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當天,縣老家的兩位公子一回來,就遭到了厲氏地盤問,「怎麼樣?怎麼樣,可見到了那位祝公子?」
大公子老老實實回答:「他沒出現。」
厲氏皺了皺眉,目光凌厲地掃過大公子,語氣疑惑:「沒出現?」
「嗯。」二公子也說話了,「姨娘,大哥沒說謊,祝公子確實沒出現。」
「怎麼可能?」厲氏皺了皺眉,「你們先下去吧。」她煩躁地揮了揮手。
等晚上劉大人回來,厲氏第一時間將他拉到房中,「那個祝公子居然沒去祝老太太的壽筵。」
劉大人揉了揉鼓脹的太陽穴,不在意道:「這有什麼,可能他私下裡早就拜過壽了。」
「也對。」厲氏點了點頭,而後又道,「我跟你說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
「再等等。」劉大人搖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祝明睿父母不在再跟前,他的親事黃家未必做得了主。」
厲氏不開心地掐了他一下,「還是你沒上心,你不會去問問,若是黃家有意,肯定會給祝家送信的。他一個末等商戶公子,有什麼好挑的,惠蓮能許給他,簡直是他祖上積德,祖墳冒青煙。」
厲氏口中的惠蓮是她娘家兄弟的女兒,生得很有幾分姿色。厲氏這人精得很,勾上劉大人,進門做了妾侍後,將劉大人把得密不透風,連原配都要退後。
府中兩個嫡子嫡女,全是她手中一盤菜,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
厲氏進了劉府之後,就將娘家兄弟也給接到了縣城,置辦上幾十畝地,坐上了小地主。
厲家沒什麼身份,就是農戶出身,而她雖說將劉父把得密不透風,但理法上就是個妾。
娘家侄女根本進不去官宦人家的門,小商戶,她還看不上眼。而且惠蓮因為小有姿色,心高氣傲得很,總想奔高。未來的夫婿,不僅要求家世好,人品好,還要長得好。
若不是陳蔡夠不上,還真輪不到沈璋。
劉大人吱吱唔唔,厲氏氣急,直接掐他的腰,「你去說,你去說,明天就遣了媒人上門。能娶到咱家惠蓮是他祖上積德,祝家小子絕對樂不得的。」
劉大人裝熊。
厲氏差點沒氣哭了,狠狠捶了他一下,「我這還不是為了咱家好,你以為你當那小縣令威風吶!拿那麼點俸祿,若不是我會經營,你就領著全家喝西北風去吧。」
「哼。」厲氏背過身,「眼瞅著就要考績了,咱家連點像樣的‘孝敬’都拿不出來。你以為我願意讓大娘子許給那傻公子啊,還不是為你!那祝小公子又不是祝家嫡系,你怕什麼,不過就是最末等的商賈而已,娶咱家惠蓮都是高攀了。」
見厲氏真生氣了,劉大人歎氣,灰溜溜過來給她捏肩捶背,「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這世上就你對我最好了,可那是祝家啊!人家雖是商賈,可生意遍布大周,平日接觸的官員比我官大多了。」
厲氏冷笑,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你就是膽小,咱是結親又不是結仇,他祝家認識的官員多,有什麼用,還能把你怎麼滴啊!何況,祝家再富貴,也不過商賈而已,咋滴,看不上惠蓮,他還想娶公主啊!」
「你呀,就是膽小,想東想西!」厲氏最看不上他這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你想啊,咱要是和祝家結了親,那還不是要多少銀子有多少銀子,何必你這般勞累。」
劉大人被說得有些動心,遲疑道:「那我明天先試探試探。」
「試探什麼啊!」厲氏一拍桌子,「直接讓媒人去,別給臉不要臉的,他祝家算什麼東西!」
——
黃鶯逃也似的回到院子,就窩在臥房裝死,幸好老太太昨天鬧得狠了,免了今早的請安,否則她還真是沒臉再去見沈璋。
只要想到那根手指,她就控制不住的臉紅。那個混蛋,跟誰學得這些粗俗東西,居然當著她的面舔得一乾二淨。還說什麼好吃,堪比瓊漿玉液,日後一定要好好吃個夠。
混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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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媒人上門驚動了黃家一干老小,腦袋昏昏沉沉勉強見許媒人的老太太在聽到她要給誰提親後,直驚得差點沒從榻上滑下。
我的個乖乖,給祝明睿提親,你們還不夠格。
別說是劉大人小妾的娘家侄女,就算是縣老爺的嫡長女也只配給他做妾。
若是給黃達等人提親,老太太可能還會敷衍兩句,婉轉拒絕。而那可是沈璋啊,是龍子,她可沒資格置喙他的親事。
趕緊送客,老太太直截了當地拒絕,一點回轉餘地都沒有。
許媒人眼皮一跳,心道,這黃家可真是膽肥了,連縣老爺都敢推拒。還這麼不留情面,看來是不想在永寧縣混了啊!
許媒人有底氣,也就不像以前行事那般客氣,直接冷笑兩聲,「黃家真是勢大啊,連縣老爺都不放在眼裡,哼哼,不過就是商賈而已,有幾個臭錢還真當自己是個玩意了。厲娘子看上祝小公子是他的福氣,趕跑了這福氣,可別以後再跪求我哭求,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滾,你給我滾!」老太太直接扔了杯子,氣得上氣不接下氣,連連咳嗽。
陶嬤嬤嚇得趕緊給老太太順氣,隨後趕來的劉氏白氏同時怒視許媒人。
許媒人拍了拍袖子上的茶水,還不緊不慢,「老太太糊塗了,說胡話呢。兩位奶奶是明白人,應該知道這門親事是你們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可別錯過了。」
林茹心思簡單,見她欺負老太太,直接挽了袖子就要上去揍人。
她練了幾年養身功夫,身手靈活,再加上丫鬟婆子拉偏架,竟將厲害的許媒人一頓好揍。
許媒人都這麼狼狽了,還是賴在這不走,她可是在厲氏跟前打了包票的,這門親事必成。
白氏見嫂子這般厲害,先是一愣,而後掩了唇偷笑。她這個長嫂雖說不精明,但是性子直護短,倒真是個好的。
不過,白氏到底不是林茹,考慮得要更多,怒氣消了之後就開始衡量得失。
先是招了小丫頭給許媒人洗簌,又給她換上乾淨衣服,許媒人摸著身上的好料子得意洋洋。
哼,她可是替縣老爺辦事的!
老太太冷眼瞧著白氏行事,並不多說什麼,其實她也不想將事情弄太糟,有白氏回轉回轉也不錯。
將許媒人安頓好,白氏扮好人,「許婆莫氣,我家長嫂性子急為人又孝順,見老太太氣得狠了,才忍不住動手。許婆可千萬別介意。」
她們乾媒婆的就是臉皮厚,有銀子能撮合成了就成,管你別的。
許媒人拍了拍袖子,不在意道:「沒事,我也是太急了,沖撞了老太太,還請老太太原諒。」黃家一門七八個沒定親的少爺娘子,都是財神爺啊,她可不能惹急了黃家。
白氏笑了笑,轉頭吩咐小丫頭倒茶,然後委婉道:「不瞞許婆,這表少爺的親事,我們是做不得主的。」
「沒事。」許媒人很是無賴,「你給祝家送了信就成,我等著。」
「呵呵。」白氏笑了,「從永寧到杭州,來回起碼得兩個月的時間,不知許婆能不能等。而且即便信送了過去,也未必能成。」見許媒人眉頭皺了起來,白氏加了最重一把火,「表少爺是來永寧養病的,這身體都快好了,沒多久就要回杭州了。許婆若是想說親,直接去杭州吧。」
白氏乾脆利落直接將許媒人堵得啞口無言。
她總不能跑去杭州吧!
許媒人鬧了一場,話又說到這個程度,心知這門親事是真不能成了,心裡就開始盤算回去怎麼向厲氏交待。
等許媒人走了之後,老太太就扶著椅背歎氣。
「老太太別氣了,三姑六婆那幫人都是這麼混不吝的,跟她們說不清。」白氏安慰。
老太太點點頭,「我知道,許媒人我還沒放在眼裡,是厲氏。」
聞言,白氏沉默了。
厲氏可真是個厲害角色,她要是想做的事,就沒有不成的。就怕她尋絆子,過後還要再來糾纏。
黃家雖然不怕她,但到底忌諱劉大人。
許媒人離開黃府之後,直奔縣衙後院,到厲氏面前添油加醋,「太太啊,您是不知道,黃家老太太還有大奶奶,可猖狂了。不僅嫌棄您的身份,還說厲娘子上不得台面,許個農夫都勉強。」
「氣死我了!」厲氏手背青筋直冒。
她知道許媒人話裡三分真七分假,不過黃家不同意這門親事,百般推脫,卻是事實。
哼,她咬了咬牙,真以為她沒招整治他們了是吧!
劉大人回來後,厲氏添油加醋就把許媒人的話說了一遍。劉大人懦弱,遲疑道:「不能吧,我看黃家人對我挺恭敬的啊。」
劉氏反駁:「那為什麼不同意這門親事,還不是看不上你。」
他們是看不上你!劉大人心道,但面上卻不敢露出來。
厲氏罵了半天,直到心口的氣都出了,才消停坐到椅子上。
拿手扇了扇風,對劉大人道:「明天你親自去跟黃蜂提親。」
「還提啊!」好丟人,劉大人不好意思。
「有什麼好丟人的!」厲氏看出他的心思,冷哼一聲,「有錢就行,管他呢。」
「好吧。」劉大人訥訥,「我明天再試試。」
——
黃鶯聽說有人要給沈璋提親,樂得在床上直打滾。
哈哈哈,那個厲惠蓮,她見過幾回。都是去劉府時見到了,黑黑瘦瘦略有幾分姿色,就覺得自己是絕色大美人了,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
幼稚膚淺的連跟她一般見識都不願意!
她怎麼會看上沈璋的?
黃鶯又忍不住噴笑,清俊絕色少年和膚淺丑女站得一起,這畫面不要太美。
哈哈哈——
劉大人說是要跟黃蜂提親,但一直都找不到機會開口,這事就這麼拖了下去,只不過每天回府都少不了一頓罵。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夏天就過去了,八月中旬,入秋了。
可能是早晚寒涼,沈璋竟然病了。
黃鶯雖說很擔心,但仍舊控制住不去看他。
現在是他們斷了的最好時機,人生病的時候最是脆弱,這個時候她表現的冷漠些,沈璋肯定會心寒,然後順理成章地斷!
不過,沒等她說明白呢,黃家就來了一群宮裡貴客。
——
「宮裡來人了。」劉大人也接到消息。
他還沒反應過來,「來人,來什麼人,不是沒到選秀的時候嗎?」
「不是。」稟報之人壓低聲音,「聽說過來的是司禮監掌印太監。」
「什麼?」劉大人倒吸一口涼氣。
司禮監,那可是二十四衙門頭一號,有審閱奏章批紅的權力,跟內閣都差不了什麼了。
司禮監掌印太監正四品,有內相之稱!
劉大人腿子發抖了,「這位爺怎麼到了黃府?」
稟報之人搖頭,「不知道,一行來了很多人,據聞單是太醫就有三四個,各種人參名貴補品不計其數。」
能得掌印太監這般看中,肯定是不一般的金貴人。
「不行,我得去拜見一下。」劉大人什麼也沒准備,直接領著人急匆匆去了黃府。
結果剛到門口就被攆了回去,毫不客氣。
整個黃府閉府三日,沒人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但是整個永寧都在盯著。連知府大人都到了永寧,整日守在對面。
因為沈璋在養病,怕洩露身份之後,陸續有人拜訪會打擾到他,就沒對外公布身份,但是黃家這些人卻都是瞞不住了。
聖人打算的很好,等沈璋病好了,就派人來接他,直接封王,還要賜婚,倒時帶著未過門的媳婦一塊進京。
——
黃蜂到現在都沒回過神,都已經過去七天了,掌印太監都走了,他還仍舊昏昏沉沉。
是皇子,居然是皇子,他們黃家園子裡住的居然是條真龍!!!
得知這個消息後,整個黃府的人都發懵,一個個仿佛天上掉了餡餅一般,還時常傻笑。
當然也有人不高興,黃鸝恨恨,扯壞了好幾個枕頭。
沈璋的身份一暴露,她就完全沒機會了。
至於黃雀則是昏昏沉沉的,腦中不住回想沈璋對她的一笑,心上又喜又憂,面上神情似嗔似怨。
原本吸引力只是九十的人,魅力突然加持,直接沖爆,一百還要多。
黃豆來尋她,「三姐,咱們去看殿下吧。」
黃雀瞥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我看你是想看衛鎖吧。」
「誰要看他!」黃豆冷哼一聲,「就他那猥瑣樣,給我提鞋都不配,我才不看他呢。」
黃雀皺了皺眉,心頭有些不舒服,「你別這麼說,他畢竟是殿下的人。」黃雀對那個憨傻笑的衛鎖很有好感。
「哼!」黃豆皺了皺小鼻子。
——
沈璋再次潛入黃鶯香閨,見她呆呆傻傻的不知道想什麼,手在她眼前晃了兩圈才回神。
「你怎麼來了?」黃鶯語氣驚訝,下意識皺了皺眉。
聞言,沈璋神色一冷,伸手掐住她的下頜,「你不希望我來?」
沈璋也不知心裡哪來這麼一股邪火,他興沖沖揣著父皇的親筆信,壓抑不住滿心的歡心。他想告訴她,父皇同意了,他能娶她了,以後只對她一個人好。
然卻被她兜頭一盆冷水潑下,肺腑之中一片寒氣,他怎麼就暖不起來她!
看著近在眼前的面容,黃鶯心頭一疼,然後撇過臉,起身遠離沈璋。
拉開距離,行禮,「民女拜見殿下。」
「光」的一聲,沈璋踹了凳子,轉身離去。
黃鶯抬頭,看見他毫不遲疑地轉身離去,心頭一片苦澀。
大概是真的動了心,她才會這般忐忑,百般遲疑。
前世有恨時,沒想太多,只想殺了他。
而其他女子愛慕他權勢,不想太多,只要在他身邊就夠。
可是她……要更貪心,她還要他的心,全部!
生活不是簡簡單單有喜歡就夠了,他們之間隔著銀河,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她只是一個美貌的商女。
如今他喜歡她時,自然千好萬好,一旦情退,她就沒退路。
沈璋身份的公布,讓她陡然清醒,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如今情濃,他還時常發怒,喜怒無常,不肯忍讓一點。等到情減,他們還能相處嗎?
想得越多,腦中越是清醒,就越是痛苦。
還不如像前世那般愚鈍,走一步算一步,至少悲傷痛苦之前的每一天都是快樂。
斷了吧!
黃鶯心道,手起刀落,一刀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