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晉位

  露華宮月餅案不出三天便水落石出,惠嬪謀害宮妃,嫁禍皇后,手段殘忍,影響惡劣,聖上下旨將其降為八品選侍,移至邀月宮偏殿。

  邀月宮,邀月宮……葉蓁蓁冷笑,太后這是不死心啊。惠嬪做出這種事情,打入冷宮都不為過,即便不入冷宮,去了其他任何一宮都不會好過,唯獨這邀月宮……不管賢妃願不願意,她現在都只能站著太后這一邊了。

  不過在葉蓁蓁看來,太后此舉實在是昏招兒。惠嬪本來就已經是枚棄子,太后若不想虧待她,著人好生照料便是,何必把她弄進邀月宮拖賢妃的後腿。而且賢妃一直在暗,還有那麼點遺世獨立的姿態,這會兒太后大張旗鼓地把她拉到身邊,明目張膽地幫她搶後位,簡直就是直接把她變成箭垛子。

  葉蓁蓁打了個哈欠,心想,若是許家人都像太后這般……嗯,那麼他們家族的式微也是很好理解了,並不能全歸罪到她爺爺頭上。

  「皇上駕到!」王有才站在坤寧宮外,放開了嗓子喊。因他並沒做過這種事情,所以運氣的方法不對,喊到最後一個字,已經破了音,活似一隻被強X的烏鴉。

  紀無咎聽得直皺眉頭。

  這王有才就是王小虎,葉蓁蓁主動和紀無咎討來了他。他本來是戴罪之身,死了也就死了。但紀無咎從輕發落了惠嬪,葉蓁蓁很識趣什麼都沒說,他也就賣她個面子,把這個奴才給了她。

  葉蓁蓁嫌王小虎的名字太俗,不適合坤寧宮這種地方,因此比照著馮有德的名字,給他改了個名字叫王有才,有德有才,德才兼備,多好。

  紀無咎簡直不敢相信,葉蓁蓁竟然認為這個名字很文雅。

  雖然王有才那破嗓子叫得人毛骨悚然,連鳥都要驚飛起來,葉蓁蓁卻恍若未聞。

  所以紀無咎走進去時,就看到葉蓁蓁大喇喇地坐著,眼睛盯著桌上的東西發呆。他輕輕走過去,看到她面前攤著一個九宮格棋盤,棋盤中散佈著幾塊象牙棋子,上面刻著數字。那九宮格不同於一般的九宮格,而是由九個九宮格嵌套而成,共形成橫豎九九八十一個小格,每個小格內似乎都可以放進去數字棋子。

  葉蓁蓁還在托著下巴沉思,眉頭緊鎖,絲毫沒有注意到紀無咎的存在。

  紀無咎也不指望她能發現他,「你在做什麼?」

  葉蓁蓁一驚,扭頭看到紀無咎,慌忙起身,臉上擺起假模假式的笑容。

  紀無咎看得直皺眉。

  「皇上您來了,外面的太監真是傻了,也不知道通報一聲。」葉蓁蓁說道。

  「大不敬。」紀無咎說著,衝她比了兩個手指頭,意思是第二次,朕都給你記著呢。

  葉蓁蓁吐了吐舌頭,心內腹誹。

  紀無咎的目光又落回到桌上的棋盤,「這是九宮圖嗎?看著不像。」

  「不是九宮圖,這叫重九宮,是民間一個叫史天長的人想出來的玩意兒,這些小格,橫豎都要一二三四五六七j□j不能重複,每一個小的九宮圖裡也是這些數字不能重複。」

  聽起來有點意思,紀無咎走至桌前,隨手摸了一顆棋子,低眉沉思。

  葉蓁蓁好心勸他,「這東西分甲乙丙三等,皇上您第一次玩兒,玩兒甲等難度太高了,還是玩兒丙等吧,臣妾這裡有棋譜,各種局都有。」

  「囉嗦。」紀無咎說著,換了一枚刻著「一」的棋子,放在棋盤中。

  葉蓁蓁心道,我想了那麼半天都沒想出來,你不可能一下就走出這一步,且看你到時候怎麼收場。

  紀無咎收場的方式就是不停地擺著棋子,不一會兒,一盤甲局輕鬆拿下。

  「彫蟲小技。」他不屑地下了評語。

  不可能!葉蓁蓁不相信,這種東西在他手裡竟然輕而易舉地解開。雖然道理不過是一些算術之法,但演算起來也確實要費一番精神,所以他剛才一定只是湊巧蒙對了。

  於是葉蓁蓁捧著棋譜,找出另外一盤甲等局擺好,讓他解。

  紀無咎這次玩兒順了手,想都沒怎麼想,辟裡啪啦地把棋子全部擺進去,又對了。

  怎麼會!再來!

  於是倆人就這麼湊在一起玩兒起了重九宮。因為棋盤不大,所以兩人的頭幾乎抵在一起。葉蓁蓁今天梳了個堆雲髻,濃密的黑髮盤起,襯著臉上雪白的肌膚,如翠雲堆雪。她的發底用幾枚點翠花鈿固定,頭上插著一支七寶同心釵和一支金質雙股鳳釵,那金鳳刻得栩栩如生,展翅欲飛,口內銜著兩股珠串。

  珠串垂下來,搖搖晃晃,不時掃到紀無咎的臉。

  紀無咎被掃得臉上發癢,一抬頭,便看到葉蓁蓁近在咫尺的臉。美人如畫,豔冠群芳。這葉蓁蓁從來不知道何為叫素雅,什麼東西閃耀就往頭上招呼什麼,金銀翠羽以及各種顏色的寶石,還必須精雕細琢,花紋精美繁複。這些東西若整日堆在別的女人頭上,大概會被懷疑是某暴發戶的家眷,可偏偏葉蓁蓁的五官精緻而大氣,戴這些東西一點也不違和,反而相得益彰,雖有煙火氣,卻並不俗氣,能戴出那種經無數能工巧匠打磨之後所沉澱出的精緻與華美。

  紀無咎突然想到葉蓁蓁的原話:「這麼高貴的東西,簡直就是為我量身打造的。」一陣無力。

  「皇上,皇上,這裡是二。」葉蓁蓁指著一個小格說道。

  紀無咎回過神來,往那個小格中放了個「二」,然後稍微向旁邊挪了一下身體。他還不太習慣和葉蓁蓁離得太近。

  這一玩兒,就玩兒到晚膳時分,紀無咎懶得挪地方,便在坤寧宮用了晚膳。他為自己不務正業跑到坤寧宮玩兒這種東西而感到懺悔,又想到這是葉蓁蓁的東西,也算是葉蓁蓁誘惑他玩兒的,所以也就順手把葉蓁蓁給遷怒了,小黑本上又多了一筆。

  葉蓁蓁不瞭解他那面癱臉背後到底在想些什麼,也懶得去瞭解,吃飯是大事,一定要專注。她不喜歡有專人給她布菜——其實這種在民間只有全身癱瘓的病人才有的待遇,正常人都不太喜歡,自然紀無咎也不喜歡。所以帝后二人各自扛著筷子自顧自地吃。葉蓁蓁喜歡吃肉,今天讓廚房燉了鹿肉,也不知廚師用了什麼方法,那肉入口軟爛鮮美之餘,唇齒間還有一股似花非花的淡淡香氣。

  所以葉蓁蓁吃得很過癮。一個人吃飯香時,旁觀的人往往也會胃口大開,紀無咎也就比平時多吃了一些。他也喜歡那碗鹿肉,吃了好幾塊。葉蓁蓁不太喜歡有人跟她搶吃的,她把餘下的肉塊都夾入自己碗中,巴掌大小的澆黃三彩龍鳳穿蓮碗被鹿肉堆得冒了尖兒。

  素月在一旁看得直想扶額,連忙命人又端來一碗。

  這兩人吃得火熱,外間的馮有德卻有些糾結,他沒摸清楚現下皇上是個什麼意思,所以沒有來請他翻牌子,也不知道皇上的意思和他理解的那個意思是不是同一個意思……

  裡頭紀無咎和葉蓁蓁用完飯,各自也有些不自在。按例說他沒翻牌子就跑來坤寧宮吃晚飯,那意思就是今晚打算留在皇后宮中了,可是紀無咎真不是這個意思,葉蓁蓁更不希望他是這個意思。洞房那晚的疼痛她記憶猶新,一想到有可能要再次經歷,她……面色不善地看了一眼紀無咎。

  紀無咎:「……」

  「皇上,聽聞賢妃最近身體不適,您不去看看她嗎?」趕緊走吧!

  紀無咎沒有回答,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這後宮之中,你最討厭什麼人?」

  葉蓁蓁看著他,目光詭異。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紀無咎忍下胸口堵上的怒氣,和顏悅色地問道:「朕是意思是,你最討厭的女人是誰?」

  「莊嬪。」這次回答得很乾脆。

  「為何?」

  「她口齒太過伶俐,我說不過她。」

  紀無咎微笑著點點頭,起身離開。

  當晚,皇上沒翻牌子,卻直接去了含光殿。莊嬪又驚又喜,要知道,皇上可有日子沒來她的含光殿了。與後宮眾妃嬪相比,她姿色並不算突出,才藝也一般,雖有一張巧嘴,卻是更擅長與人爭論,而非討人歡心,自然也就不怎麼受寵了。

  不僅如此,皇上在含光殿歇了一夜之後,還給莊嬪晉了位,一下子封了正二品的莊妃,和賢妃、麗妃平起平坐。

  不過令莊妃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聽皇上的意思,自己能夠得到晉陞是皇后娘娘美言的結果?

  麗妃聽說了這件事之後,再看莊妃時,那眼神兒就有些微妙了,和她說話時也帶著一股陰陽怪氣。

  莊妃既覺氣悶,又有些不服。她自己問心無愧,當初對麗妃也是鞍前馬後慇勤無比,麗妃卻一直把她當個奴才使喚。現在麗妃不過聽說了幾句流言,便不給她好臉色,現在兩人都已經平起平坐了,她還在她面前耍什麼威風!

  所以莊妃漸漸也就對麗妃不那麼言聽計從了。

  眼見著這倆人之間內訌,葉蓁蓁笑而不語。

  哦,對了,皇后娘娘那一套紫檀木的大蟾蜍終於送出去了,一大十二小,共十三隻蛤蟆,滿滿地擺了兩個托盤,莊妃看到時,臉都綠了。

  其他妃嬪看到這凶殘的賞賜也跟著心驚肉跳,各個堅定了在皇上面前告狀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