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他們到了東邊沿海小鎮上的一個度假村。
度假村建在略高的地面上,南面就是汪洋的大海,在高處望去,海潮翻湧,泛起一層層白色的浪花,沖擊拍岸。剛才還干燥一片的沙地,頓時被浸成深褐色,陽光下色澤黯淡了點。
清河靠在別墅的窗口,披了件睡袍。有幾大人在椰樹底下補漁網,海灘上還跑著幾個嬉戲玩鬧的小孩,清河看著他們,臉上自然地漾出笑意。
「在看什麼?」一彥端了牛奶和麵包回房間。
「沒什麼。」清河放下了紗幔。
一彥把她拉到籐椅上,強迫她躺下來,撕了點麵包送到她嘴巴,「啊——」
「一彥,我不是小孩子。」
一彥順勢,把麵包塞進她嘴裡,「真乖,再吃一點。」他開心地笑著,又餵了她一點麵包,灌了她一點牛奶。
清河很疑惑,「你不是去見那些人了嗎,有沒有見到,是什麼人?」
一彥搖搖頭,「架子比我還大,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是什麼活動?」清河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一彥道,「當然不是什麼好活動了,不然,怎麼會那麼大的賭注?」他冷笑了一聲,沒有多說,繼續餵清河麵包。這一次來的不止一個勢力,還有歐洲和M國的人。明著只是一個賭,趙家坤作為金三角首屈一指的販毒勢力,這一次的活動,關乎著未來金三角和世界各地的毒品市場交易份額和比例。
不管哪一方贏,對趙家坤來說,都不是一件壞事。外人斗,他自然樂得清閒,他只是一個提供貨物的,沒有人會為難貨源。
不過,他似乎算漏了一些事情。
一彥眼底一閃而過的銳光。
沒有人會無往不利。
——時時刻刻想著算計別人、漁翁得利的人,怎麼著也得割下幾塊肉來。
一彥沒有告訴過清菏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活動,但是清河猜一猜也知道,肯定是有危險的,不然他之前怎麼會說「要是贏了,可以幫他爭取點利益,贏得一點臉面,要是輸了,正好除去這個不穩定的因素,可以說是一箭雙雕」的話呢?
對於現在的趙家坤而言,一彥就是個不穩定的炸彈,他雖然和李一雄一直保持交易往來,從他那兒得到毒品新配方,暗地裡也和他不睦。摩擦在商人間是免不了的,一彥這個節骨眼,正好處在風口浪尖上。
第五天日中,三家直升機出現在這一帶海域,最後降落在海灘上,下來幾個人。一彥拿著望眼鏡在窗口看了會兒,才帶著清河到大廳。
一行人大概有七八個,眸色和發色不一,顯然來著不同的國家,不過,一彥注意到的只有四個人。一個是金發碧眼的紅衣女郎,圍著火紅色的絲巾,穿著桃紅的吊帶衫,一根吊帶還滑到了肩上,嘴裡還叼著根煙。
這個女人叫伊莎貝爾,看著一身風塵味,卻是歐洲榜單上頂級的殺手,她的功夫可不止在床上。她旁邊同樣站著兩個老外,一個英俊卻有些浮躁的年輕人,還有一個面無表情的中年大漢。年輕人叫羅斯,是歐洲最大軍火商派來的人,旁邊的大漢是一起跟來的保鏢。隔得比較遠的第四個,則是一個握著武士刀的黑臉武士,名叫田剛。
「你好。」伊莎貝爾湊上來,朝一彥的臉上吐了兩口煙,熟稔的樣子,「小弟弟,你是哪方的人啊?」
一彥隔開她的手,臉上笑意不減,報上了趙家坤的名字。
一個褐眼棕發的男人道,「他不是老糊塗了吧,怎麼派了個毛還沒長齊的小毛孩來?雖然他是提供貨物的,在交易份額方面沒什麼大損失,但是,別忘了我們還有一千五百萬美金的賭注呢。」
「找老大慷慨的很,想必不會介意。」另一個人附和道。
有幾個也跟著亂笑一氣。不過,大多數人保持著沉默。趙家坤當然不是傻子,那唯一的解釋就是——眼前這個少年身懷絕技。
一彥也不小氣,就任他們看,臉上的笑容比平時更加爛漫。
清河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那幾個奚落他的家伙,要倒血霉了。
這次活動的地點定在這片海域中的一個荒島,事先偵查過,離正式開始還有兩天。幾個長途跋涉來的人正好在度假村住下,在苦難到來前好好享受一番。
一彥大概知道了他們的來路,帶清河去吃喝玩樂。
「你好像一點也不擔心。」清河啃下一口牛扒。
一彥嘴裡塞滿了食物,又端起一杯牛奶,灌了一大口,含糊地說,「有什麼好擔心的,一幫蝦兵蟹將。就是還要帶上你這個小拖油瓶,可能會托我後腿。」
「那你自己去好了!」
一彥嘴裡又叼了只腿,「那還是要帶上,不然,你這個腦子,呆在這裡分分鍾被拐走。」
清河狠狠咬下一口腿肉,學著他的樣子,另外一只手也撕下一大只蹄膀。
「你干嘛學我?」
「誰學你?」
「你就是學我!還我蹄膀!」他伸手就要去搶,清河把一整盆都揣在懷裡,飛一般地逃開。一彥卯足了勁追,很久就在路口攔住她。
伊莎貝爾正洗完了浴,裹著條毛巾懶懶地走出旁邊的浴池,正好看到他們。
「呦,真巧啊。」
一彥抱住了清河,搶過了蹄膀,一邊使勁按住她,笑道,「是啊,真巧。」
「你們這是……」
「我們在玩呢。」
「玩?」伊莎貝爾撥了一下絢爛的金發,「你們真有趣,不像那個田剛,死人一個,和他說話都不理我,到了島上,第一個要宰的就是他。」她甩著高跟鞋走了,臨走前,還不忘給一彥拋個媚眼。
這個活動,本來就是生死不忌。不過,伊莎貝爾雖然厲害,那個日本武士也不是吃菜的。隨口一說的話,也當不得真。一彥摸不清她的路數,不知道她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怎麼了?」清河出聲。
一彥拉了她的手,但笑不語,只往回走。
「你為什麼不說話?」
「說了你就明白嗎?」他撕了只蹄膀塞進她嘴裡,「我們晚上去吃燒烤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她恨恨地咬下一大口肉來。
一彥指著她,不依,「你不也在吃?」
「你硬塞給我的。」清河繼續咬著蹄膀,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冷不防一彥抱了她滿懷,在手裡晃來晃去,就要對准對面的池塘扔下去。
清河連忙抱住他的脖子,「你瘋了不成?」
一彥道,「沒瘋,我就是嚇嚇你,省得你老是不聽我的話,惹出事情來。到時候,還不是要我給你收拾爛攤子。到了島上,記得不要離開我兩步遠,知道嗎?那地方都是毒蟲毒蛇沼澤,一不小心我都沒法子救你。」
清河知道他說的是實情,但就是不想讓他如意。她不說話,也不願搭他的話。
兩日後,直升機在這片海域中盤桓,最後停在一座渺無人煙的海島上。飛行員把飛機開走,臨走前宣布了規則。他們必須呆在這裡一個月,找出埋在海島中的一只對講機。提前完成就可以提前回去,要是一個都完不成,就只能等一個月。在這一個月裡,每個人身上的熱兵器和通訊工具都提前被搜走,也沒有食物和水,他們只能依靠一些簡單的工具自己尋找。
幾人都很有默契,著地的一瞬間就各自找了方向,迅速分開。沒找到東西之前,誰也不想輕易交火。
相比於其他人的急切,一彥倒是很輕鬆。海岸邊有很多椰子樹,他讓清河去搬了石頭來,一個個砸下來,一砸一個准。
清河瞪著他的後背,恨不得盯出一個洞來。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地折騰她。分明這種事情他做來輕鬆地很,美其名曰鍛煉她。累了一下午,她一屁股坐到地上。
短短的時間,一彥用木頭、椰子殼和芭蕉葉做了一個簡易的小帳篷。他拍拍帳篷皮,「怎麼樣,我厲害吧?」
清河哼一聲扭過頭。
耍寶吧,繼續耍寶吧!
她捧起半個椰子,咕嚕嚕喝光了清冽的椰子汁,擦了擦嘴巴,又開始啃裡面的椰子肉。一彥在旁邊笑話她,「兩顆門牙啃啊啃,簡直像只小松鼠。」
清河抓起半個椰子殼,直接向他砸去,「你去死!」
一彥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拍得地上的沙子都揚起來。
忽然,他停止了笑聲,利落地一個翻身。
一支羽箭插在他剛才躺著的地方,箭尾還在劇烈晃動,可見力量之強。這是一支簡易的羽箭,不過石頭做的箭頭也磨得鋒利,要是被一擊得手,一彥肯定要受傷。
他的目光一瞬間陰冷下來,朝東面的林中望去。
兩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從裡面走出來,一高一矮,光著膀子,都剃著個平頭。他們是進島之前就商量好聯手的,柿子當然撿軟的捏,怎麼看,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少年帶個拖油瓶女人都是最好對付的。他們正愁沒地方過夜,正好看中了那頂帳篷。
「小子,身手還可以啊。不過,你不會以後就憑你可以對付我們兩個吧?」高個子嘖嘖道,「把那頂帳篷給我們,就放你們走怎麼樣?」
一彥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看著他,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臭小子,你這是什麼眼神?真活得不耐煩了?」矮個子面露凶光,貪婪地在清河身上掃過,「你的妞倒是不錯,不是做傻了吧,還不如給大爺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柄匕首在空中劃過,穿透了他的喉嚨,把他牢牢釘死在身後的樹干上。
他的眼睛還暴突著,不可置信地看著前方。
一彥站直了身子,拔了靴子裡的一把短刀在手,對高個子道,「你還要我的帳篷和女人嗎?」
他的聲音不算嚴厲,目光卻冷地讓高個子膽寒。
他這次似乎看走了眼,悔地場子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