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雜物間,房間也只有三間,不可能讓他們單獨居住。一間被王勝占了,另一間房被幾個有資歷的小弟平分,剩下的人在大廳裡打地鋪,清河和一彥搬就到雜物間裡。
本來很亂的地方,她動手收拾了一下,也變得整潔有條。箱子都堆到了最裡面的角落裡,靠牆邊的角落就空出了一塊地方。雜物間裡正好有一張空出的床板,就拿來墊著了。清河又在上面鋪了一條棉被,蓋上毯子。
雜物間的燈壞了,只能靠窗外一點微弱的星光照明。因為怕暴露,這屋子裡所有的窗子都被王勝叫人用木板釘死了。清河覺得有些冷,抱著毯子窩在最裡面。有具火熱的身體從後面貼上來抱住她,撫摸著她的頭髮。似乎覺得這是很好玩的,他一下一下玩著她的頭髮,繞在自己的指尖上打轉。
清河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只依附於他的小寵物,被圈養著。
夜半了,她有些難受,想去上廁所。
回頭一看,一彥正笑瞇瞇地看著她。清河推開他,穿了拖鞋就出去。門開了,過了會兒,她又折返回來,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他。
一彥笑地捧住肚子。
清河臉頰憋紅——她是怕黑。
「你求我,我就陪你出去。」一彥玩世不恭地說。
清河不願意開口。
一彥道,「不願意?那你就自己去吧。」
「你——」清河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不想再站門口讓他笑話,直接出了門。
大廳裡伸手不見五指,黑暗裡非常寂靜,只有些微的鼾聲。等眼睛適應了一點黑暗,清河才依稀看見沙發裡疊趟著幾個男人,玻璃桌旁邊還靠了幾個,手還留在那個女人身上。
客廳很大,廁所還在前面過去的走廊盡頭,清河踮起腳尖慢慢走過去。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尖刀上。她很害怕,生怕這些人半夜裡醒過來。在以前,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碰上這樣的事情。
忽然,一隻手從地上伸出,抓住了她的腳踝。清河嚇得差點尖叫出來,仔細一聽,才發現這隻手的主人沒醒,只是在說夢話。那只手很粗糙,抓著她的腳踝就像毒蛇的舔舐。她想伸出來,卻怎麼也伸不出來。
眼前光線一暗,高大的陰影蓋住了她。
一彥一隻手還插在褲兜裡,看好戲般看著她。
清河用嘴型說,「快幫我。」
一彥渣渣眼睛,「幫啥呀?」
「別裝傻!」清河抬了抬腳,急得不行。
一彥笑了,「要幫你可以,先親我一下。」他把半邊臉伸到她嘴邊。
清河生氣地瞪著他。
「不願意啊?」一彥把頭伸回來,「那我回去了。」
「不要!」清河惦記腳尖,在他臉上印了一下。
滑膩濕潤的觸感,黑暗裡分外清晰,一絲一毫從毛孔裡滲進,侵入他心底。一彥摸著臉頰,歎了口氣,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醉了。他嘴角的笑意漫漫溢開,忍不住偷笑。
「快幫我弄開!」清河催促。
一彥恍然回神,一腳把那隻手巧力踢開,拉了她向走廊盡頭走去。
走廊裡更黑,清河只好緊緊抓著他。一彥在前面含糊地說,「某些人,只有這種時候,才想地到我。」
「你什麼意思?」清河還是聽到了。
「沒什麼意思。」
清河還想問,一彥開了廁所的門,「到了,進去吧。」清河揮開他,進了廁所。過了會兒,她又從裡面出來。
「怎麼了?」
「燈壞了……裡面、裡面……黑。」
一彥差點笑出來,斜靠到門上,「黑?有多黑啊?」他伸長腦袋往裡面瞟了幾眼,事不關己地伸了個懶腰,「哪黑了,也沒有很黑啊。進去後摸得到馬桶就行,上完了記得沖水,別嚇得都忘了。」
「你太過分了!」
「我哪兒過分了?」
「你、你簡直……」清河沖進去,「砰」地一聲關上門。廁所門關了後,裡面黑地她連自己的影子都看不見。清河的肚子更疼了,好不容易摸到馬桶坐下來。狹小的空間裡闃無人聲,只有水滴「滴答滴答」打落在浴缸裡的聲音。清河在想,傍晚時可能有人洗過澡。
好不容易上完了,沖了水。她拉了褲子起來,忽然腳下一滑,摔到地上。好像摸到了什麼冰冰涼涼,卻有有點彈性的東西,手很快就濕了。
忽然,燈又「啪」的一聲亮了。
清河終於看清了地上躺的是什麼——一具半裸的女屍和一具男屍。還有一個女的沒死透,胸部還會起伏,被仍在灌了水的浴缸裡。
她的瞳孔急劇收縮,就要尖叫出來,一彥開了門,捂住了她的嘴巴,「喊什麼,上完了就出去。」
清河全身癱軟,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男人和女人腦門上的血洞已經乾涸了,沒有血流出來,只有烏黑的一圈,像被什麼啃開的。她顫抖著,被一彥拉起來,抱到懷裡。他到了外面,關了燈,又關了門,才帶她回了雜物室。
這個晚上,清河根本睡不著覺,一直連著做惡夢。
她看到自己奔跑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前面忽然出現一男一女,腦袋上開了一個大洞,嘴裡、鼻孔裡流著血,不斷地說,「你也去死,不久以後,你就和我們一樣了。」
清河從夢魘裡醒過來,撞進了一彥懷裡,瑟瑟地抖。
一彥摸了摸她的頭,「沒燒啊,怎麼這樣?還在想那件事?」清河沒有回答他,他也猜到了。
「那你可要適應了,以後這樣的事情,司空見慣。」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一彥在黑暗裡微微瞇起眼睛。
清河吸了一口氣,「為什麼你要和這種人為伍?看他們做這種事情,你一點也無動於衷嗎?還是,你根本就無所謂,你本身也是這樣的人?」
兩人之間,有一種沉悶的氣流在緩慢地流淌。
清河看不清一彥陰影裡的表情,沉默了很久,才聽到他的聲音,平平靜靜的,甚至連反駁和責問的語調都沒有,「我在你眼裡,就是這種人吧?從一開始,你就這麼認定了。我在你心裡,永遠也比不上姜別。」
「……姜別……姜別……」想起這個名字,就自然地想起離開前那次槍戰。這邊的人活下來了,那姜別又怎麼樣呢?清河心裡的擔憂都化為了沉默,不再和一彥說一句話。
一彥也不再和她說話。
黑暗照不到他眼底的落寞和不甘。從小到大,姜別從來就沒有比得上他過。不管是家世、容貌、本事……一彥從來不甘於人後,這一次卻輸地這麼慘。
他甚至覺得是老天在和他開玩笑。
他就是嫉妒,就是看不得別人比他好。
至於清河——他志在必得。
一彥轉過身,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一晚上都沒有睡。
第二天早上,兩人還是沒有說話。有兩個小弟出去買食物,但是,到了中午還沒有回來。大廳裡圍坐著人,一個個神經緊繃,已經沒有昨天的悠閒和愜意。
王勝有些煩悶地抽了口煙,站了起來,再過十五分鍾,要是蠻子和阿力再不回來,我們就馬上離開。他的話還沒說完,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
分明不是約定的兩長一短。
王勝第一時間拔出槍,貼著牆面到了門口,「誰?」
敲門聲又響了幾聲,「大哥,是……是我……阿力,快開門啊。」
王勝馬上會意過來,用眼神示意其余幾人。其余人貼著門牆緩緩後退,很快就有秩地退到了走廊裡,打開廚房的窗子開始下爬。王勝趁機和門外的人周旋,「蠻子呢?他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嗎?」
「他……他說去買包煙,所以和我走散了。」
「走散了?怎麼這麼不小心?」
「勝哥,對不起,我的腿磕傷了,你快點開門。」
他說話的功夫,王勝也退到了窗邊,打開窗子跳了下去,落到了二樓的陽台上。後面房子裡「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強行撞開了,武警已經衝進了房子。幾個歹徒有點慌了,爭先恐後地搶著地方逃命。有幾個沒有站穩,直接墜下樓去。
肉體撞地聲不絕於耳,很快,下面就血肉模糊一片。
這棟樓後面是一處老舊的巷道,道路狹長彎折。到了那裡,警察就不容易抓住他們了。幾人快速地下樓。
清河被一彥抱著,他卻踩著空調盒子攀上了四樓的陽台,在她耳邊面無表情地說,「不要看下面!」
武警到了窗口,朝著下面射擊。
「砰砰砰砰」的響聲此起彼伏,空調箱被打得七穿八洞,又有兩個歹徒中槍,從二樓的陽台墜落下去。還有兩個剛攀上陽台的鋼條,腿上中了一槍,被裡面的人拖了進去,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
一彥抱著她,躲在四樓突出陽台的一個雨棚上,下面的人看不到。
這時,王勝帶著剩下的人從二樓的屋裡出來,手裡勒著一個女人,手槍抵在她的腦袋上,「上面的的人聽著,馬上給我們准備一輛車,開到外面的空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