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巧嘴哪想剛瞧著文文靜靜舉止有禮的二小姐,忽然就發起了脾氣,直接跟自己惡語相向,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當場。
直到青翎叫她滾才回過神來,一下子就惱了起來,雖說胡家是有錢人家,可這越是有錢人家越是要名聲,最怕惹口舌是非,對於她們這些媒婆十分客氣,畢竟還有未嫁娶少爺小姐,一般這樣的人家對她們這些媒婆都是遠接高迎的,便不指望她們能說一門好親事,也想落個好名聲,哪敢得罪。
故此,張巧嘴還真是頭一回遇上這般不客氣的,尤其還是位未出閣的小姐,氣得鼻子都歪了:「哎呦,這話兒怎麼說的,我這不辭辛苦,好心好意的上門來給貴府的小姐說親,怎麼倒落了這麼個下場,二小姐是個齊全人兒,得了高門的好親事,眼光自然是高的,可眼光高也得瞧瞧自己的妹子什麼樣兒不是,這兩口子總得講究個般配。」
她不說還好,一說青翎更怒上來,上前一步瞪著她:「我妹妹怎麼了,你這嘴刁油滑的老婆子,若是出去敢說我妹子一句不好兒,姑娘掘了你張家的祖墳,不信你就試試,還不滾。」
張巧嘴真給青翎嚇著了,哪還敢待著 ,說了句:「你們胡家真是好家教,我今兒算領教了,我就瞧著你們家三小姐能尋個什麼樣兒女婿。」見青翎要過來,嚇得一竄竄了出去,一溜煙跑了。
青翎猶自氣得不行,翟氏嘆了口氣:「你這丫頭,得罪她做什麼,有句話說的好,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這婆子天天東家跑西家串的,靠著一張嘴吃飯,若是嘴上不留德,倒平添了許多麻煩,更何況,你如今好歹也定親了,若是張巧嘴出去說你些什麼,傳到陸家耳朵裡總歸不妥當。」
青翎道:「我行得正做的正,怕她一個媒婆嚼說什麼,若陸家覺得我有失德之處,大不了退了親事,就是像娘這樣想的人多了,才把這些天天亂嚼舌頭的婆子,養的越發刁了起來,一心盯著銀子好處,嘴裡頭半分不留德。」
翟氏:「你呀到底年紀小,不知道這舌頭根子底下壓死人啊。」
翟婆婆道:「可不是,鄰村有個清清白白的姑娘,不就是得罪了媒婆,媒婆出去四處說人家跟鄰居家的漢子有染,家裡聽見之後,明知是媒婆胡說的,也容不得,白等拴了跟繩子上吊了,好好的一條命就這麼沒了,這些媒人不能說個個都壞,可真遇上心眼子壞的,真是什麼缺德事兒都幹得出來,尤其這張巧嘴,咱安平縣有了名兒的刁,這回吃了虧,出去不定要說什麼呢。」
青翎想了想,也覺自己有些衝動,可剛一聽張巧嘴是給周寶兒來說媒,就氣的一腳踹死這婆子的心都有,周寶兒是個什麼東西,整個安平縣誰不知道,那就是個天天泡在窯子裡的色鬼,那一身肥膘子,就知道往窯姐兒身上鑽,這麼個混賬的敗家子,竟然還敢說是一門好親事,青青這兒剛好些,若是知道不定得多難過呢。
忽聽翟氏道:「張巧嘴便再沒成算,也絕不敢貿然就來咱家提親的,剛她說受了周家所托,雖說明瑞娶了周家的大小姐,算沾了些親,可自打上回假人參的事兒出來,咱們家跟周家便沒什麼來往了,周子生跟你爹也就勉強算個點頭的交情,好端端的怎麼惦記上青青了呢,真叫人想不明白。」
小滿開口道:「可是呢,奴婢聽人說過,周寶兒可是周老爺的寶貝疙瘩,親事上選了又選,媒婆都不知去了多少趟,嫌這兒嫌哪兒的,恨不能娶個仙女家去呢,也不看看自己兒子什麼德行。」
青翎:「周寶兒爹就是個小人,一慣的不安好心,當初把鋪子賣給咱家,就使著壞心呢,是爹沒中他的圈套,不然,這會兒不定怎麼樂呢,如今叫張巧嘴來提親,定是瞧著咱家好了,又想著大哥萬一中了舉,咱家就換了門第,他怕到時候夠不上,才想結親,什麼東西啊。」
正說著,胡老爺一腳邁了進來:「倒是誰家的姑娘,門第倒不打緊,只要心地善良,溫婉賢淑就好。」
翟氏道:「哪是給青羿說親的,是青青。」
胡老爺愣了愣,這才想起青羽青翎一個嫁了,一個過了定,媒婆來給青青說媒也在情理之中,雖說對小女兒的性子有些撓頭,到底也能耽擱了她的終身大事,便道:「說的誰家,若合適,咱們也掂量掂量。」
翟氏:「周子生找張巧嘴來的,說的他家周寶兒。」
胡老爺頓時就怒了:「周寶兒?張巧嘴呢?」那架勢彷彿要找張巧嘴拚命似的,翟氏忙拉住他:「張巧嘴給翎兒罵走了,真真兒爺倆怎麼一個脾氣。」
胡老爺道:「倒便宜她了,該把她打出去才是,周寶兒是什麼東西,也敢惦記青青,回頭別叫我見著她,見著絕饒不了她。」
翟氏哭笑不得:「你一個大老爺們還能跟個媒婆子動手不成,叫人瞧見成什麼了,那媒婆子不要臉,咱家可還得要體面呢,跟這樣的人置氣有損你胡老爺的名聲,若不是周子生,給她一百個膽子也敢上門,這周子生氣量狹窄,心也毒,又自來嫉恨你,以後跟他同事兒,可得仔細些。」
胡老爺點點頭:「我省的,你放心吧,只是這件事你也囑咐囑咐下頭,別叫青丫頭知道才好。」
翟氏嘆了口氣:「我自是要囑咐的,只是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就怕從外頭傳進來,早晚這丫頭得知道。」
胡老爺道:「知道就知道吧,這丫頭如今也大了,咱們當爹娘的再護她也不能護一輩子,早晚她自己得過日子,哪能事事都順遂,只有個不如意就想不開哪成。」
翟氏點點頭:「是這個理兒。」
嘴裡說著,到底心裡捨不得,特意囑咐了跟前兒的下人,不許把今兒的事兒往外傳,胡家的下人雖守規矩,可張巧嘴吃了這麼大虧,怎會幹休,且,一大早的出來就是想著說成了親事,能得大好處,如今倒好,好處沒見著,反倒挨了一頓罵,叫青翎趕了出來,這口氣哪裡嚥下去。
有心白說青翎幾句,想到胡家二小姐畢竟跟陸家過了定,自己白說她無妨,可陸家在後頭戳著,真有些不敢,更何況,胡陸兩家的親事是冀州府知府大人做的大媒,自己白說兩家的親事,豈不是連知府大人都得罪了嗎,自己還想不想在安平縣混日子了。
想來想去,覺得胡家三小姐是個軟柿子,再加上的確有先天的毛病,自己也不是胡說八道,只不過有些誇大罷了。
這麼想著,便開始一路說胡家三小姐長的有多醜,臉上那塊胎記有多難看,性子也不好,給爹娘寵著規矩沒學會,針線也拿不出手等等……總之一無是處,更在周子生跟前兒,把青翎說周寶兒的那些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周子生險些沒氣背過氣去,心裡頭不舒坦,也是逢人就說胡家三丫頭這不好那不好,不過幾天就傳遍了安平縣,自然也傳到了胡家耳朵裡。
因連著下了幾天的雨,道上泥濘濕滑,青翎父女去冀州府找老道瞧風水的事兒就耽擱下了,哪兒也去不得,也是百無聊賴的,青翎便躲在屋子裡看信。
信是大哥轉給自己的,大信封上寫的是大哥的名兒,挑開封蠟,裡頭還有個精緻的小信封,寫的是自己的名字,也虧了他不嫌麻煩。
剪開信頭,抽出裡頭的信箋,打開,入目是敬瀾遒勁有力的字,瞧了一會兒,陸敬瀾寫信的風格數年如一日,仍寫的都是日常的小事,什麼他院子裡的海棠開了,小黑跟小虎又下了一窩小貓兒,可惜的是落雨了,窗下砍了頭的芭蕉剛長出新葉,想聽雨打芭蕉,還需等幾個月才成……還有他捉大雁的事兒,怎麼躲在水窪子裡,怎麼下的網,捉了數次才捉到一對,弄得滿身泥濘,倒也有意外收穫,在水窪子邊兒上,看見了許多兔耳草,挖了幾顆回家,打算養在他院子裡的水塘裡……
青翎還納悶呢,不記得他院子裡有水塘啊,最後說寫信的時候窗外春月正好,海棠花落了滿地,在信箋下頭畫了一幅小畫,寫了兩句詩,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落款是一枚小印,仔細瞧跟自己那方差不多,是個隸書的瀾字。
青翎忽覺自己的心態竟不知不覺轉變了,以前陸敬瀾給自己的信,大多都不看,便看也只會覺得這傢伙絮叨,像唐僧一樣,說的都是沒用的廢話。
可如今再看,即便仍是那些沒用的廢話,卻看得她臉紅心熱,不覺摸了摸自己的臉,火辣辣的,伸手推開窗屜,春雨如絲點點滴滴,從廊簷上落下來,不一會兒便匯成了一條水線。
不遠處牆角的忍冬,在雨裡伸展著藤蔓,枝葉在春雨下越發顯得青翠欲滴,她這裡沒有春庭月也沒有海棠花,只有春雨和沒有開花的忍冬。
瞧了一會兒,拿起桌上的筆,機靈的穀雨早已鋪好了信紙,墨也研的正好,青翎微微搖頭,這丫頭跟小滿兩人,真該是陸敬瀾的丫頭才是。
提起筆方知竟不知寫什麼,想想陸敬瀾的風格,青翎決定效仿一下,自己便沒有陸敬瀾的詩情畫意,絮叨些生活小事還不難,便把家裡這幾天發生的事兒略寫了寫,尤其還提了周家叫媒婆來提親,讓自己大罵一頓趕出去的事兒。
最後也想寫一句應景的詩,發現自己才思枯竭,無以為繼,便叫穀雨撐著傘去外頭摘了幾片忍冬的葉子回來,用烙鐵熨平了,放到了信裡,蓋上自己的小印,裝回先頭的大信封裡,等會兒叫小滿送到大哥哪兒,也算交差了吧。
正想著,就見小滿撐著傘跑了進來,見她往屋裡來了,穀雨忙攔住她:「你這一身的水兒,快去換了衣裳再過來。」推著她去旁邊屋裡換衣裳。
小滿卻推開她:「還換什麼衣裳啊,二小姐,可壞菜了,那張巧嘴真不是個東西,從咱家出去在外頭到處說咱們三小姐是醜八怪,說臉上的胎記晦氣,還說三小姐脾氣不好,針線也不成,缺了家教,誰家去了誰倒霉,總之沒有一句好話,如今整個安平縣都傳遍了,二少爺聽見人說,氣哼哼的回來跟夫人說了幾句,正巧讓三小姐聽見,跑回屋關上門不見人了,就聽見嗚嗚嗚的哭,夫人在外頭怎麼勸都沒用。」
青翎臉色一變,心道,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還說張巧嘴多少也該有些顧忌,再說,那天罵她的是自己,趕她的也是自己,便她造謠生事也該衝著自己來啊,怎麼偏跟青青過不去呢,青青本來就敏感,那聽得了這種惡語中傷。
站起來就要往外走,穀雨瞪了小滿一眼,心說,這丫頭沒成算,什麼事兒不能慢慢的說,這麼急赤白臉的一說,二小姐吧能不著急嗎,卻也沒功夫教訓她,忙拿起雨傘追了出去,免得風颳著雨水落進廊子裡,打濕二小姐的衣裳,雖說春雨,姑娘家的身子到底金貴些,不能著寒。
主僕二人匆匆穿廊過屋,不一會兒便進了青青的小院。
一進來就瞧見娘跟青翧都在窗下站著呢,娘苦口婆心的勸著,青翧一臉後悔的捶廊柱子,離得近了,能聽見屋裡傳出嗚嗚咽咽的哭聲,聽得人心裡一緊一緊的難受,便是跟自己鬧了這麼多年彆扭,都沒見青青哭過,可見這回是真傷著了。
青翎如今也是萬分後悔,若自己那天忍耐一時,給張巧嘴幾個銀子,許就沒今天這樣的事兒了,謠言中傷,自己可以不在乎,但青青卻不可能看得開,而這樣的青青,青翎真不知該怎麼開口勸,只得跟青翧站在一處,呆呆望著窗戶發呆。
翟氏勸了半天,聽見裡頭的哭聲小了些,不禁嘆了口氣 :「外頭的人知道什麼,不過是受了壞人的蠱惑胡亂說的,你若是難過,那些壞人得逞了越是高興,再說,管他外頭說什麼呢,爹娘知道你什麼樣兒,你兄姐知道你什麼樣兒不就好了。」
半天屋裡傳出青青的聲音:「娘,您回去吧,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翟氏點點頭:「那你好好想想,別鑽牛角尖,你只記著,不管外人說你什麼,在爹娘心裡,你們都是最好的兒女。」擔心這丫頭想不開尋了短,又叫了自己跟前兩個婆子跟春分一起守著,囑咐青翎青翧也別在這兒了,緩緩走了。
青翎往屋裡看了一眼,拖著青翧回了自己這兒,一進屋就道:「你說你這張嘴是漏勺不成,在外頭聽了什麼混賬話,也不過過腦子就往家裡說。」
青翧低聲頭:「我是氣糊塗了,聽見外頭的人這般說青青,哪還來得及過腦子,就跑回來了,二姐你別生氣了,下次我一定走腦子,不胡說八道。」
青翎白了他一眼:「你要是總這樣毛躁,以後能成什麼大事,算了,這也是姐的錯。」
青翧道:「這事兒跟二姐什麼關係?」
青翎把那天張巧嘴來家說親的事兒告訴了他,青翧氣得臉都紅了,咬牙切齒的道:「原來是張巧嘴搞的鬼,這媒婆子心最壞,還有周寶兒,那小子什麼東西啊,就惦記青青,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做夢呢他,看我怎麼收拾他們。」
青翎怕他沒輕重,忙道:「你可別胡來,再怎麼著,周寶兒也是大表嫂的兄弟,咱們兩家也算沾著親,那周子生把這肥豬兒子當寶貝呢,若有個閃失可是大麻煩。」
青翧眼珠轉了轉:「二姐放心,我又不傻,就是揍這小子一頓罷了,讓他以後不敢惦記青青,至於那媒婆子,我有招兒對付她。」說著在青翎耳朵邊兒上嘀咕了幾句。
青翎眼睛一亮:「這個法子好,到時候我跟你一塊兒去。」
青翧忙搖頭:「二姐去可不成,不成。」
青翎一瞪眼:「我去怎麼了,你可別忘了,小時候都是我帶著你玩的,這才幾天兒連師父都不認了。」
青翧嘿嘿一笑:「小時候是小時候,現在是現在,小時候你可比我還淘呢,跟著二姐玩兒最有趣,可是如今二姐都訂了親,又這般文縐縐的,明德跟我說,如今瞧著二姐都覺小時候那個皮小子似的二姐跟做夢一樣,根本就不是一個人,這樣的事兒不適合二姐,我跟明德就成了,省的回頭叫二姐夫知道了不好。」
青翎白了他一眼:「知道又如何,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什麼樣兒,裝什麼?再說,你們想的那招兒叫什麼整人,就挖個坑,摔她一腳,那婆子腿腳極好,摔一下又能如何。」
青翧眨眨眼:「那依著二姐怎麼整她才好?」
青翎道:「這麼著,你去找明德,你們跟著張巧嘴,看她平日裡都坐什麼?從哪條道兒上走?摸清了來告訴我,咱們再做計較。。」
青翧:「我這就去。」說著就要往外跑,青翎忙拽住他:「下雨呢,這會兒去有什麼用,等雨停了再說,對了,你前些日子新作的那件天青的袍子呢,明兒借我穿穿,我跟爹去一趟冀州。」
青翧一邊叫德勝去自己屋子裡拿,一邊兒嘿嘿笑道:「二姐,雖說咱倆是龍鳳胎,小時候長的是有些像,你扮成我還過得去,如今可不大像了,你就不怕叫人認出來。」
青翎:「又不是胡家村,有幾個認識我的,至多就覺得我有些陰柔罷了。」
青翧:「對了,還有件事兒得跟二姐商量,慕小九叫人給我送了信來,說過幾日叫人來接我去京城玩些日子,我這兒正發愁呢,你說我跟爹娘怎麼說,說去慕小九家玩,爹娘能讓我去嗎?」
青翎心說,慕小九再怎麼混,也不可能把青翧弄到皇宮裡頭去,估摸那熊孩子說的家該是他在外頭的別院什麼的,想到此,便道:「這個容易,你就說去舅舅家住些日子不就得了。」
青翧有些不樂意:「可是我要是住到舅舅家,出去玩就有些不便了。」
青翎翻了白眼:「舅舅身體不好,舅母家務事都忙不過來,哪有空管你,只要你別玩得太出格就成。」
青翧嘟囔道:「什麼太出格,不過就是見識見識罷了。」
青翎心說,青翧到底是胡家的孩子,單純的多,根本不知道京城裡那些公子哥兒玩的都是什麼,尤其熊孩子還是皇子,還不翻著花的玩兒,魯班鎖飲水鳥不過是小玩意罷了,真正玩起來的樂子多了。
青翎倒不是怕熊孩子把青翧帶壞了,是怕熊孩子帶青翧去那些女人的地方,熊孩子自然不會像周寶兒似的,去窯子裡嫖,可越是這種有地位的人,玩的越高端,嫖也能嫖出水準來,就青翧這樣的愣頭小子,要是一腦袋扎到溫柔鄉里,還出的來嗎,這才建議他住舅舅家,好歹有個約束,不至於玩的太沒邊兒了。
青翧得了主意,高興的跑了,穀雨小聲道:「安樂王可是有名的性情乖戾,二少爺跟他走的這般近妥當嗎?若惹出禍可就是大禍啊。」
青翎搖搖頭:「穀雨,有時候我總想,咱們人只要一生下來就是賭徒,在娘肚子裡的時候賭的是出身,生出來賭的是爹娘,長大了賭的就是運氣了,運氣好的事事順遂,便是遇上了難也能逢凶化吉,運氣背的怎麼都不好,一輩子都是苦巴巴的,便碰上了好機會也不知道把握,然後,老百姓就會怨自己的命不好,讀書人就會感慨自己生不逢時懷才不遇,寫些酸文假醋的詩詞歌賦來發洩,殊不知是因為他們不敢賭,若是敢賭至少有一半成功的幾率,當然,所有賭局都有風險,而安樂王或許是青翧這一生唯一的一次機會,賭贏了他的人生或許會完全不一樣,賭輸了,大不了就跟以前一樣,也沒什麼太大的損失,至於你說的禍事,我倒覺不會,有句話叫三歲看老,從安樂王小時候做的事兒就能看出來他的秉性,雖有些霸道乖戾,卻極有底線,是非也算分明,既然把青翧當成朋友把看待,就不會有什麼禍事,至於以後就要看青翧自己了,這小子若是開了竅,前程似錦,唾手可得,將來便是胡家的一顆大樹,若不開竅,就家裡守著家裡的買賣也能安穩度日。」
穀雨道:「二小姐您擔心什麼嗎?」
青翎愣了愣,是啊,自己總是忍不住擔心,擔心胡家有什麼變故,胡家越好,她過的越幸福,越是擔心,青翎知道自己是矛盾的,這個世上哪有永遠的安穩,變數時時存在,可是她就是看不開,她自己也不知道做的這一切到底有沒有用,會不會因為自己的算計反而弄巧成拙了,一切都是未知,她只是想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給未知找一些保障罷了。
小雨淅淅瀝瀝下了幾天,夜裡才停了,轉過天一早,青翎還沒起來,就感覺到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透過帳子落進來,照的她眼睛有些睜不開,索性起來,洗漱了換好衣裳,推開窗子,忍不住吸了口氣,雨後初晴碧空如洗,不知是不是房後的桃花開了,空氣中漂浮著若有若無的桃花香。
穀雨給她整了整袍子,又扶了扶帽子,把扇子遞在她手裡,退後一步打量了打量,笑道:「二少爺這些日子長得飛快,之前的衣裳小姐穿著還算合適,這件兒新作的就有些長了,也有些肥大,好在有腰帶,往裡頭免一些還過得去,等再過一兩年,小姐可穿不得二少爺的衣裳了。」
青翎低頭看了看,青翧這小子天天往外頭跑,個頭竄的快,身子也壯實了不少,以前穿他的衣裳極合適,如今穿著有些寬大,青翎琢磨要是沒這個腰帶,肥肥大大的袍子,手裡的扇子這麼一忽打,倒有幾分魏晉之風,等到了暑熱的時候,自己可以試試,應該比穿自己的衣裳涼快許多。
穿戴好了,就去爹娘屋裡吃飯去了,剛進院子就瞧見廊下站的春分青翎愣了一下,心說青青也來了嗎,忙著快步進了屋,果然見青青正坐在下首跟青翧大哥說話呢。
青翎仔細瞧了瞧她的神色,除了眼睛有些紅腫能看出昨兒哭過之外,精神倒好,神色也算平和,她只顧著瞧青青,沒注意她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這丫頭一進來,翟氏真愣了一下,雖說青翎總打扮成青翧出去,可翟氏卻沒見過幾回,青翎怕娘數落她,總是可以避開,故此翟氏格外新鮮。
袍子翟氏自然認識,是前些日子自己親手做的,青翧長得快,過不了幾個月,衣裳就不合身了,這小子皮,好衣裳穿出去一會兒就能滾成泥蛋,好在不挑揀,翟氏便把青羿穿不著的衣裳給他改改,也不能總撿青羿的。
上個月從庫裡尋出這麼一匹天青的料子,想著做了袍子穿在身上好看,便給青羿青翧一人做了一件,青羿那件兒倒是常穿,青翧這件就送親的時候穿了兩天,就脫了,如今穿在青翎身上,倒不覺叫人眼前一亮,而且這麼瞧著竟有幾分熟悉之感。
翟婆婆道:「翎丫頭這麼一穿戴,倒活脫脫跟老夫人脫了影兒似的。」
奶娘一提,翟氏才瞧出來,可不嘛,這丫頭雖眉眼兒隨了自己,可這股子氣韻倒更像她外祖母,爹娘感情極好,幾十年如一日的恩愛,即便爹爹官至四品侍郎也從未起過納妾的念頭,記得娘極愛看戲,,爹爹並不加以約束,反而叫人給娘做了幾身男人的袍子,若趕上外頭戲園子裡來了名角兒,就讓娘穿戴了出去看戲。
娘雖為女子,卻性子爽利,扮起男人來,也極英氣,前些年青翎還小,雖也常穿青翧的衣裳,倒沒覺得如何,如今長大了,眉眼長開,舉止也大氣,這扮起男裝來倒更像了,只是好端端打扮成這樣做什麼。
不禁道:「你這丫頭莫不是又要出去?」
青翎急忙瞧了她爹一眼,胡老爺笑道:「你不總怕冀州府咱家新買的鋪子風水不好嗎,今兒我請了老道給仔細瞧瞧,青翎說近日常看陰陽風水的書,正好跟我去見識見識。」
翟氏哪會不知父女倆弄的貴,白了他一眼:「人都說慈母多敗兒,我看應該改成慈父多敗女才是,你就由著她的性子胡來吧,定了親的姑娘家還到處亂跑,回頭叫婆家知道,看你怎麼交代。」
胡老爺道:「就是跟著我去見識見識,冀州府誰能認得出來。」
青羿走過來圍著青翎轉了個圈:「哪兒來的書生,當真比戲文裡的還俊俏呢。」
青翎手裡的扇子一送:「這位兄台請了。」
兄妹倆對著笑了起來,翟氏橫了兩人一眼:「不男不女的的像什麼樣兒,回頭叫人瞧出來,看你怎麼辦。」
青翎:「娘放心吧,翎兒不出聲,誰能知道男女呢,更何況,我跟青翧是龍鳳胎,便是見過覺著眼熟的也只會以為是青翧,斷不會往我身上想的。」
翟氏道:「你就胡鬧吧,我是管不動你了,等你嫁了交給陸家頭疼去,行了,吃飯吧,既是請了老道瞧風水,就別耽擱了,從家裡去冀州府也得一個時辰的路呢。」
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飯。青翎刻意瞧著青青,發現雖比前幾日沉默,卻不想太難過的樣兒,反倒像是想通了似的,便稍稍放了心,吃了飯,父女加上青翧一起上了車,到了縣城青翧下去,找明德琢磨張巧嘴去了,父女倆馬不停蹄奔著冀州城走。
因出來的早,到冀州城的時候不算晚,因一早讓胡管家過來事先約好了,父女倆一到鋪子門口就瞧見門口立著四個老道,一個個身穿八卦衣手裡裡抱著拂塵,彷彿道行高深的樣子,胡滿貴也早到了,一見胡家的馬車,忙上前一步:「東家來了。」
胡老爺下車點了點頭,四個老道一聽主家來了,倒也安穩,只是彼此看了看,像是度量敵情一般。
青翎跟在她爹後頭一露面,胡滿貴多精,一看青翎的打扮就知道什麼意思,微微躬身:「二少爺。」
青翎點了點頭,站在胡老爺身後打量這幾個牛鼻子老道,東邊那個年紀最輕,瞧著也就二十上下,生的也極清秀乾淨,叫人不覺生出幾分好感,其餘幾個都是花白鬍子,一副道行高深的樣兒,也不知道是真有道行還是裝神弄鬼的招搖撞騙呢,這會兒倒也瞧不出來,只是西邊那個有些眉眼閃爍,目光若有若無往對面街上瞟。
青翎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對面是個茶樓,二樓開著窗子,青翎這一看過去,只見窗邊兒人影一晃不見了,青翎想了想,側身吩咐了德勝幾句,德勝是她找青翧借過來的,穀雨跟小滿容易露餡兒,德勝還能打個幌子。
德勝極機靈,得了吩咐,覷著空跑了,青翎聽見西邊兒那個老道開口道:「這位想必就是胡老爺了,俗話說一事不煩二主,您這鋪子瞧個風水怎麼請了這麼多道人,一會兒倒是聽誰的?」
胡老爺笑道:「這位道爺莫惱,雖說一事不勞二主,可我們買賣人日日銀錢來往,最怕的就是折了本錢,故此這風水財門邊便尤為要緊,我這人心裡頭嘀咕,故此多尋了幾位道爺來幫忙瞧瞧,若果真瞧得準,往後我胡記發了大財,去貴觀口燒香還原,幫道爺塑一個金身,也是在下的一番心意。」
胡老爺幾句話幾位老道眼睛都睜大了一圈,也就東邊兒那個年輕的未動聲色,只是輕聲誦了一聲無量壽佛。
西邊那個老道皺眉道:「胡老爺有此善心,自是有好報,只是我們道門道法不同,這瞧陰陽風水只怕也不一樣,只怕會有出入。」
胡老爺道:「有出入不怕,各位只管暢所欲言,在下斟酌就是。」
青翎險些沒笑出來,她爹還真行,連暢所欲言都說出來了,不知道的以為這是什麼辯論大賽呢。
幾個老道你看我看你,心說,沒見過這麼看風水的,可有銀子的是老大,主家既然不怕使喚銀子,他們就各看各的唄。
胡家買下的這個鋪面青翎來瞧過兩次,頗為滿意,她不會瞧什麼風水不風水的,可是就是覺得異常舒服,尤其後院裡頭那顆大槐樹,聽賣家說已經上百年了,樹幹有一合抱粗細,樹冠大的遮住了大半個院落,蓊蓊鬱郁的,到了暑天,院子裡應該格外涼爽。
如今開春,枝椏間垂掛這一串串槐花,一陣風過,槐花飄香,沁人心脾。
西邊兒那個老道卻一進來就搖頭,這會兒更是指著大槐樹道:「這顆樹可不吉利,此乃是凶地,主著破家傷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