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石像上摸索了幾下,拉出鑲嵌在像身裡的一個銅環,卯足了力氣,把佛像拉了出來。
佛像後面有一個半人高的山洞,裡面黑黝黝一片,深不見底。男人率先走了進去,一彥二話不說,也跟著走了進去。
男人在靠近巖壁的地方摸了一下,掏出一根蠟燭,用隨身的火石點燃。回頭看了一彥一眼,有些詫異,「年輕人,膽子不小啊。」
「替雄哥辦事,當然要有點膽量。」一彥笑容輕鬆,順勢打量了一下洞內的情況。
洞口很狹窄,洞內卻很寬闊。
大大小小的鍾乳石嵌在洞頂,不時有水滴落在地上,打濕腳下的黑泥。有些地方坑坑窪窪,積滿了水,有些地方倒還算平整。入口的地方很寬,往前十幾米的地方卻越來越狹窄,長長的山洞只有一人行走的寬度了。
這些年,他一直在外面游歷冒險,什麼環境沒去過?普通人可能已經被黑暗嚇住,他曾經被困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山洞裡三個月,靠吃裡面的野菇和泥過活。拜那一次所賜,眼睛在黑暗中也能清晰視物。
男人拿著蠟燭,小心翼翼地在山洞中行走,他安靜地跟在他的後面,始終隔著五六米的距離。
大約走了半個小時,洞漸漸變寬。走過橫跨在上面的一座石橋,洞終於到了底。
洞外陽光燦爛,鳥語花香。
這是一個很大的花園,中間挖著個大型的噴水池,透明的池水在金色的陽光裡折射出七彩的光華。西面有幾間木屋,一字排列著。藍色塑料屋頂蓋著一個很大的露天篷房,佇立在木屋中間,連接著後面的一個院子,隱隱有雞鴨的叫聲。
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一堆人躲在這裡,食物的來源就只能是這些了。
一彥心中思量,臉上卻不露一點聲色。
大型的篷房裡。
十幾個男人都穿著白色的工字背心和寬鬆的牛仔褲,三三兩兩地坐著,有的叼著根煙,有點喝著酒,圍著打牌,不時說些黃段子。
地上掉了一地的拖鞋。
在這堆人中間,有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躺在躺椅中,腳邊跪著個雲南少女,小心地幫他捶打著膝蓋。這人有張國字臉,眉眼微微閉合,裸露在外的臂膀肌肉虯結,藍色的泡沫拖鞋耷拉在他腳上,輕輕搖晃著,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來。
「勝哥,人帶來了。」中年男子上前,弓著背唯唯諾諾地說。
一彥走了兩步,離躺椅上的男人兩米遠。
男人還在假寐,似乎沒有聽見聲音。
四周忽然安靜下來,一雙雙眼睛把目光落到一彥身上。
一彥任由他們看著,神色自然地不能再自然。
過了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久,王勝才睜開了眼睛,換了一個坐姿。少女馬上跪倒在地,唯恐惹惱了他。
王勝揮揮手,把她屏退。他皺了皺眉,打量著一彥,一彥很大方地任由他看著,一只手還插在褲袋裡。對方派來的人年紀之輕,著實有些出乎王勝的意料。不過,這次的任務非同小可,對方也明白這個道理,絕不會派一些不知所謂的人來。幹他們這一行、在這一呆行走的人,更不可能只看年紀。
「貨帶來了嗎?」王勝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一彥把隨身攜帶的箱子擺到中間的桌上。王勝打開檢查,用指尖戳破一小包粉末,捻了點含入唇中咀嚼,然後吐掉——果然是純度很高的貨,微微點頭,「雄哥果然沒有讓當家的失望。」
「貨是高老大那邊的,我們台北只負責提供錢。」一彥補充道。
「這我知道。我們三邊的合作,一向是相輔相成的,缺一不可。」半晌,王勝露出一絲微笑,給他拉開一個位子,「坐。」
一彥也不客氣,直接坐下來。
王勝道,「雄哥讓你來,除了帶這趟貨外,還有別的事情嗎?」
一彥道,「讓我順便去緬甸那邊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
陽光似乎在這一刻暗了暗,王勝原本還算自然的目光,漸漸地陰沉下來,「以往交易,只管貨到,緬甸那邊,我們老大和你們雄哥一直都保持友好關系,互不干涉。雄哥這次,是什麼意思?」
「上面的意思,我也不清楚。」一彥笑了笑,並不畏懼。
王勝陰冷地說,「就算是什麼大事,派你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去?別說我不信,換了別人,別人也不信。」
一彥斂眉一笑,架起修長的雙腿,並沒有這個年紀的少年受辱後的羞憤,神色坦然,「趙家坤在金三角也是個人物,卻用你一個從西北監獄逃出來的逃犯,沒准哪天中方和緬甸、泰國哪一方政府軍合作,就給他帶來說不盡的麻煩。換了是我,我也不信他會用你。」
「臭小子,你他媽的說什麼屁話?敢這麼說我們勝哥!」旁邊一個大漢直接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
一彥笑道,「想動粗啊?」
「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我他媽今天就要……」
「放開他。」王勝低頭說。
「可是大哥……」
「我不說第二遍。」
大漢打了個寒噤,連忙退到一邊。一彥整了整衣領,環顧四周,「這兒吃住簡陋,養的狗倒是不錯,牙口鋒利還會亂咬人。」
「你——」大漢剛想怒罵,被王勝一個森寒的眼神又逼回去。
王勝拍了拍褲子,從躺椅中站起來,這才正眼看一彥。沉默的探尋,一瞬之間的事情,「三天後我們動身,你準備一下。」
眾人正準備散開,忽然,一聲怒吼從遠處傳來。一個圍著頭巾的男人朝這裡沖過來,撲向一彥。篷房外圍曬扁豆的架子都被他撞翻了,一彥微微蹙眉。等他近身,微微一側,避開他揮過來的拳頭,一記側踢把他撂倒,球鞋踩在他的臉上,印了個鞋印。
頭巾男奮力掙扎,卻於事無補。
一彥饒有興趣地看他做著垂死掙扎,眼含譏誚。
「阿發,你發什麼瘋?」王勝冷冷瞥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刀疤的面子上,我會收留你?雖然都是從西北出來的,但是,你要是壞我的事,照樣給我滾蛋!」不管發生過什麼,頭巾男這樣沒有頭腦的行為,顯然是往他臉上扇了一巴掌,狠狠掃了他的面子,王勝心裡惱火。
後來上來幾個手下,架住了他。頭巾男神色瘋狂,拼命大喊,「勝哥,別信他,這小子是『針』,就是他殺了刀疤哥和矮子哥的!」
王勝神色一凜,重新審視一彥。
一彥落落大方,不見閃躲,「如果真是我幹的,我怎麼可能是『針』?哪個正常的警察會胡亂開槍殺人?」
他什麼也沒承認,也推了個乾淨,偏偏頭巾男沒辦法反駁他。按照正常的邏輯來說,是不可能。但是這個人——不知道為什麼,身上總有種邪氣。
頭巾男自己都被他繞暈了。
「好了,你也鬧夠了,下去。刀疤在下面看到你這副樣子,也不會死得安心。」最後,王勝發了話。
頭巾男只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
幾個男人把他帶下去,名義上是「送」,幾只手卻扣在他後背。頭巾男很清楚,王勝就是把他當一條狗,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絕不容許他質疑他的威嚴。回頭的那一瞬間,一彥對他眨眼一笑,似是譏笑他的不自量力。
身在敵營,這種招致仇恨的事情大多數人都不會做,可他天生就和別人不一樣。
頭巾男氣得七竅生煙,越氣,看他的眼神越怨毒,他心裡的得意就更甚。
篷房裡又回歸了安靜。
王勝的目光在一彥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他雖然不怎麼相信「阿發」的話,心裡終究是有疑慮。眼前這個少年,仿佛對什麼都非常鎮定,不管他怎麼看他,他的神色都很平靜,嘴角含笑。
「大哥,我們發現了一個人!」外面有人通報。
王勝皺眉,「什麼人?」
他說了這句,清河就被押上來了。被幾個男人一推,她摔倒在篷房裡,手肘磕在水泥地上,頓時破了皮。她爬起來,有些驚恐地看著四周。沒有想到會這麼凶險,更沒有想到——一彥居然會和這幫人混在一起。
如果知道他是來見這種窮凶極惡的人,她怎麼也不會跟來的!
之前的話她也聽到了,他們居然就是那幫從西北監獄裡逃出來的匪徒。
她抬頭去看一彥,他的神色波瀾不驚,只是微微闔著眉眼,仿佛根本不認識她。
王勝一腳踏上,把她踩在水泥地裡,「說,是誰派你來的?」
清河吃力地搖頭,「沒……我只是……走錯了地方。大哥,你行行好,放了我吧。」
「放了你?」王勝冷笑,「你當我腦子裡裝的都是屎嗎?不說也行,反正兄弟們這麼久憋在這裡,都沒什麼女人,正好拿來樂呵樂呵。」他腳一勾一踢,就把清河踢到人群裡。
這話一出,十幾個人一擁而上,撕扯著她的裙子。
清河嚇得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