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敵人(三)

「一開始我就知道,安德森那老傢伙,偷偷派了一個奸細混了進來,不過那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一時之間我也沒辦法斷定誰才是他的人。

裝甲車平穩地行駛在高速公路上,開車的人已經輪換了一輪,現在開車的人是林彥,大衛堅守了一個通宵累到不行,即使他表示自己沒問題,其他人也不敢冒著疲勞駕駛的風險玩命,把他從駕駛室拖出來丟了床毛毯在身上。大衛喃喃地抱怨了幾句後,裹著毯子縮在一角睡著了,背後是一箱手雷,口水流得老長。

林楓和杜子秋都是傷痕纍纍,傑西卡拿來了酒精和棉花幫他們清洗傷口。林楓因為帶了一雙皮手套稍微好一些,杜子秋因為抓著繩子用力拉扯的關係,手心血肉模糊。看著他面不改色地把酒精往上倒,傑米從嘴裡發出了嘶嘶的抽氣聲,活像痛的人是他一樣。

「你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那個安德森要做這些事情。」迪恩忍不住問。

杜子秋聳聳肩膀,伸出手讓崔西幫他纏上紗布:「我本來在他手下混著,那傢伙就是個傻瓜,以為世界變成這樣可以趁機大撈一筆,混成個不得了的人物之類的。以前他只是個黑街上賣藥的小混混,快五十了還只能靠幫人拉皮條混飯吃。不過算他狗屎運好,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機緣巧合地開走了黑街老大做軍火交易的車子。居然也拉到了不少亡命之徒,有模有樣地搞了了營地。當然,他很希望我能留下來,哈,那老傢伙還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的。不過我接近他的目的只是為了這個。」

說著,他晃了晃那個小小的通訊器。

「雖然不知道安德森是從哪裡弄來的,估計是殺人搶的,我猜。不過這個玩意兒可以在兩公里之內進行通訊交流,如今一切常規的通訊手段都不管用了,我得說很有用。安德森手上一共有五個,我偷了三個。」

「有一個一定在崔西那兒了,我猜。否則她就不會知道林和你在一起,而且還告訴我們在什麼時間到那個地方接應。」傑西卡開口問。

杜子秋聳聳肩。

「能給我看看嗎?」迪恩一直盯著那個通訊器,忽然說。杜子秋不以為意地丟了過去,儘管他為了這個東西花費了不少心思,還死了很多人。但他的態度就像這個通訊器只是路邊的小石子。

迪恩翻來覆去地把通訊器仔細檢查了一遍,最後他用一根鐵絲撬開了通訊器的底板,小心地用指尖摸了摸。

「這個是軍方的東西,配備給執行特殊任務的特種兵使用,上面有專門的標號。」

他安裝好通訊器,把它還給杜子秋。

「我曾經見過打頭一樣的標號,不過是在另外的東西上面。」

「這麼說來,現在政府還是在有針對性的行動了?至少,他們克服了無法通訊傳遞消息的困難。」傑西卡聽迪恩這麼說,難得地露出了笑容。

「也許吧,誰知道呢?儘管現在幾乎所有活著的人都想到東邊去,不過暫時沒人知道東邊是怎麼樣的情況,也許很好,也許更糟。」

杜子秋漫不經心地回答。

「我有個問題,可以請你回答一下嗎,邁克爾。」

一直保持沉默的林楓忽然開口問。車廂裡除了崔西和傑米,所有人都知道杜子秋最開始自稱英文名叫做「雷克斯」,而且他是和一群殺人的小混混一起出現在他們面前,然後又無緣無故地消失。再次見面,所有人都發現他完全變了一個人,從一開始的熱心衝動好青年,變成了一個心狠手辣卻總是顯得漫不經心的角色。到底是他偽裝得太好別有居心?還是他覺得掩飾無用乾脆脫掉了假面具,誰也說不清楚。不過他們都知道,這個看起來很文雅很清秀的東方男人,絕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傢伙——他幾乎就沒有所謂的道德觀。

「你為什麼不選擇找出那個安插在人群裡的奸細,而是用了一個蠢方法,自己引來那麼多的怪物假裝被困住?我相信以你的智力,要找出那個奸細很容易吧?」

「啊,那個啊。」杜子秋揚揚眉毛,「我在明處,那傢伙在暗處,他不知道我把通訊器藏在那裡,我也不知道他把安裝了定時炸DAN的遙控器放在哪兒。與其慢慢磨下去浪費時間,我寧願直接了當的解決這件事。看,最後不是很圓滿嘛,安德森那傢伙一定以為我已經被炸死了。」

「哦。」

林楓點了點頭,看向崔西:「所以,你和他是一夥兒的?你一直都按照他的指示在行事?什麼不拋棄同伴不放棄朋友都是假的,要我們去救你的情人也是故意做出來給那個叫鮑勃的男人看的。我想,直到最後他被你一槍打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崔西一直緊緊依偎在杜子秋身邊,就像杜子秋是她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眼睛都不眨。聞言,她先是有一點羞愧,咬著嘴唇低下頭,但隨即就傲慢地挺直了胸膛,眼睛裡閃爍著凶光。

「那又怎麼樣?我沒有義務也沒有這個責任一直保護他們!從一開始到現在,我為他們做得已經夠多了!所有人都看著我,所有人都指望著我,所有人都理所當然的認為我會救他們。去NND,我從來就沒說過想做他們的首領,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他們一廂情願地要跟著我,絮絮叨叨羅里吧嗦,動不動就朝我抱怨痛哭慘叫,我早就受夠了!」

「可憐的小寶貝兒。」杜子秋用憐憫的語氣說,親暱地摸了摸她的頭髮。

「命都是自己的,他們自己放棄了選擇,愚蠢的相信我,我也不能阻止他們去死不是。」崔西冷冰冰地說,「我只是個醫生,不是超人。」

「嗯,謝謝,我只想知道這些。」林楓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路上,車廂裡沒有人再說話。

崔西沒有說謊,她的確是個醫生,還是個很不錯的醫生。在長長的逃亡生涯中,幾個人或多或少身上都出現了各種小問題,比如皮炎,比如紅腫,傑米的腳趾甲潰爛得已經一塌糊塗。在崔西的治療下(「見鬼,這娘們兒身上居然還藏了那麼多藥!」大衛悻悻地說),他們的身體條件都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唯一的問題是崔西不理會任何人,她的眼睛裡只能看見杜子秋。有時候她凝視著杜子秋的樣子就好像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上帝。

「我敢打賭,要麼就是這小子那傢伙特別大,要麼就是崔西小賤人是個被虐狂。」

大衛一本正經地對傑米說,然後因為向未成年人灌輸不良信息被迪恩和傑西卡聯手教訓了一頓。

杜子秋說安德森為了攔截那些企圖去東邊的車隊,在那邊的主要公路上都設置了埋伏,專門偷襲搶劫。所以他們沒有走原本的路線,而是從南邊繞了一個大圈,迂迴前進。最開始大衛很不相信杜子秋和崔西,當著他們的面罵他們是一對狗男女。然而杜子秋的大腦裡像是把附近一帶的所有路線全部記住了,在他的指示下,他們安全地繞過了不少「營地」設置的關卡,穿過了好幾個無人小城。甚至還找到了一家位置超級隱蔽的加油站,從裡面翻找出了一些油,補充了最近幾天車子的消耗。雖然繞的路是多了一些,一路上卻很安全,好幾次他們就隱藏在遠遠的樹林或者廢墟裡,看著外面槍聲大作,不知是哪裡的「營地」派出隊伍把那些過路的車隊洗劫一空,敢於反抗的人全部殺掉,甚至光天化日之下就開始任意玩弄裡面的女性,連未成年的小男孩也不放過。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場景,迪恩和林彥都把牙齒咬得咯咯響,就連大衛都忍不住罵了句禽獸。傑西卡個傑米簡直面無血色,閉著眼睛不敢多看,他們都不敢想像萬一落入這些人手裡會有什麼下場。

只有杜子秋怡然自得地通過車裡的監視器看著遠處那慘絕人寰的一幕,手指打著拍子,嘴裡還哼著巴赫的曲子。

「人類的劣根性,不是嗎?多有趣。看看那些傢伙,也許就在災難發生之前,他們只是普通的小市民,每天像只螞蟻一樣穿梭在城市裡,微不足道,就算某一天忽然消失也不會有人注意。他們從來沒想過犯罪,自以為自己是善良而且心中充滿了所謂的道德。然後,砰,一切完蛋了。他們忽然發現披在外面的那層面具一夜之間蕩然無存。人類重新變成了野獸。殺人,搶劫,強奸,這種事情聽起來很罪惡,不過做起來的感覺卻很爽快。欺凌弱者不會讓他們覺得羞愧或者殘忍,只會讓他們感到自己的強大。對,人類本來就是把快感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一種生物。」

聽他高談闊論,迪恩不屑地哼了一聲。

「別忘了,你也是人類的一員,說起劣根性,你不比那些早就發瘋的野獸強多少。」

「當然,當然,我完全無意否認這一點。我可以很坦率地承認,現在的一切都讓我感到,嗯,很興奮。」

杜子秋笑容可掬地揮了揮手。

「也許這就是人類無論怎麼進化都無法拋棄的獸性。弱肉強食的世界裡,只有野獸才能活下來。我們無權干涉別人的想法,就像是你,迪恩。你大可以坐在安全的地方大肆抨擊那些傢伙是多麼的沒有人性多麼的殘忍,為什麼可以對同類做出這種事情。不過呢,他們只是順從了自己的欲望,毫不掩飾地把這種欲望表現了出來。總有一天,你也會體會到這種感覺,就像是吸毒,一旦沾上就再也放不開。」

杜子秋看著迪恩鐵青的臉色哈哈地笑了起來。

「你敢說,能夠一手操縱別人的生死,這種感覺真的不會讓你感到陶醉嗎?得了夥計,人人心中都有一個魔鬼,大家都在渴望做壞事卻不會被抓到的感覺。沒有人能例外。」

「難道你不是嗎?」好半天迪恩才勉強擠出這一句話來。

杜子秋舔舔嘴唇,還對他眨了一下眼睛。

「當然,我很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