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炎之卷》背叛

  帝國執政官與司法大臣在舞會後半場光臨,引發了氣氛的高1潮,無人注意到某位男爵提前離場。

  回程的氣氛異常僵硬,奧薇沉默,以撒更沉默,前來迎接的詹金斯不明所以,也只能保持靜默。

  這一天是帝都整年中唯一不設宵禁的夜晚,不僅執政府舉辦盛宴,民間也自發組織各處聚會。雖然時間已近午夜,街道上依然擠滿了人,馬車被堵在路口,前行極為緩慢。

  擁堵的人群中有幾處引起了奧薇的警惕,觀察了片刻忽然開口。「我們被跟蹤了。」

  以撒中斷了沉思,不著痕跡的掃視車外,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詹金斯大使捏了一把冷汗,酒會不允許攜帶武器,此時並無任何防身之物,偏偏車上這位大人物又不能有任何意外,忽生的威脅令他惴惴難安。

  「看來有人想替你完成任務。」面臨危境以撒依然打趣,極其鎮定。「親愛的奧薇,帝都洞悉魔女身份的並非僅僅是我和詹金斯,我可不希望因為我的死而連累你被全城通緝。」

  奧薇沒有立刻回答,人群中一兩張面孔有點眼熟,是維肯公爵伏在帝都的暗諜,想必私下接受了暗殺的命令。她可以跳下車逃走,也可以趁勢殺掉以撒完成任務,但如果利茲這位重要人物死在西爾帝都……

  一剎那無數念頭轉過,她垂下睫又抬起。「就算您不以此為脅,我也會保護您的安全。」

  刺客並沒有急於上前,只是緩慢的接近馬車,更有可能是前面的路上設有埋伏,奧薇思忖片刻,以手勢喚過人群中行乞的孩子低聲說了幾句,沒多久,孩子弄來一把粗壯的彈弓,興高采烈的換回了一枚銀幣。

  詹金斯因緊張而臉色泛青,以撒卻饒有興趣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幾名暗諜越來越近,恰好前方擁堵的車流終於鬆散,道路一暢,車伕接到命令全力揮鞭,馬車猝然狂奔起來,跟蹤者顧不得顯露痕跡,氣急敗壞的尾隨追逐。

  奪路狂奔的馬車在石板路上顛簸,前方的巷內冒出七八個人,凌亂的槍聲響起,數枚子彈嵌入了車壁,聲音令人心驚,詹金斯雖然沒有驚叫,卻難掩悚恐,冷汗淋淋。

  奧薇略一抬手,一聲痛叫劃破了夜色,接著是又一聲,兩名刺客捂眼跌倒,涔涔鮮血滲出了指縫。

  詹金斯這才發現她把珍珠項鏈拆開,當成了彈弓的子彈。

  出奇不意的反擊將包圍撕開了裂口,車伕拚命打馬,駛出幾十米後撞上了路障,再度被迫停下,危險的敵人越來越近,必須有人搬開路障,奧薇咬咬牙,推開門跳下去。

  搬開沉重的路障,恐懼的車伕揮鞭狂抽,馬車迅速開始滑動,以撒踢開車門對她伸出手,厲聲喝叱。「上來!」

  受傷的足踝無法支持劇烈的跳躍,她搖了搖頭,看著飛馳的車從身邊擦過,迅速駛遠。

  狂怒的敵人,已經出現在眼前。

  當詹金斯找到警備隊趕至,巷子已恢復了平靜。

  幾具屍體倒在地上,其中並沒有奧薇。

  她奪了一把槍,解決了大部分敵人,背靠著牆陷入了昏迷。腰側受了傷,淡紫色的禮服浸透了鮮血。以撒親自抱起她,纖細的身體落在懷中,像一片輕盈的樹葉。

  難以言說的情緒襲上心頭,陰鬱的火焰灼燒著以撒的靈魂。

  他知道自己沒有看錯,她不僅能做一個漂亮的舞伴,更是一把賞心悅目卻又鋒銳無比的刀,足以應對一切危機。事實也正是如此,她成功的令他脫離了危險,逃過了一次有預謀的暗殺。

  只是他一直忘了,奧薇是一個女人。

  對從小接受貴族教育的男人而言,保護女性是一種天生的責任。

  可他用女人的鮮血來保護自己,把她柔軟的身體當成了一塊盾牌。

  意識到這一事實,以撒感到了空前的恥辱。

  是的,恥辱。

  奧薇並沒有徹底昏迷,還留著模糊的意識,在所有人離開房間後,她終於睜開了眼睛。

  她討厭疼痛,肉體上的痛苦總會喚醒受刑的回憶,讓她幾欲嘔吐,但這一次的受傷卻不全是壞事。

  她不介意被以撒當成工具,不帶感□彩的利用更容易把握也更安全。

  以撒聰明狡猾,冷血機警,輕佻的言語戲謔多半出自一種試探與計量。但花園的一場意外,她清晰的在他眼中看到了慾望,覺察到某些危險的預兆。

  地位懸殊,處境被動,假如以撒動了念頭,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命令她躺上床,這個男人毫無禁忌,她沒有多少迴旋的餘地,現在至少傷癒之前,她是安全的。

  不過她確實太蠢了。

  為了一個影子扭傷了腳,代價是險些送命,真是……愚蠢之極。

  或許是腰間的刺痛,眼前的事物彷彿逐漸蒙上了霧氣。

  奧薇緊緊抿住唇,停止了再想下去。

  夜晚的低級旅店擠滿了各式各樣的酒客。

  一個披斗蓬的女人來到櫃檯前詢問夥計,不耐煩的夥計瞥了一眼怔住了,被催了一句才醒悟過來,手忙腳亂的翻開登記冊,報出了房間號。

  女人順著樓梯上了二樓,夥計望著背影嚥了下口水,對面前的酒客抱怨,「這麼漂亮的女人竟然是□,便宜那老傢伙了,等完事我一定要問問價錢。」

  醉得語無倫次的酒客只會高聲叫酒,夥計又望了一眼二樓,不甘心的搖了搖頭。

  奧薇當然不知道身後的對話,她在約定的房門上敲了敲。

  門開了,現出鐘斯粗曠的臉,凶悍的外表足以令人退避三舍,奧薇看了卻只覺親切。「你好,中尉。」

  鐘斯習慣性看了看走廊,待她進入後關上門,打量一下,道出了開場白。「團長,你臉色很糟。」

  奧薇微微一笑。「前幾天遇到了一點麻煩,很高興你能按約定的時間抵達帝都。」

  「是哪裡的傢伙。」鐘斯皺了皺濃眉,拖過一把椅子。

  接受了鐘斯無言的體貼,奧薇卸去斗蓬坐下。「維肯公爵的手下,身手不錯,差一點死的是我。」

  鐘斯神色變了。「他們為什麼這麼做?」

  「他們的目標是以撒,而我必須阻止。」

  鐘斯清楚她此行所接受的命令,倏然警惕起來。「你幫助利茲人?」

  「鐘斯,你希望西爾與利茲全面開戰?」奧薇理解鐘斯的反應,溫和的解釋。「全面戰爭,不再是沙珊與執政府之間的衝突,而是利茲與西爾兩個大國之間的交戰。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剛剛穩定的西爾四分五裂,唯一的好處是沙珊或許可以苟延殘喘。」

  不知由於受傷或是疲倦,奧薇有些乏力。「我知道這很奇怪,我不希望林氏毀滅,但也不希望帝國分裂。」

  鐘斯雙臂環胸,毫不掩飾敵意。「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這與你背叛的行徑有關?」

  奧薇淡道,「殺掉以撒,這一切就會成真。」

  鐘斯冷笑。「利茲會為區區一個特使大動干戈?」

  奧薇不在意對方的態度,平靜的回答。「近期我才發現,這位特使閣下身份絕不簡單,應該是利茲的——」她低聲吐出一個詞。

  鐘斯登時錯愕,不可置信。「這怎麼可能!」

  「是真的,林晰閣下和維肯公爵並不清楚以撒真正的身份,或許就算知道他們也不在乎,但我想阻止事情糟到無可收拾的地步。」奧薇臉色蒼白,不易覺察的撫了一下脅傷。「至於沙珊的困局,我找到了一個解決的方法,很快會返回行省。」

  鐘斯依然懷疑。「你指什麼?」

  「現在不能說,以後你一定會知道。」

  鐘斯罕見的猶疑。

  或許因為年輕漂亮又足夠強悍的女人過於少見,他總會聯想起某個早逝的下屬,三年的並肩作戰又讓他生出深深的欽佩,她的智慧膽略超乎尋常,忠誠與堅定更無可置疑,儘管此刻她明顯背叛了林公爵的意願,他依然難以決定是否該將她視為敵人。

  「鐘斯,我把我的家人託付給你——我的母親和哥哥,假如你發現這一切是謊言,可以殺了他們。」奧薇不再辯解,道出一個匪夷所思的提議。「反之如果我所說的是事實,你必須替我保護他們,讓他們遠離任何傷害。」

  荒唐而離奇的提議令鐘斯一時怔住,奧薇繼續說下去。

  「他們目前在拉法城外某個村子裡生活,處於林晰的勢力之下。前幾天的事情恐怕已經傳回行省,我現在無法趕回沙珊,擔心林晰會因誤解而對他們下手。」奧薇凝視著鐘斯,誠懇的請求。「我知道你有懷疑,不用立刻判斷,請把他們帶到安全的地方照料,等待最終的消息傳來再決定怎樣做。」

  或許這是叛徒的託詞,又或是另一個陷阱,鐘斯的理智在懷疑,另一面卻開始動搖。

  「他們對我的做為一無所知,必要的話你可以強制行動,稍後再說服,一定要確保他們的安全。」

  奧薇在心底嘆息,假如莎拉知道她就是惡名昭著的魔女,恐怕會驚駭的昏過去。在頻頻往來的信件安撫和巧妙的誤導下,他們一直以為她僅是芙蕾娜的侍女,凶惡的紅眼魔女則另有其人,甚至一再在信中叮囑她小心遠離,不要被魔女牽累。

  鐘斯又一次愕然,沙珊魔女的傳聞早已流遍帝國,她卻讓親人一無所知。「你說他們毫不知情?」

  「我不想讓媽媽和艾利驚恐擔憂,等見過你就會知道,他們是多麼善良的好人。」奧薇遞過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帶上這些錢預防萬一,裡面有一封給艾利的信,我必須去做另一些事。中尉,請用你的經驗和力量保護他們,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思索良久,鐘斯接過了錢袋。

  眉棱抽動了一下,鐘斯語氣粗悍的警告。「假如你所說的一切屬實,我會以性命保護你的親人,但如果是背叛者的謊言,我也不介意當劊子手。」

  鐘斯選擇了暫時信任,奧薇終於放下心,釋然的微笑。「我很高興,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