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起了雪白的床單,晴空下如浪花翻捲。
寧靜安詳的小村深處坐落著一棟尖頂小屋,艾利在屋外修整籬笆,熟練的將腐朽的爛木刨掉,重新刷上油漆。莎拉從菜園裡走回,沉甸甸的籃子裡盛著新鮮萵苣和土豆。
「媽媽,我來做飯,你的腿剛好該多休息。」艾利接過籃子,扶著母親坐下,「等一會,我馬上就好。」
艾利乒乒乓乓的敲著最後幾枚釘子,莎拉看著碧藍的天空嘆了一口氣。「不知奧薇現在到了哪裡。」
艾利一邊忙碌一邊安慰。「別擔心媽媽,那幾位先生看起來是好人。」
「就算他們是好心的紳士,為什麼一定要奧薇做侍女,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在一起。」莎拉傷感而無奈。「奧薇那麼年輕,又是個女孩子,我怎麼能不擔心。」
艾利撓了撓頭。「我看他們像是貴族,應該會信守承諾善待奧薇。」
莎拉越想越不安。「他們還留下了一袋金幣,就算雇侍女這金額也太多了,難道……天哪,為什麼我當時會答應。」
「媽媽你忘了,是奧薇讓你收下的。」艾利丟開錘子到母親身邊安撫。「她說沒事,讓我們在這裡住下,她和幾位先生一起把芙蕾娜還給索倫公爵,就算有什麼麻煩,索倫公爵也會幫她的。」
聽著艾利的話語,莎拉略微安心了一點,眉頭仍是緊皺。「不知奧薇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艾利想了想。「她說過會定期寫信,萬一不對我就立刻去接她。」
軟軟的呼喚來自身後,奧薇回過頭。
芙蕾娜抱住她,仰起小腦袋。「奧薇,你為什麼要替那幾個人幹活?」
放下水罐,奧薇攬住孩子小小的身體。「他們需要一名侍女。」
「可所有事都是你做。」芙蕾娜滿心不快的依偎著她。「我不喜歡他們,我討厭奧薇這麼忙。」
奧薇吻了吻粉嫩的頰,心底溫暖而柔軟。
芙蕾娜皺起小鼻子。「奧薇,等我和父親見面,一定讓父親把你買下來,只做我的侍女。」
「謝謝芙蕾娜小公主。」奧薇失笑,柔聲輕哄,「你能先回去等我嗎?我整理完餐具就回去。」
芙蕾娜點點頭,乖乖的沿著來路走回,奧薇看著小身影消失在草叢中,才又蹲下來清洗杯碗。
芙蕾娜踢著石頭回到宿地,拉斐爾和以撒一邊,林晰在另一頭,明明是同行卻並不親近,多半時候氣氛沉寂。
拉斐爾在寫信,以撒或許極其無聊,示意芙蕾娜走近,小女孩審慎的觀察了一會,才慢慢走去,撫了撫裙子坐下。
「吃糖嗎?」以撒攤開手,魔術般變出幾顆漂亮的糖果,精美的糖紙閃閃發亮。
嬌嫩的小臉帶著狐疑,謹慎的沒有接話。
以撒帶著微笑誘惑。「如果想吃就告訴我,那樣我才會給你。」
芙蕾娜的回答出人意料。「如果你想給,根本不必我說。」
看來碰到了一條不易上鉤的小魚,以撒低笑出來,大方的把糖放進孩子手心。「好吧,你贏了。」
芙蕾娜拿到糖果並沒有吃,低著頭把玩糖紙。
「想你父親嗎?」對林晰所提到的索倫公爵,以撒相當有興趣。
芙蕾娜看他一眼,半晌才點點頭。
「抱歉,這一陣必須趕路,可能會有點辛苦。」
遙望著小溪的方向,芙蕾娜答非所問。「你會欺負奧薇嗎?」
以撒莞爾。「我看起來有這麼壞?」
「奧薇很好,可是常常有人想欺負她。」芙蕾娜轉回目光,情緒有點低落。「你們也討厭她的眼睛?像其他人一樣?」
以撒揚了揚眉,不以為意。「紅色的眼睛很特別,但也只是不常見而已。」昔年他曾隨船隊出海,歷經不少國家,早已見慣了眸色殊異的人。
「你看起來是個聰明人,那麼該對她好一點。」芙蕾娜的語氣像個大人,一本正經的告誡。「沒有比奧薇更美好的人了。」
「謝謝你的忠告。」以撒忍俊不禁,戲謔的調侃。「可愛的小姐,能否告訴我,為什麼你那麼喜歡奧薇?」
芙蕾娜認真的想了想。「她是最美麗的天使,既強大又溫柔,一直守護著我。」
以撒大笑起來,眼神漾起一絲嘲弄。
善良?美好?不過是溫柔面具造就的表相,這幼稚的孩子被身邊人賣掉卻還不自知。世上哪有滿手鮮血的天使,大概唯有單純愚蠢的小女孩,才會把魔女看成純白無暇。
聽出笑中的輕蔑,芙蕾娜生氣的閉上嘴,拒絕再與以撒交談。
林晰忽然開口,打斷了以撒的遊戲。「維肯公爵近期譴使者向沙珊示好。」
以撒目光一閃。「他很害怕。」
林晰淡道。「沒錯,他想與林氏聯合對抗執政府。」
「顯然維肯公爵在修納身上的投資徹底失敗了。」以撒深為有趣。「我記得林氏和維肯曾是政敵。」
林晰輕描淡寫。「那是過去,現在我們面臨一個共同的強敵。」
「朋友的確是越多越好。」以撒莞爾,看來林晰已決定與維肯合作。「那麼林氏打算出兵保護公爵的領地?」
林晰一曬。「他確實提出了請求,可惜那一帶的地形不利於防守,假如執政軍進攻,我建議維肯公爵放棄它,退到沙珊行省。」
以撒瞭然洞悉,微微淺笑,並不點破。
與其分兵禦敵,不如守護一方,就算林晰對維肯的合作條件感興趣,也只會選擇坐視不理。等敵人把窮途末路的公爵趕過來,一切自然落入囊中,林氏的年輕族長深諳守株待兔之道,以撒閒謔。「假如維肯公爵堅持憑實力對抗執政軍……」
林晰對維肯公爵的軍事能力不抱任何期望,不假思索而答。「他贏不了修納。」
以撒揚了揚眉。「聽說維肯公爵招募了大量僱傭兵,還重金聘請了蘇曼國的退役將官統領。」
林晰眉間多了一絲戾氣。「除非他的對手不是修納。」
以撒生出了興趣。「聽起來你很瞭解他。」
修納發跡的傳聞無數,幾乎被渲染成神一般的存在。
林晰沉默了一會,無表情的開口。「修納出身低下,但少年時已野心過人,甚至混進了皇家軍事學院。他心性堅韌、意志頑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是我見過最難以捉摸的人。」
以撒靜聽,神色透出思索。
「凡登之戰他曾派出數個小隊送死,用鮮血麻痺敵人才得以成功,事後卻隻字不提;科佐是他的舊友,正是科佐的推薦他才得以成為土倫一戰的指揮,最後修納卻暗中挑動,將恩人送上了斷頭台;維肯為他的政變貢獻了大筆金錢,可一登上執政官之位他就取消了與公爵私生女的婚約。」林晰神色陰霾,語調冰冷。「我十七歲認識他,直到數年前才明白,他的目標是不斷攀爬,直至登上最高位,其間死多少人,流多少血,手段何等卑鄙無恥,他根本不在乎。」
以撒有一絲欽贊。「修納確實冷酷,但也相當聰明,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林晰冷笑。「他是個天生的投機者、冷血的政治家,將盲目的民眾玩弄於股掌,卻博得了眾口一辭的讚譽,真是可笑。」
林晰對執政官極其仇視,這不足為奇,畢竟上一任林公爵便是亡於修納之手。
以撒適時轉了個話題。「關於新能源有沒有更多消息。」
「執政府打下休瓦基地之後軟禁了神之火項目所有研究員,連調任的都被控制起來,得手難度很大。」執政府嚴密防護讓利茲人無隙可乘,林晰表面流露出遺憾,內心隱隱欣然。
「休瓦基地真不可思議。」以撒彷彿不經意的閒談,「聽說那裡還有一些秘密,級別更在神之火之上。」
林晰不動聲色。「恐怕是議會那些死老頭搞出來的把戲,誰知道是什麼東西,反正你要的是神之火,其他的一概無關。」
以撒優雅的淡笑,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