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要去拜見太子妃,因為晉王妃也要去東宮,所以黃鶯不用起太早過去,辰時過半才啟程。
不同於入宮,賢妃算是熟人,對她也好。這次,黃鶯很有些緊張,太子妃、晉王妃、還有臨安公主、長公主以及長寧縣主,都是貴女,黃鶯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進了東宮,先去拜見太子,然後太子帶著弟弟們去書房,黃鶯則是和太子妃等人在一塊。
臨安公主同前世一般,對待黃鶯很是友好,甫一見面就拉著黃鶯的手,連聲贊歎,「嘖嘖,這模樣,連我都要看醉了。」
一旁的長寧縣主吃醋,一副小女兒嬌態,「大姐姐真是喜新忘舊,八嫂嫂來了,您就不要我這個妹妹了。」
「要要要,大姐不要,大嫂要。」太子妃說著將長寧摟在懷裡,疼愛不已的模樣。
黃鶯看過去,借機打量長寧,發現不過就是嬌憨的小姑娘而已,愛撒嬌,愛吃醋,生得白白嫩嫩的,像是一只小包子。無論怎麼看,黃鶯也無法將她當成情敵。
殿內這般放鬆,太子妃等包括楚王妃、寧王妃都非常柔和友好,舉止一片落落大方,沒有一點排斥,或者看低她的意思。跟黃鶯之前想象的冷落,盤問她家世,一點都不同。
黃鶯不禁有些羞愧,越發覺得自己小心眼了。
對付陳貴妃這等心思詭異狠毒的,她不怕。如眾女這般姿態優雅,談笑風雅的,黃鶯反倒有些自慚形穢了。
居移氣,養移體。有些時候,黃鶯不得不承認,氣度這東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學會的。
不過沒關系,只要浸染幾年,她也會同她們一般。
女人們聚在一起說八卦,這是天性,饒是天底下最貴的一群人也不例外。
黃鶯初來乍到,不知曉京城這些事,就靜靜地聽她們說,偶爾附和幾聲倒也自有樂趣。
說著說著,不知怎麼就說道新婦上頭了。
三個王妃都是新媳婦,不好接口,就聽其他人說。
長寧縣主不愧是被眾人如珠如寶寵著的天之驕女,身上非但沒有一絲驕橫之氣,而且行事氣度非凡。不僅如此,還能撒嬌,會說話,饒是黃鶯對她心有芥蒂,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
長寧縣主繪聲繪色,「新婦新婚第一日都要拜舅姑,廣樂伯夫人雖然是出了名的小摳但是也不能不給兒媳婦見面禮啊,而且這兒媳婦出身不凡,給的東西還不能太差了,不然不是讓人看笑話嘛,這可怎麼辦呢?」長寧縣主賣了個關子,眨著一雙滴溜溜的眼睛掃著眾人,「諸位嫂子說說,廣樂伯夫人是怎麼辦的?」
大家搖了搖頭,猜不出來。
長寧縣主嘿嘿一樂,圓圓的臉上還帶著嬰兒肥,一笑就露出兩個酒窩特別可愛,「這廣樂伯夫人就想出個辦法,先給東西,然後借由新媳婦年輕不懂事,她代為保管再給要回來。」
臨安驚訝了,「想不到這世上竟有如此摳門之人。」
太子妃也笑不自禁,一邊點著長寧縣主的額頭一邊道,「你個小壞蛋,就編排人家吧。」
長寧笑嘻嘻趴到太子妃懷裡撒嬌,「太子妃嫂嫂,人家舅姑要給新婦禮物,您作為長嫂也不能小氣啊,我也借借光挑一件。」
「長寧。」長公主不悅叫了她一聲。
「姑姑不妨。」太子妃道,「我就喜歡寧兒這樣。」
摸了摸長寧柔嫩的臉頰,太子妃看向幾位新婦,「今個,嫂子也送你們禮物,喜歡什麼,自己挑。」說著吩咐宮女去取。
「多謝長嫂。」三人拜謝。
不一會,魚貫而入一群宮女,每人手上托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三兩件首飾,每一件都珍貴精巧。
饒是許氏這自負家世的都有些怔愣,這麼多好東西,她還是第一次見。
再面對太子妃時,許氏不免謹慎了些,收斂了傲氣。她挑了一件珍珠發釵,然後向太子妃道謝。
然後是成氏,她挑了一件紅寶石額飾,十分精巧漂亮。
輪到黃鶯了,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貴重首飾,她很是緊張,就像是進了博物館一般,每一件都價值連城。她不是生了貪婪羨艷之心,只是單純的欣賞。
雖然黃家也是大富之家,她見過許多好東西,但是跟皇家比還是差遠了。沈璋也給她准備了許多貴重首飾做嫁妝,可是她根本沒時間看。
挑什麼好呢?眾人的視線都落在黃鶯身上,她心裡盤算著,若是選亮閃閃的金飾肯定會被人說低俗。而珍珠等又太貴重了,她也不好跟許氏、成氏重復。
想來想去,黃鶯最後挑了一件黃色透著淡淡紅色的鯉魚琺琅步搖。
琺琅在古代算是名貴之物,但對於勳貴人家還算不得什麼,黃鶯覺得自己選得還不錯。
她這樣謹慎小心,結果還是出了問題。
見她拿了鯉魚步搖,長寧縣主突然失落地倒在太子妃懷中,嗚嗚假哭,「我的步搖……嗚嗚……」
一時間,黃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臨安看出黃鶯的局促,解圍道:「阿鶯別理她,她相中這鯉魚步搖很久了,太子妃一直沒許。如今又被你選去了,說明這步搖與她沒緣。」
黃鶯笑了笑,突然走到長寧身前,「君子不奪人所愛,既然長寧妹妹喜歡,那就給嫂子個機會,成人之美。」
「八嫂真的要讓給我。」長寧很驚訝。
黃鶯點點頭,然後將步搖放到長寧手中。
見太子妃和長寧都露出驚訝之色,許氏有些不解,而後細細打量那只鯉魚步搖,才頓時恍然大悟,想不到那樣不起眼的一件步搖居然是邊大師的作品。
燒藍工藝很是難得,顏色多為藍綠二色,像是黃、紅、紫等極為罕見,這世間只有少許幾人能燒出這三種顏色。而邊大師這件鯉魚步搖更妙的是,紅黃二色相間,成一幅水墨山水,簡直就是絕品了。
許氏自問,如果她發現這只步搖,是不會讓人的。
這只步搖已經超越它本身具有的價值,不僅是一件首飾,而是代表一種工藝,一種追求。就像是王右軍的字帖,吳道子的畫作。
想不到這黃鶯倒是個心寬高潔的,許氏看黃鶯的目光暖了幾分。
而就在這時,成氏看了黃鶯一眼,突然開口:「嫂嫂不會不知道這是邊大師的作品吧。」
此話一出,屋內頓時一靜。
黃鶯沉默,她確實不知道邊大師是誰。
長寧解圍,「哇,那八嫂運氣也太好了,福星高照呢,其實我也不太懂邊大師,只是單純覺得這只步搖好看。」
尷尬氣氛在長寧的打岔下很快過去了,但是不知怎麼,黃鶯突然覺得自己被排斥在外了。其他人都湊到一塊聊邊大師,聊步搖的精致,只有她不知道,一句話也插不上。
偶爾臨安給她遞話,因為不懂,她也不敢亂說,只能微笑。
漸漸的,她就變成了一個局外人。
雖然其他人待她如往常一般熱情,但是顯然,遇到高端的問題就不跟她討論,跟她一塊只能說說沒營養的八卦。
不是她們有意冷落她,而是跟她確實沒話說。
此刻,黃鶯突然理解那些飛上枝頭的麻雀,還有現代的爆發戶,這種脫離了原有的群體,但又不被新群體接受的尷尬。
如果想不開,心思又敏感,真的很容易心態失衡,走入另一個極端。變得討好高層次,鄙視看不起原來的群體。
似乎是看黃鶯太孤單了,臨安想新起個話題,但又怕黃鶯不知道,就先看了她一眼。黃鶯剛要點頭,成氏突然攬住臨安的胳膊,道了一句,「她肯定不知道的。」
不過淡淡的一句,盡顯鄙視。
高超的排擠人不是惡言惡語,而是叫你自己臉紅,羞慚,日漸自卑。
在心裡上碾壓,在精神上打壓。
如果黃鶯沒有這幾世經歷,可能真的就心態失衡了。但是可惜,她是黃鶯,見過電視、飛機、人類登上月球,還死過兩次的黃鶯。
靠,姐就不懂了,怎麼滴!
你們不是也不懂空氣分子,火箭大炮嗎,哼,土豹子!
沒有眾人想象中的忐忑局促,低頭,越來越膽小,盡量縮小自己。黃鶯反倒越來越放鬆了,還給自己倒了杯茶,自得其樂。
太子妃看了她幾眼,心中贊歎,不錯,是個大氣的。
成氏咬了咬牙根,低頭做老實狀。
她比不過許氏就算了,如今還要被這商女壓一頭,真是不甘心啊!
很快就到了中午,太子不可能讓幾個弟弟餓著肚子離開,就留了飯。
聽說能在這吃飯,長寧開心極了,「大嫂這的廚子做考鴨子做正宗了,今天終於能一飽口福了。」她瞇著小眼睛一副饞樣。
太子妃點了點她的鼻頭,笑道:「就知道你愛吃,今個啊,好幾個你愛吃的菜呢。」
「嘻嘻嘻。」長寧笑得好開心。
長公主無奈,看著太子妃,「你就寵著她吧,瞧把她縱的。」
「我不寵她還能寵誰呢。」太子妃神態有些落寞。
聞言,眾人神色一變,都不說話了。
太子身體不好,跟太子妃這麼多年,只有一兒一女,女兒跟長寧同歲,還生的有幾分像。所以,兩個小姑娘從小玩在一起,感情非常好。
誰料十歲那年,女兒突然掉到河裡,長寧為了救她也跟著落了水。不過十歲的小姑娘,卻是拼命救人,結果人是救出來了,但卻沒救活。長寧也因此高燒不退,差點燒壞腦子。
想到女兒,太子妃傷感之餘,目光微有恨意,掃了許氏好幾眼。
許氏掐著手,勉強鎮定,想起她那個心狠手辣的婆母,心中又是一陣無力。
這之後,太子妃突然對黃鶯熱絡起來,許氏成氏都要退後一射之地,不是單純表面上的熱情,黃鶯能感覺得出來,太子妃是真心的。
看著無論是冷落還是熱情都不卑不亢、大大方方的黃鶯,太子妃心裡是真的生出幾分喜愛。這世間有人生在富貴堆,容貌美麗,舉止高雅,卻長著一顆黑心。而有人出身低,沒見過世面,卻寬和大氣,風度卓然。
用完午膳,喝了茶,眾人就告辭了。太子妃也有事情要忙呢,不能一直鬧她。
見長寧也要走,太子妃有些不捨,「寧兒不留下嗎?」
「嘻嘻。」長寧撒嬌,「我當然想留下,不過寧兒想去秦王府,我還要好好謝謝八哥八嫂呢。」說著長寧晃了晃頭上的步搖。
「你呀,不懂事。」長公主無語,人家小兩口新婚燕爾,你去湊什麼熱鬧啊,「要謝謝,以後有都是機會。」
「不要啦。」長寧撒嬌,「我都好幾年沒見過八哥了。」
幼時,長寧很喜歡纏著沈璋,雖然這麼多年沒見,但她對這個表哥還是很有感情的。
聞言,長公主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暗中打量長寧,發現她臉上沒有異色才放下心來。長公主心中埋怨自己多心,幾年前,寧兒也才8歲,即便知道那個不成的婚約戲言又有何用,何況如今秦王已經成親了。
寧兒大概就是單純想念這個表哥。
「姑姑不用擔心。」臨安解圍道,「我陪長寧一道過去。」
臨安一向懂事達理,有她陪著,長公主就放心了。
——
出了宮門,沈璋見黃鶯多出兩個小尾巴,神色有些不耐,只淡淡地對二人點點頭,就看向黃鶯。
長寧還從沒被人這般無視過,頓時不開心地撅嘴了,「表哥,你沒看見我嗎。」她嬌俏地湊上去,想要抱住沈璋的胳膊。
沈璋不著痕跡地躲開,與她拉開距離,皺眉看著她,「你都多大了,男女七歲不同席,哪怕是親兄妹也要守禮數。」沈璋這話毫不留情,直接諷刺長寧不知禮。
「你……」長寧一向受寵,脾氣很大,見此氣得直跺腳。
等了一會,見沈璋沒有哄她的意思,氣得一轉身,跑了。
「長寧。」臨安喊了一聲,結果長寧跑得反倒更快了。
臨安皺了皺眉,居然沒有追上去。
沈璋看她一眼,「還不快去追。」
臨安臉一白,歉意地看了黃鶯一眼,又看了眼沈璋,轉身帶人追了上去。
黃鶯就這樣愣愣地看著兩個人消失。
「上車。」沈璋牽著她的手,把人抱上車,然後就沒有鬆開,一直抱在懷裡。
黃鶯有些擔心,「她們不會出事吧。」
沈璋毫不在意,「那麼多人跟著,會出什麼事。」
「你呀,也太凶了。」黃鶯伸手點著他的鼻子,「她們可是你的姐姐和表妹。」
「我不喜歡她們。」沈璋有些撒嬌地將鼻子埋在黃鶯脖頸,「你也不准喜歡她們。」
黃鶯被他弄得癢癢的,咯咯咯笑了起來。
笑了一會,黃鶯突然想起一件事,對沈璋道:「對了,睿睿,能不能給我請一位女師,教教我京城這些事。」
沈璋腦子轉得快,瞬間冷了臉,「她們欺負你了。」
「沒有。」黃鶯笑笑,「我就是覺得自己應該多學點東西。」
「好。」沈璋笑了,將黃鶯埋在胸前,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眼中劃過一抹凶光。
管你是誰,敢欺負他的鶯兒,都要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