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他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彥漸漸明白了,有一道隔閡在兩人之間橫亙著,現在還沒有辦法消弭。他說不出口,不知道怎麼辯解,她不相信他,也不知道如何勸服自己。對他的誤解,也逐漸加深。

清河努力撐起身子,細細地觀察他的眉眼,似乎想從他眼中發現一點她不知道的東西,卻終究是徒勞。很久以前,她就該知道,他不是一個良人,不是她的歸宿,卻也被他吸引。命運把她和他牢牢栓在一起,一次一次考驗她的心性和堅持。

清河不願意一頭栽進去,不然,一定會比現在更加淒慘。早在情感萌芽的幼生期,就該牢牢遏制。

她不願意被命運扼住自己的咽喉,更不想相信之後被背叛。一彥這樣的人,真的值得信任嗎?清河心裡驚疑不定。

一彥又何嘗願意?只是身不由己。

他也仔細地打量著她,看著她皓潔飽滿的額頭、漆黑烏亮的眼睛,挺直小巧的鼻子、靚麗瑩潤的嘴唇……不,不是這些。這些單獨分開或者合在一起,他都見過太多,他去過太多地方,見識多太多的女人,沒有一個是和清河一樣的,有時候只是一種感覺。

就像他的父親,為什麼會那麼喜歡他的母親。

而他的母親,也捨棄了當年那麼多的追求者,和他父親走在一起。難道只是對眼嗎?若是說起對眼,也只是他相中她,而她卻對他不假辭色。他要是知難而退,那他就不是白一彥了。

天生性格使然,他不喜歡表現太聰明的女人,因為在他面前,那都是些自作聰明的蠢女人。他看人的眼光和別人不同,也許在別人眼裡,清河不值一提,在他眼裡,卻是越看越順眼。他就是喜歡她的一顰一笑,不管是抗拒還是被迫的順從,都別有一番風情。

只是,她似乎真的很不喜歡他。

一彥只能苦笑,但是,他絕不會放手。

店後面的院子裡傳來腳步聲,一彥放開了清河,清河也一瞬間下了地,撐著桌面。店主出來的時候,他們還是和來時一樣坐在自己該坐的位置上。

只是,氣氛似乎有些不同。

店主是個人精,自然能看出點異樣,卻不點破,把藥箱給了一彥。他沉默地打開藥箱,提起清河的腳按在自己膝蓋上。

清河掙了掙,一彥一手摸住她的腳踝,忽然一扭,「卡嚓」一聲,骨頭似乎動了。清河大吸一口冷氣,一彥涼涼地審視她,「你要是不想好,我可以再幫你推回去。」他取了藥膏,單手旋開,摳出一點抹在扭傷處,慢慢地塗抹著。

一陣陣清涼的感覺從傷處慢慢溢開,疼痛頓時緩和了。不過一會兒,在他的按摩下,清河就感覺不到疼痛了。

身上的的傷好了,心裡的痛和酸卻沒有消退。

「這只鐲子不錯。」一彥在玻璃櫃台上敲了幾下,店主忙打開櫃子,把個褐色雕花的木盒子取出來,在他面前打開。盒子裡鋪著紅色的絨布緞面,一只晶瑩剔透的玉鐲靜靜地扣在裡面,晶瑩的緞面上還摻著翠色的冰絲,看著像是高冰種。

「這是什麼品種?」一彥狀似不經意地問。

店主說,「極品。」

一彥瞥了他一眼,拿出來,在指尖套著漫不經心地轉了轉。

「小心啊!」老板大驚,在旁邊直冒冷汗。

一彥收了鐲子,拉過清河的手,慢慢套進去,「好吧,看你這麼緊張,應該不是假的,我就信你了。」拉了清河就要走。

店主連忙追上去,「年輕人,你還沒付錢呢?」

「付錢?」一彥仿佛恍然,拍了一下頭,但是隨即,又苦惱地看著他,「可我沒帶錢啊,怎麼辦啊?」

「你——那你把鐲子還給我!」老板大急,連忙去拿清河手上的鐲子。一彥把清河護在身後,不讓他得逞,「你在做夢吧,老頭子?到了我手裡的東西怎麼可能拿出來,你這不是讓我在我女人面前丟臉嗎?」

「難道——你想吃霸王餐?」

「非也非也,這明明是只鐲子,怎麼能拿來吃呢?老頭子,你就不怕磕了牙啊。」一彥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看得店主火冒三丈,恨不得把他吊起來打。誰家教出這樣的孩子?本來之前一番攀談,這少年還彬彬有禮,怎麼一轉眼就成了強搶東西的小賊?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

「你,你簡直——」店主氣得差點一口氣緩不過來。

一彥擔憂地說,「您可得小心點,都一把年紀了,活著也不容易啊。這地方也沒什麼好的醫療條件,要是落下個什麼病根,那這一輩子可就完了。看您一個人住在這兒,應該也沒人養老送終吧?」

「你……你……」

清河想笑,又忍著,實在有些難受。一彥見時機也到了,遞給他一塊玉牌,還有一張紙,寫了個地址,「去找這個人,他會幫我付錢的。」

店主看了看那塊玉牌,顯然也是價值不菲的,心想,要是你不給錢,這個玉牌正好拿來抵押,也不算血本無歸了。不過到時候,要是真找到這地址上的人,一定要獅子大開口,狠狠宰上一筆。不然怎麼對得起他自己?

一彥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表情,想著那個人不想付錢又不得不付錢的肉疼表情,心裡就是一陣愉悅。

他常年四處行走,自然也有不少人脈。

孤身一人犯險——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心裡盤算了一番,帶清河回到了那間民居。夜裡,附近街區很安靜,攤位早早收了。這地方的治安不好,搶劫、打砸的事件偶有發生。清河被一彥抓著手,跟著他的腳步,心裡奇異地沒有一絲波瀾。

房間裡充滿了花的清香。

清河沒有吃晚飯,躺在床上休息。她抬起手臂看了看,翡翠晶瑩而美麗,透過玉鐲似乎還隱約可以看見手腕上的紋路。清河歎了口氣,靠得更深一點,把頭枕在靠墊上。

小時候,家裡也是富庶一方的大家,這樣的鐲子也是很常見的。姐姐曾經也送給過她一個鐲子,不過在一次搬家遷移中丟失了。她說沒關系,清河卻一直記得。她在想,那是不是意味著她無憂無慮的好日子也到了頭?

現在的一切,仿佛印證著。她被這個少年牢牢掌控著,沒有一點自由。她和他一起身陷險境,他會護她周全,卻難保他日他自己不會傷害到她。而現在,他已經有些傷害到她了。

房間裡的空氣都流動地分外緩慢。

一彥打開房門,手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快速地放到她面前的床頭櫃上。他的臉頰被熱氣蒸地通紅,馬上捏住自己的耳垂,跳了兩下,「燙死我了。餓了吧,快吃啊。」

他笑嘻嘻地和她說著,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清河安靜地靠著床墊,也很安詳,兩人之前看起來好像很和睦。面條上不斷蒸出裊裊熱氣,把她的臉頰都熏紅了。白花花的麵條,上面還打著一個金黃色的蛋花。一彥把麵條端起來,挑起一條卷在筷子上,送到她嘴巴,「乖,張嘴——」

清河拿過碗,自己吃起來。她不像他那樣吃,她喜歡一根一根挑著吃,小時候就養成的習慣了,總覺得這樣特別香甜,吃起來特別有味道。

一彥看著她吃,雪白的鼻尖被染成一片通紅,心裡的笑意就止不住了。

他在想,她怎麼能吃得這麼可愛呢?想起那句「情人眼裡出西施」,一彥頓覺荒唐,剛才有些郁悶受傷的心緩解了不少。一彥在想,清河這樣的人,看起來比他成熟,其實還幼稚地很。她本質上也是一個孩子。

她吃得很慢很慢,一根一根慢慢地吸,兩顆小門牙快速地切割著麵條,嘴唇一收,吞進嘴裡,咀嚼幾下咽下去,一點聲響也不發出。

一彥笑道,「你這麼吃,好像有點奇怪啊?」

清河根本不理他,默默吃著。一彥坐在她旁邊,講地卻滔滔不絕,「我老家曾經養過一隻小白鼠,白白嫩嫩的,那才是可愛。它可乖了,不管我餵它吃什麼,它都乖乖地吃下去,就是吃相有點——」一彥一指她的鼻子,「就像你一樣。」

清河猛地嗆了一下,麵條都嗆進了喉管裡,一碗麵就這麼打翻在被子上。

「沒事吧?」一彥拿了抹布幫她擦拭,要剝她的衣服。清河死死抓住了衣角,「不用你。」她側頭護著胸口的樣子,看著實在像撒嬌,一彥放下了抹布,一手抓了被單,忽然,猛地一扯。清河瞬間失重,在被單被掀起的瞬間翻了幾個滾,撞到了牆的最裡面。一彥輕笑一聲,跪在床上,到了她面前。

「要不要照照你現在的樣子,活像個快要被侵犯的小媳婦。」他誇張地擠眉弄眼,清河狠狠瞪他。

「你胡說!」兩手還護在胸前沒有摘下來。

一彥又笑,搖頭晃腦,「還像那隻和我搶過食物的小白鼠。」

「你才是老鼠!」清河氣急,左右看了看,操起一個枕頭狠狠砸到他的臉上,「你給我出去!我不要看見你!」

「這麼生氣幹什麼,惱羞成怒了?你要是真有道理,大可以和我理論啊。」

「我說不過你!」清河把頭轉到最裡面。可是,身上還濕漉漉的,混著一股麵和雞蛋的味道,肩膀上甚至還掛著幾棵青菜。一彥一邊看一邊笑,笑地都彎了腰。清河摘下青菜,猛地扔到他的臉上。

一彥摘下清河,「要多吃蔬菜,別老想著吃肉,小心變成一頭大肥豬!」他把青菜猛地扔到她的臉上。

清河急得想打他,一彥一溜煙跑到床下,利落地穿上拖鞋,「有本事你來追啊!」

清河爬下床,剛跑了幾步,還沒到門口,就癱軟在地上。她扶住小腹,臉色蒼白,眉眼都皺成了一團。

一彥忙扶起她,把她的身子緊緊地拴在懷裡,「怎麼了,你不舒服嗎?還是腳還沒好?」

「不用你管!」清河的手擂成小拳頭,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胸膛上。

「好了,安靜點。」

驟然的大聲,讓清河終於平靜下來。一彥探了探她的額頭,把手按在她的小腹上。清河嘶了一聲,一彥忙收了手,低頭不語。

「怎麼了,難道我要死了嗎?你連話都不會說嗎?」清河沒好氣地說。

一彥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耳根有些不自然的暈紅。清河一怔,忽然,一股熱流從下面湧出,一直往外流。

綠色的裙子被染紅了一片。

她後知後覺,抓著自己的裙擺,狠狠打了一彥一下,「你……你還在看什麼?我要……我要那個!」

「什麼?」一向淡定的一彥傻眼了,「你要什麼?」

清河窘迫不堪,低下頭去,聲音細如蚊訥,「衛……衛生巾。」

一彥整個人愣在原地。

他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有這種東西?這麼晚了,附近的小賣店肯定也關了門,難道要他去街區外面大賣場買這種東西?

一彥額頭的青筋不斷跳動,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什麼是害怕。可以想象,他一個大男人去空曠地已經沒人的賣場專門買一包衛生巾,被幾個女人圍觀的的樣子……

「我……我去給你拿點布條吧。」

清河就那麼看著他,讓他無法拒絕。

心裡做了很多的思想鬥爭,一彥算是認命了。清河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她不想呆在這裡,和那幾個人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