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長久的沉默,夜色暗了下來。

昏黃的枝椏影影綽綽交疊在一起,映在沙子堆積的鬆軟地面上,遠遠都是婆娑的樹影。偶爾幾聲鳥叫,也顯得孤立空曠、倉皇無措。

一彥不笑的時候,用一種詭秘的目光慢慢審視著她,讓她有種打心眼裡生出來的恐懼,仿佛她就是一塊砧板上的肉,正等待宰割。

後面就是屋子,清河實在不想回去,也不想和他一起呆在這地方,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回頭一看,一彥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只是還隔著幾米的距離。清河咬牙,加快了腳步,可不管她怎麼跑、怎麼趕,就是怎麼也甩不開他。

清河索性不跑了,就慢慢在村子裡游蕩。兩旁的土垛房大多低矮,路也狹窄,到了村的盡頭,路面稍微寬了點,變成了一個圓形的空地,上面有一口水井。婦女在井台上打水,卷起褲腳,擦拭身上的血污,過了會兒,端著清水進了旁邊的屋子。

清河站在原地看了會兒,神色怔怔的,被一彥撈起來,推進了旁邊的空屋子。

這時天色已經黑了,村裡除了一兩戶人家透出點微弱的燈光,其餘地方一片黑暗。空屋子裡屯滿了稻草,充滿了一股奇怪的馬糞味。一彥捂住她的嘴,把她按在門板上,示意她不要說話。

小路盡頭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視線近了點,才發現是兩個同樣打扮的纏巾男人,手裡攜著獵槍,神色警惕,四處一望,進了旁邊兩母女居住的房間。

清河原本要掙扎,現在也安靜下來。

一彥見她不再動,放開了她,利落地扒開一處稻草,掀開屋頂,幾步跳了上去,伸手給她。清河猶豫一下,還是把手遞給他,被他拉了上去。

夜晚的屋頂有些涼,清河縮了縮脖子,有些站不穩。一彥直接攬緊她,一指豎在她的唇上,提醒她不要說話。燭火熄滅了,茅屋裡僅剩的淡光都消失不見。一彥豎起耳朵一聽,是兩男一女的對話。

「當家的,你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是那個婦女的聲音,哭聲壓抑。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過和兄弟去縣城半個月,怎麼就弄成了這樣?外面屋子裡那些人,都是個什麼來路?」

「他們……他們……」婦人吞吞吐吐,最終把事實都說了出來。男人回頭看了一眼還躺在床上的女兒,端起獵槍走了出去。女人在後面喊,老二忙捂住她的嘴,「嫂,別瞎嚷嚷,把人驚醒了,事情就更不好辦了。」

婦人嚇得臉色煞白。

老二也拿著槍趕出去。

兩人常年在山裡打獵,槍法不錯,膽子也大。這時,老大一門心思撲在自己的婆娘和女兒被糟蹋了這件事上,根本聽不得勸。不過,他也不是個魯莽的人,在屋外潛伏了很長一段時間,確定裡面的人都熟睡了,才慢慢打開門。

槍聲會驚醒別人,他直接用匕首化開了兩個男人的喉管。

鮮血濺到稻草上,有幾滴落到王勝的臉上。常年行走道上的直覺,讓他瞬間睜開了眼睛,凶狠如惡狼,抽了腰間匕首就朝老二劃去。老二一個縱身,躍到草垛上,拉開獵槍的槍栓。這個時候,王勝再去拿槍已經來不及了,順手撈住旁邊一個小弟擋在面前。

「砰砰」兩聲槍響,小弟還來不及呻-吟一聲,胸前就開了兩朵血花。

獵槍的射程和威力,到底不大,沒有洞穿這人的身體。王勝趁勢退去屋子,掏出身後手槍,靠門的阻擋朝門內射擊。一邊開槍,一邊大喊,把剩餘還活著的人叫醒。

他的火力把兩兄弟阻攔在門內,其余幸存的幾個手下也就出不來。

老二一槍,崩掉了一個小弟的頭,腿上卻不幸被子彈打中了,他用力撞開後窗的木板,「大哥,快走!」

老大咬了牙,忍著不捨,放了獵槍後跳上窗口。出了窗,他就奮力朝外面跑。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幫人也有槍。

眼前就要逃走,王勝懊惱地大喊,「追啊,你們這幫廢物!」

剩下三四個還活著的人拼命追出去,卻一齊堵在了窗口,王勝氣得破口大罵。

老大已經出了村口,想起自己的妻兒,還是折返回去。一彥抱著清河一直在屋頂看著,看著他們跳進了那口井裡。

沒有聲音。

——那是口枯井。

王勝帶著僅存的三人四處搜尋,一彥帶著清河適時地趕過來。他有些奇異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了,勝哥?」

「什麼怎麼了?我們被人偷襲了!你帶著這小妞去哪兒了?」

一彥笑道,「沒去哪兒啊。」

王勝狐疑的目光從他的頭頂掃到腳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冷哼一聲,吆喝剩下的幾個繼續搜尋。一彥沒有跟上去,只是涼涼地扯了扯嘴角,眼神有些寡淡。他側頭親了親清河的額頭,撩開滑落頰邊的碎髮,絆到細嫩的耳後,清河在微微顫抖。

「沒找到,勝哥!」

「這邊也沒有,勝哥!」

「都沒有!」

……

「沒有你們回來幹什麼?一幫廢物!」王勝煩躁地踢開了一個高粱垛,帶著人出了村子。一彥拉了清河跟上。

三天後。

清晨,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馳進了東邊的一個小鎮。沿路是參差不齊的白色樓房,偶爾也有低矮的平房,混雜在一起,牆面烏黑,很多拆了一半,水泥塊和木屑隨意地堆積在路邊。汽車往前馳了會兒,在一個拆遷過的空地上停下來,開進了有稀疏幾顆椰樹的草地裡。遠處正前方有個賣場,趕集的男女老少急急忙忙地朝那裡走,根本不注意這輛車。

一場大雨過後,地上濕漉漉的,匯聚成一個個坑坑窪窪的凹地。

車後箱敞開,王勝和剩餘幾個小弟沉著臉一躍而下。一彥抱了清河,也輕鬆地跳下去。一個摸著傷腿的中年男人問道,「勝哥,接下來怎麼辦?」

王勝四處看了看,「趙哥的人說快到了,會在這個地方接應我們。不管怎麼樣,先找到落腳的地方再說。」

回頭,一彥攤了攤手,沒有沒有異議。王勝還是多看了他一眼——這個少年,讓他感到有點邪門,卻又說不上哪裡奇怪。

和趙家坤那裡的人又聯系了一下,傍晚的時候,他們找到了路邊一家正在出租的民房,一廳三房,後面還有個院子,很是寬敞。更重要的是,離賣場近,附近還有夜店和街區。

王勝交代了幾句,和幾個小弟分配了房間。一彥和清河分到了走廊最裡面、靠近院子的房間。院子裡養了雞鴨,味道比較濃,所以這房間沒人願意住。一彥也不計較,脾氣很好的樣子,只是出去找了幾盆花放在房間裡,又通了會兒風,房間裡的空氣頓時清新起來。

吃了飯,一彥帶清河出去,她也隨著他。

「你不開心嗎,這幾天都沉著臉?」一彥摸摸她的臉頰,對她微笑,親暱地挽住她的手。清河低著頭,淺綠色的裙擺像荷葉一樣漫開,婀娜而妙曼,吸引著他的眼球。她不回答他,一彥的笑容也維持不下去了了,掌心捏著的那隻小手柔軟滑膩,仿佛沒有骨頭,力氣重了就要捏碎。他的心也隨著她的沉默而沉寂下來,往深淵裡墜。

只是他習慣了不對人低頭。

兩人一路走來,安靜無比。

街道兩旁是些雜貨鋪子,也有不少擺路邊攤的,路過一個水果攤,老板娘在剝甘蔗,地上散了一地甘蔗皮。

清河心不在焉地走著,冷不防踩到一條甘蔗皮,身子一滑就要倒下。一彥適時攬了她的腰,清河一頭撞到了他懷裡。堅實的胸膛,只是隔著層薄薄的汗衫,和她的臉頰相貼,年輕人特有的健壯朝氣撲鼻而來,清河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對她做的事情,壓著她胸前柔軟的感覺,臉頰紅雲密布,兩手抵住他胸膛就要推開。

忽然,一股錐心的刺痛從腳踝處傳來。

「啊——」清河忍不住溢出一聲呻吟。

「怎麼了?」一彥神色緊張,把她打橫抱起來,在周圍人詫異或曖昧的目光裡,抱她進了旁邊一家玉器店。

俊俏的少年、年輕的外地女人,在這地方也算一道亮麗的風景。忙於生活的人,早起晚歸,臉頰大多黝黑,皮膚粗糙,滿臉疲憊和塵土,鮮艷的筒裙和玉飾也掩蓋不了。

玉器店的老板是個中國人,戴著副黑框的圓眼鏡,仿佛民國時期的知識分子。一彥熟絡地和他攀談了幾下,老板已經一迭聲答應著,進了店面後的閣樓裡拿藥箱去了。他這哄人和搭訕的手段,倒是讓清河大開眼界。

一彥一看她的表情,心裡就知道了,臉上露出點難以掩飾的得意,「你不是說我沒朋友嗎?我朋友可多了,大江南北都是。我去過的地方,有很多你聽都沒聽過。就算不熟的人,我也能在五分鍾之內和他稱兄道弟。」

「巧言令色。」清河冷哼。

「巧言令色就巧言令色,你這只美麗的小嘴,說什麼我都愛聽。」他斂眉一笑,修長的手指對著她,慢慢戳到她的唇上,離開又戳上去,玩得不亦樂乎。

清河狠狠打開他,「別碰我!」

「不碰?」一彥歎了口氣,忽然抱起她,放到櫃台裡,一個翻身壓倒了她。櫃台前面凸起的地方很高,暫且可以遮住他們,但是,只要有人進來就一覽無遺了。清河急得打他,壓低聲音,「你幹什麼?快出去!」

「生活總是需要點刺激啊。」一彥一手握住她纖細的腰肢,在指尖摩挲,一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低頭吸吮她嬌嫩的嘴唇,含住一瓣,閉著眼睛,憑著感覺舔舐,漸漸粗重的氣息噴在她的臉頰上。

一隻手順著她的大腿摸進了她的裙擺。

清河大驚,死死按住他的手,都快哭出來了,「一彥,不要……你給我留一點尊嚴好嗎?」

他的身軀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