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話音一落,其他兩個老道彼此對了眼色,也紛紛附和,都說此樹大凶,只有那個清秀的小老道一聲不吭,盯著那顆大槐樹,老僧入定一般。
胡老爺看了看那顆槐樹,怎麼看不像是凶相,不禁道:「雖在下不懂陰陽風水,卻聽人說樹蔥鬱該主財旺,怎麼就成大凶了。」
那老道不樂意了,一甩拂塵:「此論大謬,胡老爺瞧,這四四方方一個院,好比一張口,口中含木就成了困,這困字可是大凶之字啊,故此,這棵樹主凶。」
胡老爺看了看,搖搖頭:「不對不對,若是困還應有個目才對。」
那老道彷彿就等著胡老爺如此問,抬手一指廊前懸的兩盞燈:「這兩盞燈籠可不正是兩隻眼嗎,故此地極凶,莫說開買賣便是尋常住都不妥當,胡老爺還是盡快脫手,賣了的好,省的帶累家中老小。」
老道言之鑿鑿聽著也彷彿有些道理,胡老爺一時也有些沒了主意,卻總歸捨不得,開口道:「若是這顆樹壞了風水,砍了也就是了。」
那老道一顆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可,不可,若這口中之木沒了,可就主著傷人口了,那意思就是這個院子誰來誰死。」
胡老爺雖說不信邪,聽了老道的話,到底有些怕,便下意識看了青翎一眼。
青翎才不信這老道的鬼話呢,挑了小道士一眼,胡老爺會意,一拱手:「這位小道爺可有什麼高見?」
小老道沉默良久終於開口道:「此宅乃是極難得的旺地,主著人財兩旺,這顆槐樹正是此宅的財門,萬萬砍不得。」
剛的的老道可聽不下去了,哼了一聲:「乳臭未乾的小子,知道什麼道法修行,信口雌黃胡說八道,這哪兒是什麼旺地,分明就是大凶之地,勸你再去修行幾年再說吧,若因你胡說傷了人命,豈不遭虐。」
小老道卻不著急慢慢道:「木乃水土做聚,水主財,土生木,木又生水,如此循環往復生生不息,故此宅主人財兩旺。」
剛的老道臉色一變:「若依你所言,此宅前頭幾個買賣家該著發大財才對,卻怎麼破了本錢,不然,又何必賣了這塊旺地呢。」
小老道認真的道:「舉凡大旺之地必得有運之人方能得之,若落在背運之人手中,這人財兩旺之地反而會失財。」
說著端詳胡老爺半晌道:「觀胡老爺面相,乃是福運昌盛子孫皆旺之相,與這旺地正相合,若在此開買賣,必然能日進斗金。」
胡老爺大喜一疊聲道:「承道爺吉言,承道爺吉言,敢問這位小道爺在何處修行?」
胡滿貴道:「東家,這位小道爺是青雲觀的浮雲真人。」
噗青翎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這小老道也太搞笑了,起什麼法號不好,怎麼起了這麼一個,聽著都可樂。
好在沒人注意她,也沒露餡 ,倒是那個小老道瞧了她一眼,愣了愣,剛要開口說什麼,已經被其他三個老道圍在中間,你一言我一語的論起道法來,一個個疾言厲色,彷彿要吃了小老道一般。
小老道卻也不慌,一一回應,人數上小老道落了下風,可他那份鎮定自若的態度,反倒顯出了修行,硬是比其他三個鬍子一大把的老道,高明了許多。
胡老爺便也更信了小老道所說,只是讓他們這般吵也不是法子,便道:「幾位道爺辛苦了,這鋪子留不留,在下再斟酌。」
先頭那個老道目光閃了閃一臉痛心的道:「胡老爺若執意留此凶地,只怕要傷了貴府的人口,到時候後悔也晚了。」
再好的脾氣讓個老道這般詛咒也好不起來了,胡老爺冷笑了一聲:「道爺乃出家之人,當知嘴上留德,怎可咒傷人口,未免有損德行,胡掌櫃送幾位道爺。」
胡滿貴也覺這老道說話不中聽,風水好不好的,哪至於咒傷人口,也不客氣:「幾位請吧。」
幾個老道悻悻然走了,一時院裡只剩下青雲觀的小老道浮雲真人。
胡老爺道:「這位大師道法高深,在下既在冀州府開買賣,自然盼著人財兩旺,只是這鋪子自打買下便都傳風水不佳,這才請了幾位道爺來瞧,不知大師跟剛那三位道爺所說南轅北轍是何道理?」
小老道開口道:「正因這些道人為圖金銀,昧著良心妄言福禍,方至道門凋蔽,剛那幾位同道,明知此宅乃旺地,硬說是凶地,定是拿了旁人銀錢,來壞施主的買賣,施主只莫理會便是。」
胡老爺:「多謝大師。」吩咐胡掌櫃取了十兩銀子過來,雙手奉上:「勞煩大師跑這一趟,這是在下的一點心意,還望道爺莫推辭。」
不想小老道卻不接,開口道:「實不相瞞此次出來是家師所遣,家師言道,若有造化此次下山能遇上與我道門有利的貴人。」
說著看向青翎:「貴府這位女公子福澤深厚,若將來得機會肯為我道門說上一兩句話,小道此次便不虛此行。」
給他說破身份,青翎也沒必要再裝了,對於這什麼貴人不貴人的,青翎是不信的,運氣她倒是信,但這小老道說的玄之又玄的話,青翎只當是笑話,既然他不要銀子更好,至於為他道門說一兩句話,也沒什麼,先應下唄,估摸自己也沒這樣的機會。
想到此,笑道:「承蒙大師吉言,若果真有機會為道門效力,在下必當義不容辭。」
小老道誦了句無量壽佛:「施主莫忘了今日之言,貧道告辭。」轉身走了,風鼓起他的道袍,瞧著倒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思。
胡老爺嘆道:「這位浮雲真人雖年紀不大,卻真有道行,德行也高,怪不得都說青雲觀靈驗呢,徒弟都如此了,他那位師傅不定已經是位老神仙了。」說著看向青翎:「既應了人家,將來若真有機會,莫忘了才是。」
青翎道:「爹也當真了不成,這些出家人,大都喜歡如此,今兒這般作為,說不準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呢。」
胡滿貴道:「若是旁的那些老道許有可能,只是這青雲觀卻是冀州府有名的道觀,香火比不得寺廟卻不差,尤其那位觀主也就是這位浮雲真人的師傅無為道人,真是位老神仙,閉關許多年了,這位浮雲真人乃是他的親傳弟子,尋常看風水這樣的小事兒是不用勞煩他出山的,我也沒想到能請到這位大師。」
言下之意這位浮雲小老道是絕不會為了蠅頭小利放長線釣大魚。
胡老爺也道:「小翎兒,浮雲真人頗有修行,不可胡言。」
青翎卻不以為然,便真如胡掌櫃所言,小老道並不是為了蠅頭小利,可他口口聲聲讓自己為了道門說什麼話,不也是放長線釣大魚的行為嗎。
胡掌櫃跟她爹都是這裡土生土長的古代人,古代人對於這些玄之又玄的事兒是頗為敬畏的,自己再說也沒用,只得含糊的應付過去。
胡老爺知道自己閨女什麼性子,想想這丫頭自來如此,並不信什麼神佛之類,也便搖搖頭不理會了,跟胡掌櫃去各處查看,順便商量著怎麼佈置。
青翎去屋子裡溜躂了一圈就出來了,這院子自打買下,數月無人,就只留了一個夥計在此看門,雖常打掃到底沒有人氣,一進去便有些陰潮,倒不如院子裡好。
青翎叫夥計搬了個小桌出來放到樹下,廊下拖了條板凳過來,一把粗瓷的提梁壺,幾隻蘭花大碗,沏了一壺茶,就著滿院子的槐花清香喝茶,倒也格外愜意。
茶喝了大半碗,德勝才回來,青翎見他氣喘吁吁,滿頭的汗,把晾在旁邊的一碗正對口的茶遞給他。
德勝咕咚咕咚喝了半碗下去,一抹嘴:「二小姐,真叫您料著了,那幾個老道果真跟茶樓上的人有勾結,我在茶樓外頭眼瞧著,那幾個老道一從咱們這兒出去,茶樓裡也出來個賊眉鼠眼的男人。」
青翎道:「可瞧清了樣貌?」
德勝:「瞧清楚了,年紀有四十多了,三角眼,掃帚眉,下巴頦留著一撮山羊鬍,瞧著就不像什麼好人,我看見他跟那些老道一前一後的走,我就在後頭跟著,眼瞅著他進了前街的呂祖堂裡頭,半天才出來,末了又進了恆通當,等半天不見人才跑回來的,估摸著十有八九是恆通當的人。」
恆通當?青翎點點頭:「果然是同行。」
德勝:「這明擺著是恆通當的人使壞,勾結那些老道要壞咱家的買賣呢,這人心眼子真不好,他做他的買賣,咱做咱的,井水不犯河水的,使這樣的陰招兒,真不是東西。」
青翎:「既是同行便是冤家,哪有井水不犯河水之說,前些年咱家還只在安平縣開了倆鋪子,離著冀州府八丈遠呢,恆通當不一樣費盡心機的弄了個假人參,若不是咱家反應快,那一回就砸了咱家的買賣了,哪還有如今的胡記。」
德勝:「這麼說,豈不是老對頭了。」
青翎:「按說冀州府的當鋪就這麼幾家,只要能守著誠信做生意,買賣都不會太差,畢竟這麼大一個冀州府,難道還招不開幾家當鋪不成,這恆通當想方設法的擠兌咱們胡記,就是想賺黑心錢。」
德勝:「可不是嗎,聽咱們鋪子裡的夥計說,好些主顧都是大老遠從冀州府跑咱們安平縣去的,就是因為冀州府的當鋪心黑,彼此勾結,好東西也不給好價錢,這但能要是過得去,誰能跑當鋪啊,既然來了必然就是最難的時候,給個公道的價錢,才好度難關,這般黑著心算計,便賺了金山銀山也落不上好下場,他們自己黑心也就罷了,還非要擠兌咱們這樣的正經買賣家,真是壞透了。」
青翎道:「他們這是便宜銀子賺多了,根本不想正經做買賣,咱們胡記當鋪開了,他們若還如此,便只有死路一條,怎會不擠兌咱們,這些風水不好的謠言,必是恆通當叫人散播出去的,而剛那三個老道,一定也是拿了恆通當的好處銀子,才會說咱們這兒是凶地,瞧著吧,這才剛起頭呢,後頭不定還有多少陰招兒等著咱們呢。」
德勝:「若果真如此,豈不壞了,有句話叫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恆通當天天黑著算計咱們,便咱們再防著只怕也有疏忽的時候。」
青翎:「做買賣便是如此,怕也沒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就是了。」
青翎話音剛落就見胡老爺跟胡掌櫃走了出來,說起此事,胡滿貴道:「我猜著也是恆通當下的絆子,聽說恆通當早瞧上了這個鋪面,前頭兩個主家是生生給他擠兌走的。」
胡老爺:「前頭兩家開的不是當鋪,他如何擠兌的人家,而且,買鋪子的時候我跟前頭那位主家見過幾回,是個頗精明能幹之人,怎會讓恆通當擠兌的非賣鋪子不可。」
胡滿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這恆通當頗有來頭呢,聽說跟冀州文家有些關係,故此,便是知府大人也得禮讓三分。」
文家?胡老爺一驚:「莫不是當今國丈的文家?」
胡滿貴:「正是。」
胡老爺臉色都變了:「若果真如此,咱這買賣可開不得了。」胡老爺雖想到恆通當能在冀州府開這麼多年買賣,必然有靠山,卻沒想到靠山這麼硬,這文家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當年文老太師告老還鄉,皇后娘娘秉承孝道,從自己的私房裡撥出銀子,在冀州城外修了一座別院以供老太師頤養天年,皇上親自賜了門匾文苑。
冀州府的老百姓私下裡稱呼國丈府,這是通了天的人家,別管恆通當跟文家有什麼關係,都不是他胡家能惹得起的。
青翎:「爹爹怕什麼,我倒是覺得,即便恆通當跟文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也不敢胡作非為,先不說老太師當年為官是如何清廉公正,就是當今的皇后娘娘,也是出了名的賢後,斷不會由著娘家的人魚肉鄉里,而且,文家自來便有家訓,不許子弟經商,故此,這恆通當,即便跟文家有些關係,也不會太近,不然,就該受文家家訓所束,不能開什麼當鋪,想來是想依靠著文家得好處,這才大肆宣揚跟文家有關係,官府衙門如今都吃這一套,知道恆通當後頭的靠山是文家,自然也就不敢要好處了,這恆通當的東家倒是算的極精明,只是這些心思若用在正經買賣上,也不至於總想著琢磨別人了。」
胡老爺也覺青翎分析的頗有道理,文家可是國丈,正經的皇親國戚,這些皇親國戚跟那些官宦世族又不一樣了,先不說老太師的俸祿幾何,便是皇上皇后娘娘隔三差五的賞賜,也夠吃幾輩子的了,哪用得著做什麼買賣。
且,老太師當官的時候便有清廉的官聲,子孫教導上也是出了名的嚴苛,恆通當真不一定跟文家有多親近,好一些是遠親,弄不好是文家下頭什麼管事私下開的買賣也未可知。
想到此略好了些,卻仍有些擔心:「恆通當一心擠兌同行,只怕咱們胡家想做清淨買賣也不易。」
青翎:「事到如今也只能小心提防些了。」
胡滿貴道:「東家放心,我親自挑幾個性子穩妥機靈的夥計過來,斷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胡老爺點點頭:「你瞧著安排吧,回頭收拾好了,再擇吉日開張。」
說著看向青翎:「如今小翎兒出來一趟可不易,這回你娘應了,下回可不一定了,總聽人說,冀州府有好個好館子叫玉華閣的,說哪兒的廚子當過宮裡的御廚,做出來的菜跟萬歲爺的御膳有一比,今兒咱們爺倆也去見識見識,省的被人說咱安平縣來的土包子,到了冀州府開買賣,連這樣知名的好館子都沒嘗過,只不過,家去可別跟你娘說,不然,爹可要挨你娘的埋怨了。」
青翎忍不住笑了起來:「爹最好了,我保證不說。」說著看向德勝,德勝忙摀住嘴直搖頭,那意思打死也不說,爺倆笑了起來。
這玉華閣離著青翎家的鋪子倒不算遠,坐馬車不消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青翎下了車,抬頭看了看,不禁暗道,還真是氣派。
足足三層,建的極其精美,飛簷外垂著銅鈴鐺,風一過叮鈴鈴的鈴聲能傳出去老遠,門樓子上一塊老大的燙金招牌,寫著玉華閣三個大字,顏筋柳骨遒勁之中蘊著幾分灑脫,自成一派,功底極深,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大門前車水馬龍,絡繹不絕,青翎略觀察了一下這些上門的食客,非富即貴,想必這個館子是個相當高端的,價格也該不菲,若是在現代,這樣的館子並不是人人都能進去的,怎麼也得有預定才行。
正想著,門前的青衣小夥計已經客氣的攔住了他們的去路:「這位老爺,小少爺,可是要進玉華閣用飯?」
胡老爺奇怪的道:「既來了自然是要進去用飯的,怎麼,你們這玉華閣還有什麼講究不成?」
夥計忙道:「講究道倒沒有,只是因主顧眾多,若您二位想進玉華閣用餐,需事先預訂,敢問老爺公子可訂了位子?」
胡老爺哪想到吃個飯還得預訂啊,搖了搖頭。
夥計遺憾的道:「若無預定,那就對不住了,不若小的現在給您訂上,明日您二位再來。」
明日,明兒他們父女也不可能為了吃頓飯再跑一趟冀州府啊,瞧了青翎一眼:「果真沒有空座位了嗎?我們父子並不住在冀州府乃是慕名而來,下午就要家去了。」
這兒正說著,忽有個公鴨嗓子的喊了一聲:「德勝你怎麼在這兒?」
青翎只聽音兒就知道是誰,好在自己離著馬車近,一竄跳馬車上去了,上了車把窗簾拉開一條縫往外瞧,果然是熊孩子身邊兒那個太監,白面無鬚,穿著一身褐色的綢緞袍子,後頭還跟著兩個侍衛,熊孩子不是回京了,怎麼這太監還在冀州府。
德勝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福海,福海是慕九爺跟前的兒管事,雖說有些娘娘腔兒,可人還算不錯,挺和氣,上回往家裡送東西的也是福海,兩人極相熟,只是不說回京了嗎,怎麼會在這兒碰上,尤其這個時候,二小姐扮成二少爺的事兒可不能讓福海知道,知道就麻煩了。
故此,聽見福海的聲兒頭皮一麻,下意識去瞧青翎站的地兒,見沒了人,才算鬆了口氣,笑嘻嘻的道:「您怎麼在這兒,還當您跟著九爺回京了呢。」
福海道:「有些事兒耽擱了,倒也正好,九爺傳了話兒說跟你們家少爺訂好了,叫我這次回去接著二少爺一道去京城玩些日子。」
福海剛遠遠的瞧見個穿著天青色袍子的少爺,瞧背影兒有些像胡家二少爺,本以為自己認錯了,不想卻瞧見了旁邊的德勝,這才走了過來。
雖說胡家二少爺身份低微,這要是以往,莫說胡家這樣的人家,就是四品大員府裡的少爺,自己也不會上趕著搭理,更遑論見禮了,可這胡家二少爺入了自己主子的眼,就不一樣了,尤其自家主子跟這位二少爺頗為投契,真當朋友一樣交往。
有時候福海真想不明白,說起來,主子爺跟胡家二少爺也就前些年在京裡頭見過兩面,話都沒說過幾句,就解了兩回魯班鎖,可主子就是擱在心裡頭了,這些年搜刮的魯班鎖都裝滿幾屋子了,加上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玩意,每次尋了都會自言自語說這個不知胡青翧見沒見過,或知不知道是個什麼原理等等。
這幾年即便沒出京來尋,嘴裡心裡卻從未放下過,一得機會出京,直接就奔著安平縣胡家當鋪去了,為的就是胡家二少爺,且這麼多年沒見了,一見也不生分,玩了半天就成好朋友了,這要不是皇后娘娘催著回去,不定都能住胡家去。
堂堂安樂王若是住到胡家去,若叫人知道還不炸了營啊,不過,福海倒是挺佩服胡家這位二少爺的,按說主子爺的身份漏洞百出,只要稍有心計的,略一琢磨就能猜出大概,可這位爺硬是跟著主子爺傻玩了好幾天,為了一句話還險些跟主子爺打起來。
白等還得主子爺說了句軟乎話兒才罷了,真真沒見過這樣兒的愣頭青,想來也正因為如此,主子爺才越發青眼這位二少爺,自己一個奴才自然不能失禮,不見剛那位像二公子的身影,福海不禁瞧了馬車一眼道:「二少爺可在車裡,待老奴給二少爺見禮。」
德勝忙道:「不,車裡不是我們二少爺。」不好聲張,湊到福海耳朵邊上小聲道:「不是我們家二少爺,是我們家二小姐,在家裡待的悶了,趕上我們老爺來冀州府瞧鋪子,就跟了過來,怕人認出來,扮了男裝。」
福海恍然,心道,怪不得瞧著那麼像呢,胡家二少爺有位雙胞的姐姐,他是知道的,既是雙生長得像也就不新鮮了,不過,這位二小姐還真不安分,前些日子剛聽說胡家這位二小姐跟陸家少爺訂了親,正該好好在閨中備嫁才是,怎麼跑冀州府下館子來了。
這位胡老爺也真夠荒唐了,虧得主子爺說了句這丫頭不好,二少爺還惱了,這胡家還真是奇葩。
心裡想著,卻也微微躬身:「老奴給胡老爺見禮。」
胡老爺一時沒想明白這個娘娘腔是誰,只能虛應了一聲,福海也還有事兒,不能耽擱,見過禮就走了,臨走跟玉華閣的夥計說了句什麼。
等他一走,玉華閣的夥計忙道:「原來是胡老爺胡少爺,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二位裡頭請。」
青翎跳下車聽見這句不禁道:「你剛不說你們玉華閣不預定是沒座位的嗎?」
夥計忙道:「別人來沒有,胡老爺胡少爺來自然有雅座備著,您二位請。」
青翎知道這是熊孩子的面子,琢磨這玉華閣一個迎客的夥計都認識熊孩子身邊兒的大太監,這背後的東家是什麼來頭真不好猜,只不過,有一樣青翎極為肯定,這玉華閣肯定比恆通當牛的多,不知道是不是也跟文家有什麼聯繫?
青翎覺得,自己應該收回之前的想法,文家便有家訓子孫不能經商,可也沒說親戚不能啊,文家這麼大的家族,只要不姓文的經商就不算有違祖訓,莫非這玉華閣是熊孩子開的,?不可能吧,熊孩子有必要跑來冀州府開館子嗎。
有了熊孩子加持,父女倆給夥計異常客氣的讓到了二樓雅座,上了茶告退出去,不大會兒匆匆進來個身穿錦袍的青年,一進來對著胡老爺躬身行了晚輩禮:「晚輩溫子然給胡世伯見禮,不知世伯前來小店,有失遠迎,還望世伯恕罪恕罪。」
青翎聽見他自稱,真沒忍住一口茶噴了出來,心說,還有人叫孜然的,烤羊肉串呢。
見錦袍青年看過來,忙掩著嘴咳嗽了一聲,溫子然目光在青翎身上定了定,暗道,這是誰?跟胡青翧怎麼這般像,不仔細看真能認錯了。
德勝是見過溫子然的,德勝跟著少爺陪著慕九爺玩的那幾天,溫子然時不時就會露上一面,跟慕小九嘀咕嘀咕的說些什麼,然後又不知跑哪兒去了,原來他是這玉華閣的東家。
見他盯著二小姐看,生怕溫子然瞧出什麼來,忙道:「那個,溫少爺,這位是我們家少爺,呃少爺,跟著我們老爺出來散散心。」
德勝本來想說二少爺,忽然想到糊弄不了溫子然,說二小姐吧,這姑娘家下館子,尤其還訂了親的姑娘,傳出去著實不好聽,雖說他們胡家的人都不在意,可外人不成,說大少爺吧,年紀上不對,也只能含糊的說了聲少爺。
這溫子然也不傻,腦袋瓜兒略一轉就明白過來,這位易釵而弁的就是胡青翧那位剛訂了親的二姐,還真是膽大,竟然跑到冀州府來下館子,不過,若自己不是知道底細,在外頭遇上這位,說不準也得給她糊弄過去,這丫頭扮起男裝來,還真是極像樣兒,舉手投足落落大方,沒有女子的小家子氣,至多也就覺得有些過於漂亮,並不會以為是女的。
而且,這麼瞧著可比胡青翧出色的多,胡青翧是愣頭青,可這位身上硬是多了幾分書卷氣,站在哪兒身姿挺拔如松如竹,氣質高華,更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靈氣,微微拱手:「原來是胡兄,久仰久仰。」
青翎心說,你久仰個屁啊,這樣沒邊兒的場面話都說得如此臉不紅心不跳的,可見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也拱了拱手,說了句:「客氣了。」就算應付了。
好在這溫子然頗會瞧眼色,知道胡家父女大約不想跟自己多接觸,客套幾句便走了。
青翎暗鬆了口氣,這溫子然不用想也知道必然出身顯赫,別看他舉止謙恭,說話客氣,可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已經刻到了骨子裡,這種高貴可不是後天能養成的,想想也是,熊孩子貴為皇子,跟他混在一起的能是小老百姓嗎。
這個溫子然一看就是個人精,雖說自己跟青翧已經商量好了,也怕萬一,如今胡家的日子正朝著越來越好的趨勢發展,她可不想生出什麼不必要的變故來,尤其這個變故還是因為自己。
胡老爺疑惑的道:「剛那個溫什麼的,是這個玉華閣的東家?什麼時候跟青翧認識了,我怎麼不知道?」
青翎目光閃了閃,她爹這個人,買賣道上倒算精明,可有時候卻又極糊塗,或許根本沒往上頭想,既不想不知道也好,省的跟著擔心。
她爹的性子青翎還是非常瞭解的,在他爹的世界裡,冀州知府跟敬瀾的父親就是爹見過最大的官了,再往上的達官貴人,她爹連想都沒想過,皇家的人更是不敢想了,故此,才一聽說恆通當跟文家有些關係,便從心裡害怕,這是老百姓的普遍心態,舉凡跟皇上沾上邊兒那都是了不得大事。
想到此,便道:「想來是青翧那位朋友的朋友,上回出去的時候認識的。」
胡老爺皺著眉:「能在冀州府開這麼大的館子,豈是尋常人,你可問過青翧這人的底細?」
青翎:「想來不過數面之緣,掃聽這些不妥?」見他爹仍有些擔憂,忙道:「爹青翧大了,該著多交些朋友,才能開拓眼界長長見識,總好過在家裡頭淘氣,而且,這些朋友別管出身如何,既樂意跟青翧交往,自然有投契之處,爹爹何必擔心。」
胡老爺想想雖覺那個慕小九舉止有些霸道,卻也並非奸猾之人,剛才這個溫子然更是了,瞧著溫文爾雅,極謙和的一位公子。
其實胡老爺不是擔心這些人,是納悶怎麼一轉眼的功夫,青翧就交了這麼多明顯出身不凡的朋友,轉念一想,青翎跟青翧自來親近,青翧有什麼事兒不會瞞著青翎,既然翎兒不擔心,就說明不是壞事兒,胡老爺對青翎有著近乎盲目的信任,也正因此,才會相信青翎這些漏洞百出的話。
父女倆說著,夥計便上了菜,青翎瞧了一眼,暗暗佩服溫子然會辦事兒,並沒有因為熊孩子的關係,上一桌子山珍海味,只是幾個簡單的菜,卻極用心,無論葷素搭配還是湯羹主食,都異常精緻。
青翎也沒吃過御膳,也不瞭解廚藝高低如何評判,但是能用最簡單食材做出不一樣的美味佳餚來,想必是很厲害的了。
之前青翎見過最好的廚子就是陸家的,無論點心菜餚都做的極美味,而這玉華閣的菜品明顯比自己在陸家吃的還要精緻的多,沒準這裡的廚子真當過御廚可未可知。
這邊兒父女倆正吃呢,隔壁屋裡夥計進去回說,都上了什麼菜,父女倆各自都是什麼反應,說了什麼等等,一句不落的回了,然後悄悄的道:「是不是把唱曲的那幾個姑娘叫過去,也填個樂子。」
溫子然手裡的扇子搖了搖:「唱曲兒就算了吧,這個樂子只怕裡頭的爺倆不受用。」說著不禁笑了一聲:「這爺倆也真有趣,竟然跑咱們玉華閣正經吃飯來了。」
且說父女倆吃完了,自然要會賬,叫了夥計過來,夥計哪敢要他們的銀子,忙著去回了溫子然。
溫子然走了進來:「不瞞世伯,這玉華閣並非在下的東家,而是九爺的買賣,在下就是幫著料理罷了,憑九爺跟二少爺的交情,若在下收了世伯的銀子,九爺定要惱在下了。」
胡老爺卻是個執拗的性子,搖頭道:「朋友是朋友跟買賣有甚關係,若朋友的交情都論到買賣上,多大的買賣也得賠的血本無歸。」看向翎兒。
青翎會意,略斟酌片刻,從荷包裡拿出一百兩的銀票來,放到桌上,對溫子然拱拱手:「叨擾了,告辭。」
爺倆下樓走了,溫子然見推辭不過,也只好由著他們去了,一直送到大門外瞧著他們上了車,方才回去,那夥計方道:「公子,這位胡少爺還真神啊,留了一百兩銀子的銀票,單論飯錢真差不多呢。」
溫子然拿起銀票看了看,點點頭:「 這胡家還真是越發叫人瞧不明白了,尤其這位二小姐真有些古怪。」
夥計愣了一下:「公子說剛那位胡家少爺是女的,不像啊。」
溫子然略沉吟:「你都瞧不出來,可見這丫頭扮的有多像,這要是不知底細的真分不出來呢……」