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矛盾

姜別的話在清河耳邊回蕩,讓她更加理不清頭緒。

原本以為,高廖雲就是開槍的人,而殺他滅口的只是那幫同在西北監獄裡呆過的歹徒。目的是怕他洩露他們的行蹤,或者曾經在監獄裡和他有過嫌隙,借機報復。但是現在,事情遠遠超出了預料。如果這樣的推論無錯,那那些匪徒又為什麼要殺那幾個男生?他們雖然十惡不赦,根據姜別的調查,卻和那些歹徒一點關系也沒有。

還是,當日開槍的其實並不是高廖雲,而是另有其人?這個人,也許和這兩起連環凶殺閹割案有密切的聯系。

他又是出於什麼目的?

別說是清河,姜別心裡都有些混亂了。

「別想那麼多,有一彥保護你,你不會有事的。那些歹徒的身份也曝光了,你不用再擔心他們時時刻刻都想殺了你。」姜別安慰她。

清河對他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他喝空的茶杯,「我去幫你倒茶。」

離開客廳以後,清河心裡的疑慮就更大了。

一彥……

她有種說不出的直覺,一彥和這些事情脫不了干系。但是,他那麼善變,做事也沒什麼章法,她根本不清楚他的目的,總覺得他身上像裹著層迷霧,似敵似友,讓人捉摸不透。

她打開櫃子,取出一個青銅藍釉的茶罐頭。打開後,才發現裡面只有一些茶渣子了。清河到了和客廳相連的餐廳,遠遠問了句,「茶葉沒有了,你喝咖啡嗎?」

「咖啡?」姜別忽然沉默了。

他似乎在深思,清河不敢打擾他,捧著罐頭站在餐廳裡。

半晌,姜別恍然,茅塞頓開。他幾步走到餐廳裡,激動地搭住清河的肩膀,笑意清淺,「清河,你真是我的福星。」

「怎麼了?」清河不明所以,在他明亮清澈的眼神裡無所適從。

「那天,我們和一彥去高廖雲家裡的時候,廚房裡還有兩杯咖啡。」姜別似乎沒有發現她的窘迫,想到了案情的突破口,眼神閃亮,摸了一下她的頭,「謝謝。」

「……不……不用。」清河說話都不利索了。

走廊的盡頭,一彥抱著臂膀斜倚在門邊,臉頰被陰影覆蓋了一層又一層。「砰」的一聲微響,姜別很快出了門。清河理了一下頭髮,轉身回房,冷不防撞到了後面的一個人,嚇得她倒退三步,差點扭了腳。

清河摸著胸口,心有余悸,「你干什麼?想嚇死我嗎?」

「沒做虧心事,你怕被嚇嗎?」一彥微微一笑,審視著她的眉眼。

「虧心事,我做了什麼虧心事?」清河被他灼灼的目光又逼退了一步,後背抵在了牆面上。

狹窄的走廊裡,他們面對面對視,一高一矮,對比懸殊。

他不知道又怎麼了,整個人都有些不對勁。一彥笑的時候,不一定高興,不笑的時候,也不一定生氣。但是,他平靜地笑,不捉弄你也不出言調戲的時候,就肯定有問題。

清河壓力甚大,轉身想走,一彥卻忽然拉住她的手,就勢一拽,把她整個人死死攔在懷裡。他一邊摸著她的臉,一邊貼著她發笑,呼出的熱氣迫切地噴在她的脖頸處,「躲什麼,我不好嗎?和我在一起,豈不是和那個姓姜的傻小子在一起強得多了。他能給你的,我能給你,他不能給你的,我也能全都給你。」

「放開我!」清河大駭。

一彥的手指撫摸著她的嘴唇,「叫什麼,你不是挺喜歡勾引男人的嘛。」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快放開我!」

出乎清河的意料,這一次,一彥真的放開了她。清河回身,見他細細地打量著她,那目光有種說不出的輕緩。清河莫名地不安,不知道他又在算計什麼,牙齒都微微打戰。又一次意料之外,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一手插入了褲袋,心平氣和地說,「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姜別?」

清河回答不上來,怔怔地望著他。

一彥靠在牆面上,安靜地等她的回答。

「這和你沒關系吧?」不知為何,這句賭氣的話下意識地出了口。她只是他一件打發時間的玩具而已——這個認知早就深根在清河的腦海中,此刻卻有些許動搖。他對她難道也有好感嗎?除了好勝心切和不甘輸於人前的少年心態,他對她也有別的感覺嗎?

他一直都在戲弄她。既然只是戲弄,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表情?

清河越來越不明白他的心思。

如果,這是他騙人的一種手段,那也太高明了。她一直以為,他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不願認輸,卻更不願為了贏而向人低頭。

原本以為,等待她的是一場暴風雨,結果只是一個微小的波浪,繼而驟於平靜。

清河心裡的不安卻更大了。

她一點也不了解他,更害怕被傷害和嘲弄。潛意識裡,她不願意和他太過親近。只是有時候,不知不覺又和他聊得開心。清河在維護自尊的理智和朦朧的情感之中,始終找不到一個平衡點。

一彥等了很久,卻見她低垂著頭沉默著。他猝然冷笑,「果然是喜歡姜別。不過我告訴你,他不會喜歡你的。」

「什麼?」

嫉妒像烈火一樣灼燒著他,勾出他心底深處的惡意,忍不住用言語羞辱她,「你這種女人,他在本家一招手就一大幫倒貼上去的,排隊也輪不到你啊。他家裡還有門親事,過不了多久就要訂婚了,你覺得自己有機會嗎?」

他說得這麼惡毒,清河的心在發酸發痛,眼睛也微微發紅,「在你眼裡,我是什麼樣的女人?我很不堪嗎?還是,隨你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隨你怎麼揉捏就怎麼揉捏?我在你眼裡,只是一件好玩的東西嗎?」

「難道不是嗎?」

清河狠狠推開他,摘下腳上的一只拖鞋就砸到他頭上,「你去死吧,白一彥!」

拖鞋掉到地上。

一彥俯身,緩緩拾起,在指尖打了個轉兒,對她吐出一口氣,「我要他好看。」

清河臉色煞白,飛一般逃開了。

一彥回過神來,靠在牆壁上發愣,心裡說不出的懊悔,又拉不下那個臉去見她。心裡所有的怨恨都化為更深的嫉妒,他恨得牙齒都嘎吱嘎吱響。

倒了第二天早上,姜別才回來。一回來,他就看到了在客廳中看報紙的一彥,雙腿交疊著,穿著裁剪合適的白襯衫,戴著副銀色細邊框的眼鏡,看上去平靜又斯文。姜別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這麼沉穩安靜的氣度了,不由詫異,「一彥,起得這麼早?」

一彥放下報紙,對他和善地笑了笑,「已經放假了,你忘了嗎?工作很辛苦嗎?我燉了紅棗雞湯,你要喝嗎?是去油的。」

「謝了。」對於他分外的熱切,姜別也沒有多懷疑。一彥心情好的時候,也會對人分外照顧。

一彥走到餐廳裡,從玻璃櫃台上取下瓶紅酒,「案子怎麼樣了,有進展嗎?不介意我喝你幾口酒吧?」

「如果沒問題,我差不多可以弄清這個案子了,架子上的酒你隨意。」姜別當然沒意見。

紅酒在高腳杯裡漸漸升高,暗紅的顏色,他手腕輕輕一搖,就微微晃動起來,舉起來在面前看了看,透過酒杯,姜別的影子也變成了黯淡的顏色。

他就這樣隔著酒杯看了他很久,看著他脫去外套,倒給自己雞湯,用勺子舀了一勺……

「不要喝!」清河看到這一幕,從走廊裡沖出來,打翻了姜別手裡的碗,「有毒!」

「匡當」一聲,碗在地上碎成了很多片。

姜別輕笑,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清河,你怎麼了?」

「我沒發燒,真的有毒。」清河神色緊張。

姜別道,「湯是一彥做的,怎麼會有毒?」

清河道,「可是……其實……」

一彥走過來,用桌台上另一只勺子舀了勺,送進自己嘴裡,看著她咽了下去,「有毒就先毒死我吧。」他甩手扔了勺子,徑直走開。

清河怔了怔,對姜別歉意地笑了笑,轉身追了出去。

她在房門口攔住一彥,抓緊他的手腕,「你沒下毒,你不是說……」

「我要他好看?」一彥嗤笑一聲,「拜托你動動腦子,你以為我們在演武俠劇啊?但凡有點腦子,我也不會用自己的手去殺他。下毒?那也太便宜他了。」

「你……你還是要害他?」

「那是他活該。」一彥捏了捏她的臉,輕輕地笑了笑。

清河卻覺得毛骨悚然。

這幾天,她都注意著一彥的一行一動,他都非常正常。當清河都快放棄的時候,這天早上,一彥一反常態,沒有賴床睡懶覺,而是很早就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