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氏:「跟姐姐說句最透底的話,雖是我自己親生親養的閨女,有時這丫頭想的什麼,真猜不透,這種事又不好問她,有時候我跟她爹打趣她,這丫頭幾句話就岔過去了,到底怎想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陸夫人聽了,真犯愁了,之前還說陸家的門戶之見是麻煩,如今才知道,翎丫頭這兒才是真正的坎兒,這丫頭要是死咬著不應,敬瀾哪兒可怎麼好。
想到此忙道:「今兒我索性撂了實話,妹妹可知敬瀾這孩子這些年為什麼不考會試?」
翟氏:「可說是呢,敬瀾跟子盛青羿不一樣,這倆得過了鄉試才成,敬瀾在監學裡的成績名列前茅,按理兒是有資格會試的,可這都過去兩輪了也沒見他報名,前些日子我還跟世宗說起這事兒呢?」
陸夫人嘆了口氣:「先頭我也不知,還是私下裡問了長福才套出話兒來,雖說不一定一考就中,可萬一呢,敬瀾是怕自己一旦考中便有了功名,到時候那位朝廷大臣要是相中了他,求皇上賜婚,這賜婚的旨若下來,誰能違抗,那可是抄家殺頭滅九族的罪過,哪怕只有萬一的幾率,這孩子也不想冒險,可見對翎丫頭的心。」
即便猜著其中有古怪,也沒想到敬瀾竟把自己的前程壓在了親事上,這是何等荒唐,卻又何等執拗,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也難怪陸家著急了,試問若是錯過了這樣的好姻緣,還會有第二個陸敬瀾嗎,翎兒再有主意到底是孩子,有些事兒,也不能都由著她的性子來。
想到此翟氏道:「這孩子倒真是個死心眼兒,姐姐別著急,雖說這丫頭主意大,婚姻大事也當父母之命,又不是把她往火坑裡頭推,還能不應嗎。」
陸夫人方鬆了口氣,只表妹這兒應下,這親事就成一半了。
再說青翎從屋裡出去,本想去賬房,卻剛出院門就給後頭趕上來的陸敬瀾截住:「翎兒,聽說你家的桃花開了,敬瀾哥哥難得趕上,你是不是帶著敬瀾哥哥去瞧瞧。」
青翎看了他一眼,自己是主他是客,他既說了自己若不答應,顯得太生疏了,便點點頭,兩人出後門去看桃花,小滿剛要跟上去,卻給長福一把拽在後頭小聲道:「你走這麼快做什麼慢些。」說著衝前頭使了眼色,小滿會意,跟著長福遠遠落在了後頭。
兩人走進了桃林,敬瀾不禁道:「我還記得那年這裡還是個大水坑呢,坑邊兒上有顆老柳樹,咱們在樹下頭看天牛賽跑。」
瞧了她一眼:「那時候你可是不是這個樣兒,曬的黑□□的,頭一回見你的時候,我還想娘不說表姨家是龍鳳胎嗎,怎麼都是小子?」說著笑了一聲。
青翎道:「敬瀾哥哥不就是想說我是個瘋丫頭嗎?說就說吧,我不在意?」
陸敬瀾:「那翎兒在意什麼,我的心想必翎兒是知道的吧,你別說你不知,翎兒何等聰明,當初子盛跟你大姐,你都能瞧得出,又怎會不知我的心,若非說不知,便是你自己不想知道。」
青翎沒想到陸敬瀾竟會在此時跟她說這些,而且古人不都是含蓄的嗎,怎麼陸敬如此直接,直接的自己都有些無法招架,一時有些無措:「敬瀾哥哥,你說什麼?瞧著天陰上來,想來要落雨,還是回去吧。」丟下話就要往回走。
陸敬瀾好容易等到這個機會,哪會輕易放過她,一把抓住她:「落了雨才好,咱們正好在雨裡頭看桃花,豈不更有意境。」
走也走不了,避又避不開,青翎不免有些著惱,就沒想到陸敬瀾還有這樣的一面,或許自己之前看走眼了,再溫文爾雅的男人,某些時候也會變得咄咄逼人,青翎掙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靠在一棵桃花樹上,看著他:「敬瀾哥哥,你到底想怎樣?」
陸敬瀾苦笑了一聲:「翎兒這話該我問你才對,以前我總想你年紀還小,不懂我的心思,也是有的,可是一年兩年,三年四年,翎兒到如今已經五年了,你若說不懂,我是不信的,你不懂這幾年,怎會越發避著我,我給你寫了那麼多信,你可回過一封,我送你的東西,你可曾在意過,你無時無刻都想著避開我,翎兒,你可知我心裡的苦,我不要別的,只要你一句心裡話,這麼多年你心裡可曾想過我,哪怕一分一毫也好。」
青翎兒只覺雙頰發燙,渾身熱烘烘的,胸腔裡那顆心,撲通撲通,彷彿要跳出來一般,原來自己對陸敬瀾並非毫無反應,這麼多年莫非都是自欺欺人嗎。
她靠在定定望著他,兩人離著的極近,彷彿還是頭一次這般認真的看他的眼睛,陸敬瀾的眼睛格外幽深,似望不見地的深潭,又像有著什麼不知名的魔力,看著看著就容易被它吸進去,腦子裡的理智思維都彷彿成了糨子。
面對這樣的陸敬瀾,所有的理由都彷彿變成了藉口,讓自己莫名無力。
她極力穩住心神,微微閉了閉眼,意識逐漸清明起來,許久方開口:「陸敬瀾,你可知我要的是什麼嗎?」
敬瀾不禁狂喜,跟客套的敬瀾哥哥比起來,他寧願翎兒這般喚自己,聽著異常親近,不再是客套的兄妹,是互訴衷腸的有情人。
敬瀾深深看著她:「翎兒實在考驗敬瀾嗎?敬瀾便不知天下人,卻又怎會不知翎兒想要什麼?」
說著頓了頓,溫柔卻異常堅定的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從桃林回來之後,只要一閉上眼,耳邊就會想起這句話,青翎起身坐在妝台前,透過妝台上的銅鏡,望著自己發愣,小臉通紅,眼含春水,活脫脫一個思春少女的樣子,自己真就這麼沒出息,陸敬瀾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自己變成了這樣,那麼這五年的逃避又算什麼?自己真的喜歡陸敬瀾嗎?
眼前浮現陸敬瀾那張俊溫文爾雅的臉,她得說自己沒想到陸敬瀾會這麼執著,她跟陸敬瀾這五年,彷彿跑了一場馬拉松一樣,她以為自己甩開他了,最後才發現,他們同時到了終點。
若拋開這些男女之間的吸引,單純考慮陸敬瀾,自己嫁給他會有什麼後果,青翎拖著下巴頭一回仔細權衡寄給陸敬瀾的利弊。
陸敬瀾肯定是要當官的,當官可比做買賣當地主複雜多了,也麻煩多了,官場的人都是人精是滑頭,最奸最惡的人都是當官的,真正的好人根本當不了官,而陸敬瀾不是奸惡之人,且志向高遠,他當官只能當個清官,要是當清官,如果嫁給他就更累了,要應付官場裡女眷的來往,還要挖空了心眼子經營,總不能過三餐不繼的日子吧。
便熬過去了,還有陸家這個大麻煩呢,陸家人太多了,陸敬瀾又是正枝的子孫,更是陸家最有前途的子孫,陸敬瀾的妻子就成了陸家所有女眷的羨慕嫉妒恨的對象,說活靶子也差不多,大家族裡有幾個心存良善的,明裡跟自己作對還罷了,就怕暗裡使絆子,讓自己防不勝防。
便這些都可以不在意,還有個傳宗接代的問題呢,聽娘說陸敬瀾上頭的兩個哥哥,雖都娶了妻,生的卻都是女孩兒,陸家這一枝傳宗接代的壓力自然就落到了陸敬瀾頭上,自己要是嫁給他,萬一生個女孩怎麼辦,更糟糕的萬一自己不能生又該怎麼辦。
想到此,青翎覺的自己只要不傻就不應該嫁陸敬瀾,卻又想起陸敬瀾今天說的那些話,那般真摯而痛苦,的確觸動了自己。
人其實是很矛盾的動物,這幾年,自己心裡一直下意識迴避,可自己卻忘了,迴避正說明在意,若是真能做到一點兒不在意,也就沒必要迴避了。
如果現實一點兒,就會明白,在這裡,自己是絕不可能一輩子不嫁的,哪怕爹娘再疼自己,也不會養個老姑娘,更何況以後青羿青翧娶了媳婦兒,自己這個小姑子,大姑姐兒的,豈不成了眼中釘嗎。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古代就沒有獨身這一說,若必須嫁人,嫁給陸敬瀾是不是好一些,雖不知將來如何,至少陸敬瀾現在看起來夠真誠,而且用娘的話說,選男人選品行,陸敬瀾至少是個君子。
若不嫁他,自己還能嫁給誰,肯定是個陌生男人,如果遇上爹這樣的自然好,可天下哪還有爹這樣的男人呢,青翎自己都不信,只是一想到陸家,就覺陸敬瀾身上那些閃光點,暗淡了下去。
青翎足足在屋子裡想了一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而白天自己在桃林,應該沒答應陸敬瀾什麼吧,自己只是說好好想想,陸敬瀾就放自己回來了,好好想想不代表自己答應了對不對?
正想著,青翧跑了進來:「二姐,二姐你看穆小九叫人給我送來個稀罕玩意過來?二姐指定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