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口不停的迸射,槍聲頻密而尖銳。猝然停止,靈活的手迅速卸換彈匣,僅僅停頓了一瞬,震響再度劃過耳膜,直到所有的標靶打完才轉為寂靜。
林伊蘭擱下發熱的槍身,垂手而立。
鐘斯中尉雙臂環胸,略略點了下頭。「搏擊優秀、技能優秀、槍法出色,總體還算不錯。」整體素質極其優良,近日觀察的結果鐘斯很滿意,但同時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人放在步兵營當士兵,實在是一種浪費。
「從明天起,你升為下士,任小隊長。」
「是。」她的回應十分鎮定,沒有顯示任何情緒,令鐘斯更為欣賞。
欣賞之餘鐘斯又有些頭疼,儘管是可用之才,但女人總是麻煩,漂亮的更是雙倍麻煩。「不管你曾經得罪過誰,在我手下只看實力,不過在這裡必須聰明,步兵營裡什麼樣的人都有,你最好小心應付。」
沒想到粗豪的中尉會說出這番話,林伊蘭回敬了一禮。「我會努力,謝謝長官。」
軍隊的底層龍蛇混雜,九成九出身貧民,時常有欺侮下屬或內部鬥毆的傳聞,絕非一個理想的環境。但為了三餐溫飽及謀求出路,帝國軍隊總有源源不斷的新兵。
消除下屬的不馴很容易,軍隊有軍隊的方式。在練習場輪番對戰,當所有人均被擊倒,新隊長的命令開始生效,強者的號令理所當然被尊重。
將毛巾搭上肩膊,林伊蘭走下擊技場。
四周不停的口哨盡來自圍觀的士兵,嬉笑嘲弄著癱倒在地的士兵。各色紛雜的目光追隨,她懶得留意,擰開牆邊的水龍洗了把臉。
「你身手不錯。」陌生的聲音突兀響起。
林伊蘭抬起頭,陰影擋住了光線,一個男人挨得極近,逆光下壯碩的手臂肌肉賁起。「比一場如何。」
「我沒興趣。」
「看起來不像新人,以前在哪服役?」男人興趣十足的目光彷彿在看一匹桀驁的烈馬,毫不掩飾的打量她的身材。「名字是?」
「你是誰?」林伊蘭淡淡的反問,眼眸掃過對方斜搭的軍裝上衣肩章。
「戴納中尉!」插話的是鐘斯中尉,生硬的語氣得極度不悅。「對我的下屬有意見?」
「沒有。」戴納攤攤手,無賴的一笑,「我見她身手不錯,提議較量而已。」
「她的時間應該用來教訓下屬,而不是敷衍無聊的搭訕。」鐘斯完全不給情面的嗆聲。
「鐘斯,別這麼容易冒火,又不關你的事。」對鐘斯惡劣的態度習以為常,戴納不以為意,目光在沉默的女郎身上打轉。「一個營裡交個朋友而已,你隊裡的安姬可是自己爬上了我的床。」
「別以為所有人都像那那蠢頭蠢腦的小□。」鐘斯暴怒,額頭激起了青筋,一旁的士兵被吼聲嚇得退了幾步,氣氛頓時僵滯,誰都清楚鐘斯暴燥的脾氣,一言不合就可能揮拳相向。
「好吧,反正都在軍中,有機會看看她多不同。」戴納輕浮的笑,滿不在乎的踱開,避過了衝突。
鐘斯怒瞪著背影,半晌才硬邦邦的交待。「離這混帳遠點,那傢伙屬下的女兵全被他搞了個遍,最近還把手伸到我隊裡,遲早我狠狠收拾他。」
凶悍的語氣隱藏著回護,林伊蘭無聲的笑了一下。
「是,謝謝長官。」
意外的挑釁者是個麻煩,尤其是對林伊蘭轄下的女兵安姬而言。
西爾國男女皆可入伍,服役期間一視同仁,混亂的男女關係不足為奇。普通女兵很難在等級森嚴的軍隊中保持乾淨獨立,多半淪為玩物。據說戴納曾以保護為餌引誘安姬投懷送抱,顯然隨著新鮮感逝去,諾言已化為泡沫。每次露面戴納總摟著不同的女兵,當著安姬的面也不改調笑,公然視如無物。
望著被擊倒在地半晌爬不起來的安姬,林伊蘭心底一嘆,在記錄本上劃了一個叉。心理影響過大,戴納即使什麼也不做,只要在場安姬便會慌亂緊張,與同伴的配合更成問題,甚至把一個做支撐動作的隊友踢開,林伊蘭感覺有必要對她進行單獨訓練,否則以近日的表現,戰時極其危險。
訓練結束,林伊蘭留下了安姬。
女兵清秀的臉龐帶著不安,眼袋下兩抹陰影更顯憔悴,儘管挺直了腰端坐,手指卻僵直的扣著膝蓋。
「安姬,你最近的表現是怎麼回事。」
聲音不高,女兵卻像被刺痛般不安。「對不起長官。」
「身體不適?」林伊蘭試著尋找理由。
「沒有,長官。」安姬顫了一下。「是我的錯,我會努力。」
「不單是體能問題,你和隊友無法協作,完全沒有默契可言。」安姬彷彿把戰友當成了危險的敵人,充滿了警惕防衛。
安姬垂下頭沒有說話。
「你以前的記錄是良好。」
回答依然是沉默。
林伊蘭不喜歡逼問,但必須找出癥結所在。「因為戴納?」
安姬交扣的手驀然捏緊,指節青白。
林伊蘭收入眼底。「這個緣故應該不會導致你對隊友的排斥。」
「我——長官我會克服——」
「這不是小問題,一旦上戰場,你丟掉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性命,還會牽累身旁支持你的隊友。」
安姬的眼睛出現了淚光,神經質的咬唇。
「告訴我原因,否則我只能向鐘斯長官報告,你已不適合呆在作戰部隊。」
最後一句話擊潰了殘餘的意志,安姬控制不住情緒抽泣起來。
「對不起長官。」眼淚接二連三的滾落,將深藍色的制服浸濕了一大片。「——請不要——我——我——」
遞過手帕,林伊蘭靜靜的等對方平復,過了好一陣,安姬終於止住了哭泣,轉為徹底的頹喪。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數月前戴納中尉表示對我有興趣,想和我上1床。他不是第一個,我想他或許可以讓我擺脫做其他人性1奴的境地,就答應了。」
「其他人是誰。」
安姬道出三個名字,均屬同一連,但不屬於林伊蘭的小隊。
「他們威脅你?自何時起?」
「從我來休瓦開始,以前……當然還有別人,這是軍隊的慣例,誰都知道女兵是為了讓男兵享用而存在。」安姬的臉蒼白而麻木。
「為什麼不向鐘斯中尉報告?」
「中尉不會管的,這是常態。」安姬話中溢滿了苦澀。「他討厭戴納撈過界,但更看不起無能的人。」
林伊蘭垂下眼沉默了片刻。「後來又怎樣?」
「我順從了戴納,他揍了那三個傢伙,隊裡的人瞧不起我,因為我向外人投誠脫褲子。」安姬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凹陷的眼眶通紅,流下了羞辱而憎恨的淚。「沒多久戴納厭倦了我,開始打我……甚至當著他下屬的面強1奸我,最後還……叫他們一起……」。
無力報復又落入了尷尬羞恥的處境,暴力的陰影帶來強烈的身體排斥,安姬本能的恐懼每一個男人接近。林伊蘭理解了因由,卻為如何處理而棘手。
過了半晌,從情緒中平靜的女兵等著最後的裁決。
「安姬。」林伊蘭困難的開口。「你的遭遇令人憤怒,更不該承擔所有不公,但現在的你無法成為合格的士兵,上戰場等於送死,我不能讓你在這種情形下繼續服役……你是否考慮過申請退役?」
「不,長官,請不要把我從軍隊趕出去。」安姬絕望而悲哀的懇求。「除了當兵我什麼也不會,離開這只會餓死,求您別這樣做。」
「你的父母家人?」
「我父母全死了,哥哥等我成年就把我丟進了軍隊,雖然薪餉極低,但至少還能填飽肚子,我沒有其他選擇。」
「試試去別的城市找個工作?你還年輕,軍隊並不是個好地方。」
「我一無所有。」被困境折磨的女兵神色慘淡。「軍隊糟透了,可沒有哪種正經工作會要一個一無所長的年輕女人,除非是作流鶯,我不想淪落到那個地步。」
面對潮濕哀懇的雙眼,林伊蘭陷入了兩難,無法判斷怎樣的決定才是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