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路我已熟悉得根本就不用鬼差來引了。
一路輕快的走下去,在冥府的招牌前看見了初空正在與一個鬼差說話,走近了隱隱約約聽見他在說:「勞煩通報,我有要事要見閻王。」想來他也才下來沒多久吧。
矮了初空半個身子的鬼差點了點頭,正要去給他通報,轉眼過來瞅見了我,登時一張青黑青黑的臉變得更加青黑起來,他連連往後退了數十步,大叫道:「來了來了!他們倆又撞見了!」
冥府本就寂靜,他這麼一喚,仿似忘川河水在那瞬間都停滯了流動一般,整個冥府僵了一瞬,鬼差和來投胎的鬼魂們登時做鳥獸散,獨留我與初空尷尬的佇立。
我撇了撇嘴,無言的抹了一頭冷汗,心道,我和初空站在一起,是給他們帶來了多大的心理陰影啊……
我正感歎著,初空扭過頭來望見我,危險的眯了眼:「不是叫你自己想辦法逃麼,怎麼蠢成這幅德行。」
不想去與他解釋我心裡那些九曲十八彎的思緒,我道:「頂著一副畜生的皮毛能活得舒坦麼,我才不稀罕去做一隻虎妖呢。」我徑直往閻王殿走去,「且去與閻王告知了上面那事,該和孟婆湯便喝孟婆湯,該投胎便投胎吧,下一世李天王愛怎麼折騰便怎麼折騰去吧,我可不想費心費力的與你鬥了。累死了。」
我往閻王殿那方走了一會兒,沒聽見初空的冷嘲熱諷,也沒聽見有腳步聲跟來,我奇怪的往後一望,見初空略有些怔愣的盯著我,我奇怪:「你不是要去閻王殿麼?走啊。」
初空眨了眨眼,仿似這才回過神來,他傲慢的一仰頭道:「哼,小爺要做什麼自己當然清楚,誰要你提醒。」
我捏了捏拳頭,這傢伙真是……忍下怒火,我不再理會他,心想偶爾讓他得瑟一得瑟也沒什麼大不了。
推開厚重的大門,我邁步走入閻王殿,難能可貴的是今日閻王竟然沒有仰頭在書案之後睡覺,而是一本正經的伏案而書,像是在處理什麼重大事件的模樣。他身邊的判官卻看著他書寫的東西,忍出了滿頭的青筋。
「閻王。」我規規矩矩的對他拱手拜了拜,「又見面了。」
閻王抬頭望我,眼神倏地一亮:「哦!小祥子!好好,你又來了啊,初空神君沒來?」他一臉詭異的興奮。直到看見隨後步入大殿的初空,他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擱下了筆道,「你們來得正好啊,方才天界才給我傳了書信一封。」閻王倚在寬大的太師椅上,抱著手,笑眯眯的望著我和初空。
我被他這笑容看得心裡發毛,往後面退了退,初空卻在這時一步跨到我身前來,用半個身子擋住了我,他問:「天界的書信說什麼?」
「是給你二人的。」閻王將書信撚起來,「唔,我念這信之前你們不先來一架?」
我抽了嘴角,這閻王素日裡是有多無聊啊,這麼喜歡看我和初空把冥府鬧得雞飛狗跳的?
見我們都不搭理他,閻王頗為無趣的撇嘴道:「好吧,這信是李天王寄來的,說是你二人在冥府人間的種種作為著實做得太過分了些,讓他寫的命格一個沒中,第一世死錯人了,第二世完全改變了他所寫的命格走向,第三世,唔,他還沒寫完,但你們已經下來了。如此種種,皆讓他灰心失望,歎白了不少頭髮。」
他如此一說,我確實覺得有些對不起大鬍子李。
「所以嘛,李天王在這信裡說了,下一世投胎,要你們必須在人界活過二十年,如若不然,你們再下地府後,皆交由我來處置。」閻王兀自咯咯笑了一會兒,「我已經預料到了,你們一定活不過二十年。」
喂……這傢伙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來做閻王的啊。
閻王桀桀笑道,「兩位仙人知道,閻王這確實是個憋屈的活兒,有一次能隨意處置人的機會是多麼難得……嘿嘿嘿嘿。你瞅,我已經把怎麼罰人都已經寫好了。」
我定睛一看,登時看得虎軀一震,罵道:「你妹。」前面的初空亦是狠狠一震,「你大爺。」
逗閻王大笑十次,給閻王捶背十次,輕吻閻王臉頰十次……這他媽都是些什麼!
原來,他方才是寫這東西寫得這麼認真,也難怪判官看的一臉抽搐。閻王一臉期冀的望著閻王殿的天花:「你們儘量早些時候下來啊。」
我揉了揉額頭,初空也在前面揉了揉額頭,他沉默了會兒,收斂了心情道:「閻王,正經事。」他向前跨了一步,聲音嚴肅了下來,「此次投胎,我見著了人界有一方洞天與冥府地脈相連,有人在那裡供奉活祭。」
閻王一聽這話,神色一凝,臉上所有玩笑的表情盡數斂去,「具體方位?」
「約莫在麓華山那一帶,若是冥府這兩日未收到因活祭而死的魂魄……也就是說,那位接受祭祀的神仙,是將祭品的魂魄也一併吞了,這已是邪魔之道,需得儘快通報天界,早做防備才是。」
閻王點了點頭,沉吟了一會兒,他對一旁的判官道:「立即著十名鬼差與我下十八層地獄看看。」
知道事情嚴重,判官也半分不敢耽誤,一躬身,立即退了出去。閻王坐了一會兒仿似等不住了一般,也跟著判官一同出了大殿,一邊走一邊道:「你二人無需操心此間事宜,自去投胎吧。」
我望瞭望初空,初空也望瞭望我:「傻愣著幹嘛。」初空冷哼道,「你不是很期望去投胎麼,去啊。」
「你這麼大火氣幹嘛,我又沒說不去。」
我轉身出了閻王殿。地府工作人員不多,被閻王抽走了十名就更少了,而今看守鬼魂喝孟婆湯的就只有一個鬼差,且這名鬼差看起來還有些呆頭呆腦……心底的惡性因數滾動出來,我突然又心生歹念。
回憶起自己什麼都記不得的那一世,被人欺壓的苦難,我恍然覺得什麼李天王的失落都可以滾遠一點了。我理了理衣襟,正要上前討要孟婆湯喝,忽然背後傳來初空的聲音:「喂,小祥子,打個商量。」
我側頭看他,他指了指那鬼差,「騙過他,咱們這一世誰也別喝孟婆湯,待轉世之後,延續你上一世說的那什麼,劃清楚河漢界,老死不相往來。」
陡然聽見這話,我不知為何心裡空了一空,眨巴著眼愣了好一會兒,才道:「好,好啊,當然好。」
初空盯了我一會兒,擦過我的肩頭,徑直走向那鬼差,要了一碗孟婆湯。我不知初空要玩什麼花樣,也忙跟上前,同樣要了碗孟婆湯。
初空一手端著湯,卻不急著喝,另一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圓圓的珠子,高深莫測一般道:「此珠乃是天上地下唯有一顆,有**力,我不能帶去人界,待會兒等閻王回來了,你且幫我把此珠交予他。」
我看著這天上地下唯有一顆還有**力的珠子,抽了嘴角。你確定這不是方才在路上撿的破石頭?
初空將珠子遞給鬼差,卻猛的一手滑,圓圓的珠子掉在地上,骨碌碌的滾遠了。呆鬼差約莫覺得這是神君委以大任於他,連忙跟著珠子追去,初空一側身,將一碗孟婆湯盡數倒在忘川河中。我心裡萬分唾棄他這種欺負老實人的行為,然後一側身,跟著把一碗孟婆湯盡數潑回忘川河中,讓它跟著河水晃晃悠悠的流向遠方。
呆鬼差沒找著珠子,回了來,撓著頭一個勁兒的對初空道歉,初空擺了擺手,繼續做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罷了罷了,都是天命吧。」
一顆石頭滾到一堆石頭裡面,找到了才是天命好吧……
過了奈何橋,行至六道輪回旁邊,我看著井中陰陽兩分的世界,心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初空,我覺得在咱們身上發生什麼意外都說不定,劃分楚河漢界老死不相往來這個太虛幻了,咱們還是來點實際的吧。」
初空斜眼看我,我鄭重道:「下一世,你投成女人好了。」
他危險的眯起了眼:「小祥子,咱們不妨再換個方式吧。」他道,「你乾脆投成男人好了,左右你有顆糙漢的心,下一世讓你的身體和你的心靈達到統一,又避免了咱們生出那不該有的感情,這豈不是更好?」
「我不會做男人,習慣不了男人的身體。」
初空冷哼:「好笑,小爺堂堂血性男兒就能習慣女人的身體麼?」
他一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便極容易挑動我的情緒,我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咱們還是各投各的。」
我跨上輪回井,正準備跳進去,忽覺肩頭一緊,是初空拽住了我的肩膀,我將我往「陽」的那方一拖,是想讓我去做一個徹頭徹尾的男人。
「大爺的!」我怎能讓自己吃這個大虧,順著初空的手抱住的他的脖子,使勁兒把他往「陰」的這一邊拽。
衣袂翻飛中,我倆拉拉扯扯混亂得不知道最後是用什麼樣的姿勢落進了輪回井。但我記得,在黑暗來臨之前,心頭恍然有絲陰冷的氣息冒了出來,將我周身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