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丁子晏他們結束了短期實習回來的時候,百年一遇的長假到快開始了。
因為今年剛好是年之華他們大學建校一百周年。校長們不知從那個犄角旮旯翻出校史說,校慶日是九月二十日,又加上國慶進行雙慶,於是一共放兩周時間。
全校上下一片歡騰。
這一天,年之華從午睡中慢慢醒過來,眼還沒睜開,覺得耳邊有輕微的呼吸噴上熱氣。
這感覺很熟悉,年之華家那只狗就愛幹這個。在家那會,每個早上她還沒起床,那狗就喜歡把毛絨絨的腦袋湊到她面前,等她醒來,有時還舔上一舔。
年之華伸手估著方向拍了一下:「乖啊。」
手碰到了個東西,順勢揉了揉,不對啊,摸上去不像狗腦袋軟綿綿毛絨絨,反而有點涼,而且油膩膩。
不是狗?
這想法讓她驚醒過來,眼一睜開,就看見一張大臉杵在她面前!
「哇啊!」年之華尖叫了一聲,直接蹦了起來,這才發現那是蕭竹君。
這人沒事翻著白眼,站在床邊瞻仰別人做什麼!年之華一陣怒氣。
蕭竹君在學校賓館白吃白住了N天,其他人話都不敢多說她一句。自跳樓事件後,她儼然是傳說中的人物了。
她回到宿舍也有一定的時日了,但是和自己一樣,彼此視對方如空氣,還沒說過一句話。
現在,蕭竹君的頭就擱在自己的床框上,看上去簡直像是一個被切掉的腦袋直接擱在她床上,滲人得慌。
「我們和好吧。」蕭竹君說,扣住床框的兩隻手青筋暴露。
年之華定定神,做出若無其事的表情:「啊?」
「我回來後,你都沒和我說過話。你是不是不肯原諒我?」蕭竹君死盯著年之華的眼睛。
年之華的第一個反應是,蕭竹君今天怎麼突然這麼正常?
她無數次在心裏期盼過蕭竹君變正常,但是今天她真的正常了,年之華又覺得她正常得不正常,又或者是不正常到了正常的地步!
……最後年之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表達什麼意思!
「你究竟原不原諒我?你若是不原諒我,我就再去死!」蕭竹君一把抓住年之華的手。
媽呀,你可千萬別再上演跳樓秀了!年之華急急地把手縮了回來,淚光閃閃:「原諒!我原諒你!我當然原諒你!」
「好。那,為了表示我的歉意……」蕭竹君慢慢靠近她,說道……
丁子晏推開實驗室大門換口氣的時候,剛好看到年之華站在門外念念有詞。
「花花?」丁子晏猶豫著喚了她一聲。
年之華回過頭來,看到丁子晏,眼神迸發出驚人的光芒:「丁子晏!這是我此生唯一的請求!如果你不同意我只能去死了!」她還沒發現,自己的說話方式已經不自覺地蕭竹君同化了。
丁子晏被嚇到了:「你沒事吧?」
「你答應嗎?」年之華滿含期待地看著他。
「你總要先說是什麼事情啊?」
「你校慶要不要去……玩?」年之華低頭,心虛地揉了揉衣角。
丁子晏沒聽太清楚:「去哪玩?」
「……家。」年之華聲音還是很低很低,不過聽起來不像是說「去我家」。
丁子晏很耐心地再問了一次:「誰家?」
年之華知道瞞也是瞞不過去的,把心一橫,說道:「蕭竹君家。」
「……」
丁子晏好半天沒開口,大約是死機了。
年之華又補充道:「她說之前和羅奇兵都很對不起我們,所以邀請我們去她家玩。」
見丁子晏的眉頭慢慢皺起,年之華漸漸有了不祥的預感,忍不住哀嚎起來:「不要扔下我一個人啊!!!」
丁子晏轉身想要逃。年之華奮勇地抓住了他的外套,被他帶著一路拖行。
「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我欠你一百頓飯,我給你打水掃地背試驗器材!」
年之華的喊聲回蕩在樓道裏,顯得無比哀怨。
丁子晏只好停下來:「你也不去不就好了?」
「我沒法拒絕!她說我和你要是不去,就是不原諒她,就要死給我看。」
丁子晏皺眉:「她要死就讓她去死,反正她也沒那個膽子。」
年之華慘叫:「大哥!!你沒看到她之前跳樓的壯觀景象啊!!」
之前,由於丁子晏短期實習去了,沒能現場目睹蕭竹君跳樓的壯舉。這一事件,還有蕭竹君與羅奇兵湊成一雙的消息,他都是事後補課才曉得的。
「就算她不是真的想死,她往宿舍陽臺上一爬,我就會跟著成為新聞人物的!我不要啊!求求你幫我一把吧!!」
兩人僵持了半天,年之華好說歹說,可丁子晏死活不鬆口。
「不去不去!」
「死也不去!」
「你直接宰了我!」
最終,無法說服他的年之華只好鬱悶地離去。
她一步三回頭,那姿態,像極了一隻棄犬望著自己夠不著骨頭。
但丁子晏鐵了心。
別的都好說,去蕭竹君家,打死也不幹!天天面對那個神經病還不把自己逼死?再說,自己不去,年之華肯定也不敢獨自去,這樣皆大歡喜了。
丁子晏心裏這樣想,拉開實驗室大門進去。
他一開門,就看到謝君安背靠著牆壁,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聽到了?」
謝君安點點頭。
丁子晏自然沒什麼好隱瞞的:「蕭竹君居然要我和年之華去她家。這個臆想狂到底又想幹嘛!八成又要出事的!」
謝君安又點點頭。
第二天,丁子晏回寢室,發現謝君安正收拾行李。一個不大的背包,已經裝了大半滿。
「校慶要出去玩啊?」丁子晏建議,「要不要用我的登山包?裝得比較多。」
謝君安笑笑:「不用了,反正是住別人家裏。」
沒來由的,丁子晏心裏疙瘩了一下。
謝君安又像是自言自語了一句:「蕭竹君家常備的東西應該有的吧。」
丁子晏愣了。直到謝君安已經把背包拉鏈拉上了,他才來得及問了一句:「你要跟花花去蕭竹君家?」
謝君安埋著頭,只「嗯」了一聲。
好像被誰灌了一瓢油似的,丁子晏一下子悶了。好半天,他才說:「蕭竹君那人,神經不對勁。」
「所以我才去,不然年之華也太可憐了。」謝君安立刻回答。
丁子晏心裏不爽快了,但又說不上來哪里不爽。一直到上床熄燈的時候,他都覺得心裏別了根刺似的,就是不痛快。
他以為自己不去的話,年之華是決計不會去的,才斬釘截鐵的拒絕。可是沒料到,原來不是沒有他就不行,謝君安去的話,也是可以的。
其實自己不是早就決定過,要為謝君安跟年之華保持距離的嗎?怎麼這麼快,就把自個兒的話當作個屁啦?
丁子晏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掏出手機來,先是發了個短信給年之華。他在黑暗中目光炯炯地盯著螢幕,良久,沒有回音。
他不死心,又試著撥了年之華的號,居然已經關機了。
也不知怎的,一股氣直沖上頭來。丁子晏騰得翻身坐起來,套上牛仔褲,拉過外衫,連梯子都不用直接跳在地上,又是?的一聲響。
「這麼晚了,你去哪兒?」謝君安從床上探頭,聲音還是該死的不溫不火。
丁子晏本來是打算一路沖到女生宿舍下麵去喊年之華。他就不信找不到她!可是謝君安的聲音突然叫他降了點火。
這麼晚了,要是在年之華樓下一喊,非得驚起四鄰驚詫。明天,不,今晚自己就得上校園網頭條。
丁子晏的長處就是很能及時反省自己的失控行為。他略停頓,祭出永遠的藉口:「……上廁所。」
謝君安慢悠悠地笑著說:「慢走~」
宿舍樓道裏,響起了行李箱拖行在瓷磚上的聲音。看來已經沒課的同學,開始提前長假回家了。
無心再睡眠,年之華張開了眼睛。
因為丁子晏的拒絕,她這一夜睡得相當不安生。
唉,丁子晏大概以為自己是想拖一個墊死的人同去吧。其實,自謝君安對自己說了那句「試試看推倒丁子晏」後,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來嘗試,丁子晏是不是真的對自己不一般。沒想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唉聲歎氣中,年之華洗漱完畢,叼著一片麵包出門。
她一出宿舍樓就傻了。
丁子晏居然就坐在宿舍門對面吃早飯,而且直直地盯著這裏。兩人的視線撞上,要假裝沒看到已經來不及。
丁子晏揮手,示意她過去。
暗自歎口氣,年之華三步並作兩步跨過去,把包往桌上一扔,豪氣地坐下。
丁子晏面前是熱騰騰的小籠包和玉米粥。一雙筷子遞到眼前,年之華接了過來。兩個人先是悶不吭聲地吃著早飯,吃了八成飽的時候,兩個人終於把視線從包子上移開,對視一眼。
先開口的是丁子晏:「你,還是要去?」
「嗯。」年之華用筷子戳著包子皮。
丁子晏心裏又梗了一下:「那我也去吧。」
「哎?」輪到年之華吃了一大驚。
丁子晏的拒絕自己一開始是很失落,不過後來也想通了。他好不容易逃過了蕭竹君的yy,為什麼還要眼看著火坑自己跳進去?
可沒想到一個晚上過去,他的想法又變了。
丁子晏立刻把早就想好的臺詞搬了出來:
「蕭竹君邀請的是我們倆,對不?我們最好還是不要換人選來刺激她。再者,我們對她也算知根知底了,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再說了,這種爛事拋給哥們不厚道,我總不能眼看著你被她賣了。」
說完,丁子晏端起喝得差不多的玉米粥嘬了兩口,偷眼看年之華的反應。
年之華先是愣了一下,大約不理解丁子晏的態度為什麼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過她馬上就轉為驚喜的表情。
丁子晏看著她這麼開心,心情不由得也好起來,覺得自己果然是個不錯的朋友。
「那,謝君安那邊,」丁子晏又開口了,「你要是覺得不好開口……」
「謝君安怎麼了?」年之華問。
看著年之華茫然的表情,丁子晏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試探著說:「謝君安不是要跟你一起去?」
「謝君安為什麼要跟我一起去?」年之華更加茫然地反問。
丁子晏牙根都要咬斷才止住自己破口大?的衝動,還要勉強自己露出巨大的笑容:「因為謝君安很喜歡旅遊。」
年之華以為謝君安也想去。
這是她好容易才得來跟丁子晏一同出行的機會,雖然還有兩個極品大燈泡,但再加上謝君安這個高深莫測的傢伙,這次出遊怎麼收場都不知道了。
思及此,年之華趕忙說:「最好還是勸他不要去吧,蕭竹君家似乎不是什麼旅遊景點。」
丁子晏立即從善如流,結束了這個對話。
「謝君安!」
丁子晏帶著滿身殺氣沖回寢室,可惜謝君安人已不在。
電腦前壓一紙條,上書:「校慶回家,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