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接下來幾天張青蓮也沒有如何過分,因為他很多時候都不在府裡,有的時候他要宿在宮中,這樣的頻率,大約三五天一次,張青蓮給了她一間房,他不在府裡時,紅鳳就自己睡在那間屋裡。
有一次張青蓮從宮裡回來時,紅鳳給他送參湯進去,結果著實嚇著了:張青蓮正躺在床上,掙扎著給自己上藥,朦朧不清映著灰塵旋舞的縷縷陽光下,他潔白纖美的肢體扭曲成怪異的位置,長長散亂的黑發如同一條條無鱗的黑蛇,身體上點綴著花瓣一般深淺不一的紅色傷痕。
紅鳳驚喘了一聲,手中的磁盞「乒」然落地,摔得粉粹,湯汁四濺。
床上的人僵住了,維持怪異的姿勢停頓在那裡,好像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突然被做成了風乾的標本。
他頹然倒下來,臉貼在床上喘著氣,微量的汗珠沁出他如玉的肌膚。
「愣著幹什麼?」又是那樣尖厲起來的語氣,緩緩掙扎著翻過身子來,某些地方又開始流血,「過來替我敷藥!」
紅鳳好像失去靈魂的木偶,一步步走到光與影的縱橫糾纏更深的大床前,慢慢蹲下身子,接過他手裡的藥,張青蓮仰面躺著,閉著眼睛不看她,如玉的胸膛起伏,身上遍布血水與汗珠。
坦然裸裎的美麗身體,令人羞恥的部位,不忍猝睹的傷痕,紅鳳一點點地輕柔擦拭,好像處理著精細脆弱的東西,一點點地敷好藥……她的手卻顫抖得越來越厲害,當她哆嗦的手從他身子裡取出一小塊帶血的酒杯的碎瓷片時,終於忍不住喉頭發出一聲崩潰的細小哽咽,雙肩抖動。
張青蓮卻因為這個東西被取出來而鬆弛了身子,鬆了口氣,也睜開眼睛,嘲弄地說:「這樣單女俠就受不住了?陛下畢竟是九五至尊,心慈手軟,比起我以往所受的,如今不過是兒戲……」
紅鳳好像被戳了一刀,身子一晃,不過她銀牙一咬,反而加快了手下的活,迅速地把傷口處理好,一言不發,起身就往外走。
「慢著!」張青蓮不顧傷痛,一把握住她手腕,將她扯了回來,沉聲說:「你要做甚!」
紅鳳被拉住,掙脫不得,慢慢回頭,已是淚流滿面:「我去殺了他……他就不能折磨你了……」
張青蓮粲然一笑:「殺了他?怎麼殺?你如今的武功,只怕贏我都非易事,大內多少高手?」
紅鳳淒然望著他,緊握的手指發白。
張青蓮眼神一軟,輕輕把她拉近,柔聲說:「不要緊,其實這事也不常見,偶爾陛下喝多了才犯一次,你別……難過……」
她大哭起來。
張青蓮把她拉在懷裡,溫言安慰,漸漸拉到了床上,他的嘴唇親吻她的眼淚,嘴唇,漸漸移到胸上……
淚水和傷痕都化成某種火焰時,紅鳳沒有反抗,雖然很是受了點痛楚,她卻有被淨化的感覺,在因為過於疲累而導致的睡意前失掉意識的最後,她想:我要和青說,我們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兩個人開開心心地過日子,不做官,也不見這些人了……現在的他,一定會答應我了……
醒過來時,看到張青蓮微笑的臉,雖然傷還沒好,他卻很愉快,眼睛明亮地看著她,於是紅鳳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並不覺得他還會反對,還說:「青桐哥哥,以前的事情,我們都忘了吧……」
不料張青蓮面色大變,冷笑起來:「忘了?你不用忘,我不能忘……單女俠真是寬宏大量,願意忘了!可惜,我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什麼要和你去過窮日子?你不過是我的侍妾,憑什麼這般僭越?」
紅鳳目瞪口呆看著他,張青蓮把她的衣服扔給她,冷冷說:「滾出去!」
紅鳳回到自己屋裡,不久發現田純和朱纖細被派來守在她門口,不准她走出房門。晚上的時候,張青蓮摸進她屋裡,硬要了她,她略有反抗,他就狠狠地咬她,然後伏在她身上,瘋了一樣說:「不准走,你答應了要跟著我,就不能反悔……」聲音像哭一樣難聽。
紅鳳後來覺得,自己已經不想再想什麼問題,未來,對錯之類的,已經是很遙遠的話題。
生活變成了一種本能。
張青蓮那次之後就沒再要過她,甚至躲著不見她,但是她走到哪裡,好像都被監視住。
直到有一次,他半夜叫她去,她披衣過去的時候,他在床上,床上還有一個人,是一個俊秀剔透的美麗少年,在他的身下呻吟喘息,滿臉情欲之色,他在他身上馳騁,漂亮的長發被汗粘在身上,月光下美麗如畫,看見她來,他停下來,側過臉朝她微笑:「紅鳳,你來了,這個怎麼樣?我們一起玩玩好不好?」身下不知名的少年也微微睜開一線眼睛,迷離地望著她,甚至伸出一只手來。
紅鳳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尖叫,有沒有奪路而逃,不記得自己的心在什麼時候輕微一響後碎掉。
日子渾濁起來,好像不再流動的水。
她有一次好像想振作起來擺脫,離開他,可是她剛在房裡收拾東西,他就驚慌失措地跑進來,從後面抱住她,痛哭起來,渾身發抖。
他一直很倔強,很小的時候被大點的孩子打得那麼慘也沒哭過,於是她又心軟了,自願沉淪下去。
只要不想,不想就好了。
反正,我已經找到他了,之前生命的使命已經完成了,只要不想,就可以安安穩穩這樣下去。
桃花開了又謝,柳樹綠了再綠,我的青春韶華就一年年這樣消耗,在這渾濁的水裡,離過去的單紅鳳越來越遠……
愛情,其實是一種很奇怪的病,對的人,不對的時間,有的可以治好,有的變成惡性。
而習慣呢,真的是最強大的力量,他的惡行,他的放蕩,他的脆弱,他的不穩定,一點一滴……因為無法離開,也就只好習慣……
他愛不愛我,有沒有愛過我,現在還愛不愛我,我又愛不愛他,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我早已經不想。
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有的鮮明,有的模糊。
有一天他又從宮裡帶傷回來後,這個府裡常來的,就多了一個叫邵青的客人,看他的眼光一天天的不一樣。
接著是誰?
是那個叫姚錦梓的男孩子。他花了好大氣力把他抓住,比對所有人都狠地折騰他。
對這個游戲,他熱衷了很久,樂此不疲。
那個男孩子很可憐,可我卻總覺得他態度冷靜得很可怕。
為了他,我好像還和他吵過,他當時笑著問我是不是吃醋。
我是吃醋嗎?他有沒有愛上他?
我都已經不知道,也不再想。
我已經不過是只被麻醉了中樞神經的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