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有些東西,好像抽絲剝繭一樣瞬間清晰了起來。

夏眠想起在薄家的時候,總看到薄嗣承對著一盆怪柳發呆,那時候薄嗣承還別有深意的回答過她:「我在向一個人賠罪。」

後來夏眠知道了怪柳的花語——罪。

但是她從來都沒想過這個會和母親有關。

薄嗣承眼底的震驚不比夏眠少,在場的四人顯然只有他倆不知道這個滔天的秘密,衛芹眼底的憤怒看起來更像驚慌失措和氣急敗壞。

薄嗣承看了夏眠許久才黯啞出生:「你竟然真的是葉珣的孩子……」

他顫抖的手掌試圖覆上她的發頂,夏眠不知為何卻執拗的偏轉過頭,目光一直落在傅湛臉上。

傅湛今天的目的定然不會是好心到要讓他們父女團聚,而且他說過的,母親的死因和衛芹有關。

傅湛看著夏眠對薄嗣承的態度,笑得更加開懷,他同情的看了眼夏眠,沉聲說道:「可憐的孩子,讓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你要撐住了哦。」

夏眠把手裡的紙張攥起褶皺,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傅湛。

衛芹早在一邊跳腳,對著傅湛全無形象的開口大罵:「你個混蛋,你毀了槿晏!現在還要繼續毀我嗎?你就這麼看不得我好!」

傅湛面色陰沉,看著衛芹的眼神冷的嚇人,他想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什麼會被這樣一個惡劣的女人算計,還動了心,怎麼就沒能看清她美麗外表下的惡毒內心呢?

「我毀了槿晏?那你呢?」傅湛斜睨著她,神色比之前更加冷酷,「讓他叫別的男人父親叫了二十幾年,他為什麼自閉,要不是因為你他的人生也不是這樣的!」

夏眠和薄嗣承好像局外人一樣,淡漠的看著這兩人互相撕咬互相指責,夏眠說不清此刻的內心,聽著他們談論薄槿晏,她也是撕心裂肺的疼。

她只以為他是因為父母冷落才輕微自閉的,也能看出來他和衛芹不親,甚至極少和衛芹說話,原來他那麼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夏眠不敢再想下去,她和薄槿晏的關係,在今天或許就要有一個天翻地覆的轉變。

「你說的秘密,是什麼?」夏眠打斷他們,不想再聽這虛偽的兩人互相斥責。

衛芹僵住,驀地回頭瞪著夏眠。

夏眠不畏懼她的目光,坦然看著傅湛:「我只關心母親的死和這一切有沒有關係,我是誰的孩子,我一點也不在意,親情是什麼我早就不知道了。」

薄嗣承難以置信的看向夏眠,傅湛嗤笑一聲:「秘密當然就是,石銳凱殺葉珣是因為知道了你的身世,一個男人入贅已經夠丟臉了,被流言議論紛紛,最後還要替別人養孩子……」

「嘖嘖——」

傅湛感歎道:「要是我也會憤怒扭曲,不過他倒是挺狠,連你一個小孩子都不放過。」

傅湛又說:「不過你還真可憐,你這個親生父親,也比石銳凱強不了多少。」

夏眠胸膛劇烈起伏著,胸口更是好似有一團火在劇烈燃燒,燒的她頭暈目眩幾欲發狂。她想過無數種不堪的真相,都沒想過是因自己而起的。

她間接害死了母親,而促成今天這一局面的……

夏眠目光陰測測的看向衛芹,衛芹反而直視她:「看我做什麼?石銳凱發現你是野種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都是你那個媽太不要臉,我才和嗣承分手多久她就勾-引他。」

薄嗣承率先發難,厲聲喝止衛芹:「你閉嘴,這件事和葉珣沒關係。」

衛芹臉色微沉,聲音帶著幾分心酸:「你……到現在還維護她!」

***

薄嗣承沉默著,垂下密實的睫毛擋住了眼中的失落。

過去的事兒他已經很少去想,每次想都會牽一髮而動全身,全身的神經都針扎一樣刺痛。

他和衛芹打小就住在一起,那個動亂的年代兩人戀愛都小心翼翼。但是男女之間說到底就是那麼一回事,心在一起了,還是遠遠不夠。

他們初嘗情-事是衛芹主動的,那時候的衛芹年輕漂亮,婀娜的身姿更是性感撩人,薄嗣承從小在父母的教育下便有了那種傳統老舊的保守思想,總覺得他們在一起做了,就該一輩子。

他們的父母都是文藝兵,沒有什麼實權,所以有了下鄉名額時兩人都被分到了條件艱苦的地方。

到了鄉下就更不敢胡來了,薄嗣承和衛芹始終保持距離,沒敢有越軌的舉動。

但是薄嗣承的外表向來吸引人,很快衛芹就發現了同批知青裡有個叫葉珣的女孩兒很喜歡他,雖然薄嗣承對她一直冷淡,但是衛芹還是很不舒服。

兩人吵吵鬧鬧,總是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鬧得很不愉快,其實戀愛中的人都是這樣,可是加上惡劣的外在環境,衛芹隱藏在內心的那些虛榮因子就都暴露了出來。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那種窮鄉僻壤,連洗個澡都異常艱難。

後來陸續有了名額,眼睜睜看著其他一起來的人都走了,衛芹心裡既焦急又煩躁。而這時候薄嗣承顯然沒有回去的可能,他沒有雄厚的家庭背景,也沒有遠大的抱負。

而且還因為醫學院的高學歷,被調去了更遠的地方。

和他同行的還有葉珣,衛芹最初的醋意已經變成了惡毒的怨言,和薄嗣承吵得更加厲害。

衛芹這時候認識了傅湛,傅湛來得比他們晚,但是很快就要回去了,因為他有個把握實權的老爸。

衛芹能看出來傅湛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樣,她向來都是異性緣極好的,若不是因為和薄嗣承早就私定終身,她也不會甘於寂寞的。

這時候權衡再三,衛芹作出了最現實的決定。

她爬上傅湛的床,傅湛當時還是個毛頭小子,但長相英俊性格溫柔,衛芹覺得自己一點也不虧,他比薄嗣承更適合做丈夫。

傅湛也只是個毫無經驗的愣頭青,當然敵不過衛芹的有意勾-引,衛芹在性-事上經驗豐富又大膽,傅湛對她一下子好像上癮一樣,欲罷不能。

傅湛走的時候,衛芹也理所當然的走了。

薄嗣承收到她的信時不是不難過,在他心裡早就把衛芹當成了妻子一樣的存在,可是衛芹的措辭絕情不堪,言語間都是對他的怨恨和蔑視。

薄嗣承終於知道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衛芹的心,好比無底的黑洞是永遠填不滿的。

接下來的故事就俗套了,薄嗣承知道葉珣待自己好,但是內心又卑劣的貪戀著她那些溫暖,失戀的時候不只女人脆弱,他也一樣。

但是薄嗣承從沒想過在自己愛上葉珣之前和她發生關係,那個年代女人的貞-操有多重要是可想而知的,所以他才一直認定衛芹,覺得自己該負起責任。

可是他喝醉了,他抱著葉珣喊衛芹,甚至在進-入她的時候還一直把她當成那個虛榮又狠心的女人。

葉珣卻愛的癡傻,沒有怨言,反而對他更加體貼,好像舊社會的小媳婦一樣溫柔乖順。薄嗣承不是沒感情的冷血動物,和葉珣相處兩年,看著她為自己的付出,他也有了全心回報的念頭。

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愛葉珣,但是愛不愛都不重要了,他必須對葉珣負起責任,葉珣和衛芹是不一樣的,他很清楚。

那時候他不知道葉珣的背景會那麼強大,誰會想到一個將軍的女兒願意跑來這種窮山村。

不知道是不是葉珣的關係,之後薄嗣承的仕途走得異常平順,一路晉陞。

葉將軍不喜歡薄嗣承,他早就聽聞了薄嗣承和衛芹的事兒,對他的真心總是疑惑。

果然被葉將軍猜中了,衛芹帶著孩子回來的時候,薄嗣承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衛芹,他對著葉珣艱難的解釋:「因為孩子……」

那時候薄槿晏已經兩歲了,會對著薄嗣承笑,會奶聲奶氣的喊「爸爸」,薄嗣承內心或許還存著對衛芹的怨和愛,到底是什麼他也無從深究,他還是對她放不下。

石銳凱那時候還是葉將軍的得意門生,葉將軍很器重他,家境貧寒卻有錚錚硬骨,他試探過好幾次石銳凱,問他有沒有對象。

石銳凱都斬釘截鐵的回答沒有。

葉珣被拋棄的時候,在葉將軍的安排下嫁給了石銳凱。

離她被拋棄不過兩個月的時間。

那時候葉珣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她只是心灰意冷不想再忤逆年邁的父親。可是因為自己這輕率的舉動,害了自己,也害了女兒。

……

薄嗣承後來知道葉珣意外身亡的時候很震驚,帶著內疚,他其實幾多年後還是會懷念葉珣,畢竟他對不起她,有了內疚這層關係便將她的一顰一笑都記得極清。

可是他從沒懷疑過衛芹,或許是心底對她的愛還沒消失殆盡,潛意識裡一直願意對她全心以待。

***

厚重的鐵門被推開,薄槿晏清冷的身影靜靜立在門口,他清雋的五官看不出波瀾,但是額際有淺淺的汗珠,烏黑的髮絲都沾染了幾絲濡濕。

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執拗的尋到夏眠,一步步朝她走去。

夏眠攥著DNA報告的手收的更緊,紙張發出窸窣的清脆聲響,倉庫裡的人都靜謐無聲,世界彷彿都靜止了,只剩他們兩人。

傅湛的話每一句都在她腦海中盤旋,石銳凱因為她不是親生女兒而心生歹意,殺死了葉珣,還想殺了她。

而傅湛救她,卻是想利用她去揭穿衛芹的真面目,讓薄嗣承痛苦。

她從小失去父母的疼愛,過著半輩子被仇恨折磨的生活,全都是……拜衛芹所賜。

薄槿晏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覆下了大片陰影,他沉默看著她,黝黑的眼底有夏眠無法看懂的暗流緩動,似緊張,似害怕,更似掙扎。

「你早就知道了?」夏眠話裡沒有一點溫度,想起薄槿晏長久以來的詭異,他一直在阻止她接近真相。

薄槿晏靜靜看她幾秒,發出清冷的鼻音:「嗯。」

夏眠閉了閉眼,將眼底的濕意慢慢嚥回,再睜開時一片清明:「我說過的吧,再騙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