去一趟齊王府,跟齊王最後商定一下起事的時間和具體步驟。

  齊王府的正堂上,燈火通明。

  適才,李祐接受了蕭君默的提議,對王府和齊州府廨的文武官員發出了召集令,打算以聚宴為名,對他們進行起事前的最後一次動員。

  此時,官員們正陸續前來,尚未全部到齊,一旁的下人們進進出出,忙著端菜上酒。李祐和蕭君默坐在上首,正在對酌,有說有笑。蕭君默已換上一身威嚴的長史官服,看上去容光煥發、神采奕奕,與之前那個棲棲惶惶、席不暇暖的「逃犯」判若兩人。

  「殿下,」蕭君默掃了一眼堂上的情況,「趁客人還沒到齊,屬下想先去提審一下裴廷龍,盡快挖出潛伏在府中的玄甲衛細作。」

  李祐讚賞地點點頭:「蕭郎做事,果然雷厲風行,本王有你這麼一個左膀右臂,何愁大事不成!」

  蕭君默客氣了幾句,又道:「另外,屬下初來乍到,對本府情況還不熟悉,想四處走走,順便檢視一下本府的門禁、武庫等重要關節,加強防範,以策萬全,不知殿下能否允准?」

  李祐大手一揮:「本王說了,現如今的齊州城,除了本王,所有人全都聽你號令,你要做什麼儘管放手去做,不必事事都跟本王稟報了。」

  「多謝殿下信任,那屬下就去了。」

  「嗯,快去快回。」

  蕭君默躬身一揖,快步朝門口走去。此時有七八個官員已經入座,正三三兩兩交頭接耳,見蕭君默過來,紛紛起身見禮,免不了一番阿諛奉承。蕭君默敷衍了一下,瞥見一名年輕武官正坐在靠近門口的一張食案邊,雙目微閉,旁若無人,便走上前去,微微咳了一聲。武官睜眼一看,慌忙起身行禮:「卑職見過蕭長史。」

  蕭君默打量了一下他的裝束:「你是參軍?」

  「是,卑職是兵曹參軍,杜行敏。」

  「正好!」蕭君默微微一笑,「我正打算到府裡四處走走,杜參軍既然分管軍防門禁等務,不妨給我當個嚮導?」

  「卑職遵命。」杜行敏恭敬道。

  王府後院有一座地牢,二十幾名玄甲衛都被關在此處。

  裴廷龍被單獨關押在走道盡頭的最後一間牢房中。他披頭散髮,身體和四肢被麻繩捆得結結實實,正歪躺在角落裡打盹。牢門鐵鏈叮叮噹噹響起來時,裴廷龍眼睛微睜,看見蕭君默和另一人走了進來,便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然後把眼睛又閉上了。

  「裴將軍還在生我的氣?」蕭君默走過來,蹲在他面前,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裴廷龍一言不發。

  「得了得了,男子漢大丈夫,別遇見個事就垂頭喪氣,要心存希望嘛!」蕭君默索性一屁股坐在潮濕的地上,「我被你追殺了那麼久,好幾次命懸一線,不也都咬牙挺過來了?做人得有韌性,哪能輸了一次就認栽?」

  裴廷龍聞言,驀然想起了長孫無忌的教誨,便慢慢睜開眼睛:「蕭君默,你這個為虎作倀的小人!一時得志有什麼好猖狂的?等到朝廷大兵壓境,你和齊王瞬間就會被碾為齏粉!」

  蕭君默笑了笑,頭也不回道:「杜參軍,這傢伙口出狂言,詛咒咱們殿下呢。你說,要不要把他舌頭割下來,拿去給殿下下酒吃?」

  杜行敏一怔,支吾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裴廷龍聞言,眼中立刻露出驚恐之色。

  「怎麼,才要你一條舌頭就怕了?」蕭君默呵呵一笑,「我還以為你會大義凜然、視死如歸呢!」

  裴廷龍又驚又怒,想說什麼,卻不敢再開口了。

  「行了,時間緊迫,不跟你閒扯了。」蕭君默忽然正色道,「裴廷龍,聖上當時下詔讓你來齊州監視齊王,有沒有告知你玄甲衛埋在齊王府的暗樁?」

  裴廷龍聽出他的口氣有點不對,心中狐疑,卻仍繃著臉不說話。

  此時,站在蕭君默身後的杜行敏一聽,臉色驟變,暗暗從袖中摸出一條牛皮繩,兩頭一拽,把繩子繃得筆直,慢慢舉到了蕭君默的頭上。

  杜行敏手法嫻熟,整個過程毫無聲息,顯然沒少用這條繩子勒人。

  裴廷龍不知道這個姓杜的是哪一路的,但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心中不由得大為慶幸,遂不動聲色地盯著蕭君默,儘量不讓自己的目光上移,以免被他察覺。

  「孤狼,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蕭君默淡淡一笑,彷彿腦後長了眼睛,「首先,你不是我的對手;其次,就算僥倖殺了我,你也逃不出齊王府;最後,萬一真的殺了我,就沒人可以阻止齊王的叛亂了。」

  杜行敏和裴廷龍同時一驚,都被蕭君默的這番話弄迷糊了。

  最驚駭的是杜行敏,因為「孤狼」正是他的代號——這是只有玄甲衛大將軍李世勣才知道的代號,蕭君默如何得知?!

  「狼跋其胡,載疐其尾。」蕭君默緩緩吟道。

  這是接頭暗號,語出《詩經》。

  杜行敏又是一震,脫口而出:「封狼居胥,禪於姑衍。」

  這句對應的暗號出自西漢名將霍去病的典故:漢武帝元狩四年春,霍去病率部深入漠北兩千餘里,大破匈奴左賢王部,殲敵七萬餘人,隨後分別在狼居胥山舉行祭天的封禮,在姑衍山舉行祭地的禪禮,後人遂以「封狼居胥」代指赫赫戰功。

  蕭君默居然知道他的代號,且能說出如此絕密的接頭暗號,不由得讓杜行敏大為震驚,也令他對蕭君默的真實身份和意圖產生了極大的困惑。

  同樣困惑的還有裴廷龍,他已經完全看不懂蕭君默的路數了。

  蕭君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對二人道:「二位,眼下情勢危急,我就長話短說了。我昨天經過泰山,恰好遇見齊州長史權萬紀被人刺殺,通過一些蛛絲馬跡,我推斷齊王有謀反意圖,於是決定深入虎穴,一探究竟,而今日一早進入齊王府後,事實也證明了我的猜測。所以,我就想了一個計策,一邊取得齊王的信任,一邊讓裴兄你和弟兄們趁機潛入王府……」

  「你等等!」裴廷龍有些反應不過來,「你是說,權萬紀已經死了?」

  「對,屍體就躺在我面前,還有段隊正那幫兄弟。」

  「是齊王幹的?」裴廷龍又驚又怒。

  「當然。除了他還能有誰?」蕭君默暫時不想提及庾士奇,因為那會把事情搞得太複雜,而且不是眼下的當務之急。

  「你說你想取得齊王信任,然後你就設計把我和弟兄們抓了?」

  「我話還沒說完。」蕭君默一笑,「你到齊州這麼些日子了,一直處於被動狀態,時時躲避齊王的搜捕,尚且自顧不暇,如何制止齊王?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表面上是把你們抓進來,實際上是讓你和弟兄們名正言順地進入齊王府,以便咱們展開行動……」

  「我去你的蕭君默!」裴廷龍氣急敗壞,「你用這麼損的辦法,是想借齊王的刀來殺我吧?」

  蕭君默目光凌厲地盯著他:「裴廷龍,你現在多說一句廢話,咱們就多一分危險。萬一被齊王發現,我大不了一走了之,可你走得了嗎?!」

  裴廷龍語塞,只好悻悻閉上了嘴。

  「蕭……蕭將軍。」杜行敏本來想叫「蕭長史」,一想又覺不妥,只好用他原來的「郎將」職務稱呼他,「我不太明白,你……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

  「這你就不必問了,日後有機會再跟你解釋。」蕭君默道,「其實我白天就可以跟你接頭了,但是以我目前逃犯的身份,我擔心無法取得你的信任,這樣對咱倆都很危險,所以便決定在行動前的最後一刻再跟你接頭。」

  「你是咱們的人,我怎麼不知道?」裴廷龍盯著杜行敏。

  杜行敏微微苦笑:「我的身份在本衛屬於最高機密,通常只有大將軍一人知曉。」

  裴廷龍恍然,旋即冷笑:「我懂了,李世勣根本不信任我,所以雖然派我來齊州執行任務,卻連這裡埋著一名暗樁都不告訴我。」

  「裴廷龍,大將軍也有他的苦衷。」蕭君默道,「萬一孤狼提前暴露,日後想要平定齊王,朝廷手中就沒有任何籌碼了。」

  杜行敏聞言,頓覺有理,遂連連點頭。

  裴廷龍卻依舊冷笑:「蕭君默,既然孤狼的身份屬於最高機密,那李世勣怎麼又透露給你了呢?」

  蕭君默突然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裴廷龍,現在咱們三個,還有蝶衣、羅彪他們幾十號人,可都是站在懸崖邊上了!你要是再像個娘們一樣盡扯這些沒用的,信不信我讓孤狼先把你收拾了,省得你耽誤大事?!」

  裴廷龍囁嚅了一下,終於沒再開口。

  「蕭將軍,你趕緊下令吧,咱們該怎麼做?」杜行敏焦急道。

  蕭君默把裴廷龍扔回角落,反問道:「你手底下有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將軍放心,我手下起碼有近百個兄弟都跟我一條心,而且向來對齊王不滿,絕不想跟著他造反,這些人都可用。」

  「這就好辦了。」蕭君默道,「你回頭帶上他們,首要任務是佔領府中武庫,記住要智取,別鬧出太大動靜,儘量避免雙方傷亡。控制武庫後,萬一齊王的人反撲,你便一把火把它燒了,給齊王來個釜底抽薪!另外,分兵去控制各處門禁,封鎖內外,嚴禁任何人員出入。」

  「是。那齊王那邊呢?」

  「齊王就交給我了。」蕭君默說著,瞥了地上的裴廷龍一眼,「把他解開吧。」

  杜行敏隨即解開了裴廷龍身上的繩索。裴廷龍活動著筋骨,看向蕭君默的目光依然還有幾分敵意。

  「裴廷龍,咱們所有人能不能活著走出齊州城,就看今晚這一搏了。」蕭君默看著他,「你要是不想死的話,就照我說的做,咱們聯手拿下齊王。至於你我之間的恩怨,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算。你說呢?」

  裴廷龍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成交。」

  兩匹駿馬在黑夜的驛道上疾馳。

  騎者是楚離桑和綠袖。

  後面有十幾騎緊緊追趕,他們便是郗岩及其手下。

  從昨天傍晚蕭君默不告而別之後,楚離桑在客棧裡就坐不住了。她找了郗岩多次,想說服他一起到齊州與蕭君默會合,卻無一例外地遭到了郗岩的拒絕。楚離桑知道,如果不是出了什麼大事,蕭君默絕對不會拋下她。她也知道,蕭君默之所以給郗岩下了死令,不許她離開客棧,目的也是保護她,不讓她捲入危險之中。

  可楚離桑卻絕不願當一個處處被人保護的小女人,她更希望能與蕭君默共同面對危難,哪怕是共同面對死亡!

  昨晚她徹夜未眠,一直在回憶這一路上和蕭君默患難與共、生死相依的一幕幕,也一直在擔心他的安危。今天一早,忍無可忍的楚離桑就跟郗岩翻臉了,試圖以武力擺脫他的控制。不料郗岩早有防備,竟然暗中在她和綠袖吃的早飯裡下了藥,把她們迷倒了,然後將二人反鎖在了房間內,並派人嚴加看守。

  兩人被迷暈,居然一覺睡到了傍晚。楚離桑醒來後,假裝腹痛難忍,故意讓綠袖大喊大叫,吸引看守進來,然後將其打倒,搶了兩匹馬逃出客棧,往齊州方向飛奔。郗岩發覺,慌忙帶上手下在後面拚命追趕。

  此刻,兩人估摸著才跑出二十多里地,便漸漸被郗岩等人追上了,前後相距已不過六七丈遠。楚離桑正尋思著該如何脫身,忽見夜色中迎面馳來一彪人馬,遂靈機一動,大喊救命。綠袖會意,也跟她一起扯著嗓子大喊。

  楚離桑想,不管前方來人是官是民,聽見兩名女子在曠野中奔馳著大喊救命,一般都會伸出援手。只要他們把郗岩攔下來,她們就有機會脫身了。

  轉瞬間,對方人馬已到眼前。令楚離桑萬萬沒想到的是,對方數十騎竟然在驛道上一字排開,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楚離桑和綠袖勒住韁繩,面面相覷。

  儘管黑燈瞎火,難以辨清對方身份,可如此架勢已足以證明來者不善,楚離桑不禁對自己的大意深感懊悔。

  就在這時,前方的黑暗中忽然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桑兒,是你嗎?」

  楚離桑的腦子嗡地一聲,一下子便僵住了。

  來人分明是王弘義!可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此時郗岩也已帶人趕了上來,策馬擋在她身前,沉聲道:「楚姑娘,你快回客棧,這裡讓我來對付。」

  話音剛落,對方數十騎便已衝了過來,只聽王弘義大喊:「桑兒別怕,爹來救你了!」

  郗岩和綠袖同時驚愕地看著楚離桑,不明白她什麼時候又冒出了一個爹。楚離桑苦笑,對郗岩道:「讓郗先生見笑了。他是冥藏,一直誤認為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兒。」

  「冥藏?」郗岩一驚,「他怎麼也到了這裡?」

  楚離桑依舊苦笑:「也許,這就叫冤家路窄吧!」

  說話間,對方已經殺到。郗岩和楚離桑同時抽刀,迎了上去……

  蕭君默回到正堂的時候,所有大小官員均已到齊。齊王李祐隆重地向眾人正式介紹這位新任的齊州長史,官員們紛紛上前敬酒道賀,免不了又是一番阿諛奉承。

  熱鬧了一陣後,李祐低聲問蕭君默:「裴廷龍那小子招了嗎?」

  蕭君默搖搖頭:「還沒有。我是打算先禮後兵,如若他明天還是抵死不招,咱們就每隔一個時辰殺他一個手下,看他能挺多久。」

  李祐微微一怔,咧嘴笑道:「那些人可都是你過去的同僚,你就下得了手?」

  蕭君默冷冷一笑:「過去是同僚沒錯,可前一陣他們追殺我的時候,可一點也沒手軟。」

  李祐點點頭,似乎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忽然,李祐注意到杜行敏沒跟蕭君默一塊回來,便跟他問起。蕭君默道:「屬下擔心武庫防範不嚴,便讓杜參軍過去再檢視一下,以防萬一。」李祐顯得挺滿意:「不錯,還是你想得周到。」

  武庫是典軍的職責範圍。曹節在旁一聽,頓時有些不悅,哂笑道:「蕭長史的確是周到,才來不到一天,就把分內的分外的、該想的不該想的全都想到了,卑職真是佩服。」

  蕭君默笑而不語。

  他知道,曹節說出這麼沒水平的話,根本無須自己出言反駁,齊王自會修理他。果不其然,曹節話音剛落,李祐便斜著眼道:「曹節,你這話就不對了!蕭郎現在是本王的長史,本王的事就是他的事,什麼叫分內分外?什麼叫該想不該想?你說話怎麼就不過過腦子?來,跟蕭長史敬酒賠罪!」

  曹節拉長了臉,不情不願地舉起酒盅。

  蕭君默淡淡一笑,抬手止住他:「曹典軍,我讓杜參軍去檢視武庫,只是出於安全考慮,並非針對任何人,請你不要誤會。再說了,咱們都是為殿下做事,理應同心同德,豈能強分彼此呢?這杯酒,還是讓我敬你吧。來,我先乾為敬!」說完便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對曹節亮出了杯底。

  「痛快!」李祐一拍食案,大笑道,「還是蕭郎有度量,本王就喜歡你這種人!」

  曹節無奈,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把酒喝了。

  在場眾官員看到齊王心情大好,也就放開肚皮吃喝,大堂上一時觥籌交錯,歡聲笑語。蕭君默一邊跟李祐及眾官員推杯換盞、談笑風生,一邊暗暗留意著堂外的動靜。

  之前在地牢裡,他跟裴廷龍、杜行敏一起制訂了行動計畫:

  一、由杜行敏帶人奪取武庫,同時控制各處門禁、隔絕內外;

  二、由裴廷龍率桓蝶衣、羅彪等玄甲衛摸到正堂外,悄悄解決掉周圍的崗哨和守衛,包圍正堂;

  三、由蕭君默在堂上穩住齊王及眾官員,一旦接到裴廷龍得手的暗號,立刻出手挾持齊王;

  四、蕭君默與裴廷龍等人裡應外合,迫使所有官員倒戈,放棄齊王,重新歸順朝廷。

  確定行動方案後,他們三人合力放倒了幾個牢房看守,然後將桓蝶衣、羅彪等二十多人解救了出來,隨即按計畫分頭展開行動……

  此刻,蕭君默在心裡估算了一下時間,覺得裴廷龍他們應該已經得手了,可是,他卻一直沒有聽到事先約定好的暗號——斑鳩叫聲。

  堂上,酒過三巡,眾人皆已微醺。李祐見氣氛醞釀得差不多了,便示意蕭君默講話,對眾人進行起事前的最後一次動員。

  蕭君默清了清嗓子,準備說些套話敷衍一下,可就在這時,正堂門口忽然出現一名滿身鮮血的府兵,他跌跌撞撞想跑進來,卻被門口的侍衛給攔住了。見此情景,堂上眾人無不大吃一驚。蕭君默也是神色一凜,意識到行動可能出岔子了,只不過到底是杜行敏還是裴廷龍出了問題,現在還無從判斷。

  李祐圓睜雙眼,厲聲道:「讓他進來!」

  兩名侍衛立刻架著那個傷兵走上堂來。那人傷得極重,跑到這裡似乎已經耗光了最後一點元氣,腦袋耷拉著,一雙腳幾乎是在地面拖行,在身後留下兩道長長的血跡。曹節認出他是駐守武庫的隊正邱三,慌忙跑上去,揪住他的衣領:「說,到底出什麼事了?」

  邱三嚅動著嘴唇,有氣無力地說了句什麼,然後頭往下一勾,顯然是嚥氣了。

  曹節猛然轉身,唰地抽出佩刀指著蕭君默,大喊道:「把他拿下!」

  此時李祐兩側站著四名帶刀侍衛,聞聲一愣,想動又不敢動,只好齊齊望向李祐。在場眾官員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李祐眉頭緊鎖,看了看一臉從容的蕭君默,又看了看氣急敗壞的曹節,沉聲道:「曹節,你到底聽見了什麼?」

  曹節上前幾步,大聲道:「殿下,此人是駐守武庫的隊正邱三,他剛才說,杜行敏帶人佔領了武庫,他的人都被杜行敏殺了。」

  李祐渾身一震,立刻給了侍衛一個眼色。四名侍衛當即抽刀,同時架到了蕭君默的脖子上。李祐死盯著他:「蕭君默,對此你做何解釋?」

  蕭君默淡然一笑:「殿下,為何杜行敏殺了邱三,就要由我來解釋?」

  如今事態不明,裴廷龍他們又遲遲沒有就位,蕭君默也只能先設法自保並盡力拖延時間了。而在如此危急的情勢下,他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只能是把水攪渾。

  「蕭君默!你到現在還敢狡辯?」曹節搶過話頭,「邱三是我安排的人,一直負責防守武庫;杜行敏是你派過去的,結果卻把我的人殺了,你和杜行敏難道不是想造殿下的反嗎?」

  「為什麼杜行敏殺邱三,就等於是我要造殿下的反?」蕭君默仍舊微笑道,「如果邱三該殺呢?如果杜行敏檢視武庫的時候,發現了什麼嚴重問題,邱三情急之下想殺人滅口,卻反被杜行敏所殺呢?或者杜行敏剛要檢視武庫,邱三擔心事情敗露就狗急跳牆呢?假如是類似情況,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懷疑你和邱三想造殿下的反?」

  李祐一聽,眉頭蹙得更深了,不由得轉臉看著曹節。

  曹節一下就蒙了:「你、你血口噴人!好好的武庫能有什麼問題?」

  「可能存在的問題多了。比如軍資器械以次充好,比如監守自盜造成虧空,甚至不排除裡面的金銀、銅錢、絹帛被人挪用侵吞!實話告訴你曹節,你之前長年擔任分管武庫的旅帥,可以做手腳的地方太多了,而我根本就信不過你,所以才會讓杜參軍去檢視武庫。」

  蕭君默下午在城裡隨便走了走,跟幾個父老聊了聊天,便聽說曹節在城裡至少有五處房產,在城外也有幾千畝良田。蕭君默一想,這些事情齊王不可能不知情,既然放任不管,就說明齊王要的只是聽話的奴才,而不是德才兼備的手下,至於說這個奴才貪不貪,他可能根本就無所謂。

  「蕭君默,你別欺人太甚!」曹節暴跳如雷,「你才來不到一天,憑什麼就懷疑到我頭上?你有什麼證據?」

  「曹典軍,你是什麼人,殿下心裡清楚,我就不在這裡揭你的老底了。」蕭君默冷笑,轉向李祐,「可我想提醒殿下的是,一個人貪墨成性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故意用貪墨來掩藏他的真實身份,然後在關鍵時刻,對殿下發起致命一擊!」

  此言一出,不光是李祐,在場眾人皆變了臉色。

  李祐滿腹狐疑:「你這話什麼意思?」

  「殿下別忘了,潛伏在您身邊的玄甲衛細作至今尚未暴露。現在的齊王府裡,除了我是剛來的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有嫌疑,其中自然也包括曹典軍。」

  「既然任何人都有嫌疑,你憑什麼光揪著他不放?」

  「我有三點懷疑他的理由。其一,方才我去地牢提審裴廷龍,居然在他身子底下發現了一枚小小的刀片,而我隨後問了看守,得知今晚把裴廷龍押回來時,最後一個離開地牢的,便是曹節;其二,就是剛才大家都看到的,我派杜行敏去檢查武庫,結果邱三卻跟他打了起來,此事在我看來,分明是武庫存在問題,邱三狗急跳牆;其三,大家可以好好看看,在這大堂之上,除了殿下身邊的侍衛,有誰隨身攜帶兵器的?不管是我還是諸位同人,都按規矩把兵器留在了堂外,唯獨曹節一個人沒有解下佩刀,我不禁想問曹典軍,你這麼做意欲何為?」

  這三條理由,第一條當然是蕭君默隨口編的,不過現在誰也無法戳穿;第二點其實略為牽強,因為杜行敏與邱三刀兵相見,疑點至少一人一半;不過他緊接著拋出的第三條理由,卻足以把眾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去——當時官員聚宴,通常都不能攜帶兵器,蕭君默和其他官員也的確在進門時都把隨身武器解下來了,然而此刻,曹節手上卻分明握著一把明晃晃的橫刀。

  李祐聞言,這才注意到在場眾人中,的確只有曹節一人攜帶武器,不禁臉色一沉,給了侍衛一個眼色。四名侍衛立刻丟下蕭君默,沖上去卸了曹節的刀,其中兩名侍衛一左一右按住了他。

  「殿下,殿下,您聽我解釋!」曹節急得臉紅脖子粗,「卑職是懷疑蕭君默來者不善,所以才不敢解下兵器,為的是萬一他有不軌企圖好保護您啊!」

  「曹節,」蕭君默呵呵一笑,「殿下身邊足足有四位帶刀侍衛,怎麼也輪不到你來保護吧?你這理由是不是太蹩腳了?」

  至此,蕭君默已經成功把水攪渾,暫時解除了自身的危險,但他卻遲遲沒有聽見裴廷龍的暗號,也不知他們現在身在何處,遭遇了什麼;還有,杜行敏那邊既然跟邱三明刀明槍幹上了,那即便佔領了武庫,也肯定會遭到其他府兵的強力反撲;而在此大堂之上,自己雖然栽贓給了曹節,但危險並未徹底解除,在一人面對這麼多敵人的情況下,就更談不上要按計畫挾持齊王了。

  看來,今晚的行動凶多吉少,恐怕隨時可能失敗。蕭君默暗暗打定主意,如果過一會兒裴廷龍他們還不出現,他或許只能走最後一步——拼盡全力殺死齊王,即便跟他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因為一旦幹掉齊王,齊州這些官員便會群龍無首,這場叛亂自然會胎死腹中,那麼即使賠上自己這條性命,也是值得的。

  此刻,唯一讓蕭君默感到遺憾的,是不能與楚離桑見上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